蓝冰晶

　　林恩找来一名同事，按着卡特的描述画了一份那个卡特在酒吧碰到的眼熟女人的画像。
　　画里的女人棕色卷发，褐色的眸子，颧骨有些高，下巴有些宽，但是身材很好，前凸后翘，还是个大长腿，一看就是西方受欢迎的类型。
　　“差不多，有些记不清了。”卡特看着最后画出来的画像道。
　　林恩谢过同事，又以协助卡特销毁另一场官司的证据为要挟，得到了卡特“如有必要，肯定为杰奎琳案出庭作证”的答复。
　　送走卡特，林恩从办公室里翻出借来的当年卷宗的复印件。
　　“卷宗这里提到，杰奎琳的手机在杰奎琳被杀害的房间的桌上被发现，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拉里的。而杰奎琳有两个手机，还有一个手机在杰奎琳的包里被发现，案发当时包被放置在另一个房间里。”林恩翻出卷宗给苏沫看：“假如卡特所言属实，警方和检方当年都没有尽职调查啊，显然他们忽视了在包里的另一个手机。他们没有让技术人员调查那个手机里的通话记录，或者只是粗略翻看了一下，也没有发现疑点，因为即使有人删除了这条记录，导致警方没有发现在案发接近的时间里有一通电话打给卡特，技术人员也可以恢复通话记录的。”
　　“如果卡特所言属实，当年的真相已经近在咫尺了。杰奎琳的两个手机中，一个放在凶案现场的手机被技术人员调查过，可以确定最后一通电话是打给拉里；而另一个手机没有被调查。”苏沫接着推测：“假如卡特没有听错也没有记错，他在通话时听到了拉里喊杰奎琳的名字，按照他的推断，拉里在现场并当面和杰奎琳发生争执，然后刺杀了她，但是疑点就是电话的位置。拉里如果当时在场并且要和杰奎琳争执，那么杰奎琳不会有时间把手机放回位于另一个房间的包里。”
　　“那通电话很可能是凶手打的，凶手在行凶后，来到隔壁房间，拨打了这通电话。而这时拉里进入案发现场，他甚至有可能蹲下去摸了她的锁骨，确认了这是杰奎琳的尸体。所以在那通电话里，卡特才恰好听到拉里的声音在喊杰奎琳的名字。而卡特却误以为那是杰奎琳在打电话，而拉里恐惧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发怒。”
　　“等等，如果是这样的话，凶手应该是一个熟人。他必须知道杰奎琳有两个手机，他也知道杰奎琳和拉里之前的关系，以及卡特是拉里的助理的事实。”
　　“熟人很多，从何入手呢？”
　　“我们要去会会那个和卡特一夜风流的女人。”苏沫笃定地说，又挎过比A4纸大的包，睨了林恩一眼：“请你吃晚饭吧。辛苦林大律师了。”
　　门外林恩的几个女同事下班路过，往会议室里瞟了几眼。林恩笑着起立，收回椅子。他替苏沫把椅子放正，扶着苏沫的背打开会议室的门。

　　循着卡特给的地址，两人来到一个小巷子里的一家小店面前。林恩看着地址确定了好几次，就是这里了。这家店一看就是前不久装修过，15年过去了，酒吧可能不止一次被易主了，如今它一改当年豪放炫目的样子变成了一家忧郁低调的日式居酒屋。
　　来都来了，进去碰碰运气吧。林恩先行一步开门步入酒吧，苏沫跟在后面，随着林恩在吧台前的位置坐定。夜晚才刚开始，酒吧也才刚营业，还没什么客人。
　　两人要了几盘烧鸟烤串，一盘厚蛋烧，一份日式煎饺，一份综合生鱼片，一份沙拉土豆泥。苏沫要了一盏日式梅子味清酒，林恩点了一杯纯米大吟酿。
　　林恩一边享用美食，一边旁敲侧击地和酒屋的主人聊天。
　　老板是日后裔美国人，曾经在一家法国有名的厨师学校进修，又在米其林二星的法式餐厅当过主厨助理，由于想创业所以开了这家日式居酒屋，目前想在日料中加入他得意的法式元素。一顿饭聊下来，老板的信息掌握地倒是透彻，可是没有什么和案子有关的信息。
　　酒足饭饱后，苏沫起身去付钱。看到账单她略微惊讶，原来林恩点的酒那么贵。转念一想，算了，一顿饭钱总是比他的律师费便宜的。苏沫不动声色地付了钱。林恩已经在门口等她了。
　　“去楼上碰碰运气。”他说。
　　楼房有些陈旧，楼道非常狭窄，苏沫只能跟在林恩身后进入。地板是木质的，大概是年久潮湿，好些板材已经凸起不平了，人踩在上面咯吱作响。要不是在华人街，美国很少有这样的楼房。
　　二楼有8户人家。林恩拿着画像，挨个敲门，询问住户的情况。在问完第四户人家没有结果之后，旁边的门打开了，一位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嬷嬷探出头来。林恩看她和要找的人的岁数不对，但是还是礼貌一鞠躬，问了一下。
　　“啊，你们是苏珊的朋友吗？”听到伦敦皇家弦乐队和梅丽莎演奏厅，老人露出笑容，连连把他们请进去。原来，她的小女儿苏珊曾经在梅丽莎演奏厅的咖啡厅里当服务员，而梅丽莎演奏厅正是15年前杰奎琳在伦敦皇家弦乐队最后演出的地方。这就对了，卡特看着眼熟却没想起来的人，必然他日常偶尔会看到，但是不太交谈的人。而咖啡厅作为乐团成员休息会去的地方，可以听到并且观察到很多八卦。
　　“请问，您女儿如今在何处？”林恩在沙发上坐下，习惯性地环视屋内的陈设。
　　“她前不久得癌症去世了。”老人淡然回答。看到苏沫露出略表遗憾的表情，她又补充道：“其实，我和这个女儿也不是很亲。我们住的不远，但是除了圣诞，平时也不常走动。当然，她既然死了我总得过来整理一下遗物，毕竟据我所知她一直单身，我算是她唯一的亲人了。”
　　苏沫略皱眉，很少有母亲这样云淡风轻地提起自己女儿的死亡，看来他们真的关系不好。
　　“您是律师？”得知林恩的职业，老人略为惊讶，随后她说：“正好，有件东西我正不知如何处理，想给你看看。”说着，她拿出一本破旧的棕色笔记本。
　　林恩双手接过本子，翻了几页，立刻脸色一凝。他把本子递给苏沫。苏沫一看，这上面密密麻麻的用丑陋潦草的字体记载着的竟然是她的杀人记录。毫无疑问，本子的主人是一名职业杀手。苏沫翻了又翻，她在中间的几页里找到了一小段记录，正是15年前，她职业生涯的第32个目标，大提琴家杰奎琳。上面完整记录了她作为一名咖啡店服务员，如何观察目标，接近目标，获得目标信任，并最终杀害目标的全过程。
　　这无疑就是杰奎琳案的真凶。可是这样一个职业杀手她是为谁服务的呢？
　　苏沫几下把本子翻到最后，发现里面夹着一张烫金的名片，显然是用真的金箔做的，因为过去那么多年，这张名片一点没有破旧，而名片上没有联系方式，只印了一个非常精致复杂的图案，图案下方是漂亮的圆体英文字：安第斯（Andes)。苏沫一看便知，这是那个有名的家族的姓氏和家徽图案，她心里一沉，又不动声色地把东西放了回去。
　　林恩看了一眼苏沫的表情，他知道苏沫和这个名片背后的家族有关，但是他没有多问，只是收下了本子，对老人道：“这本本子可以先给我吗，它可能是好几起冤案的证据。”
　　老人首肯，又有些不放心道：“如果有可能，我可以见见被我女儿所害的人的家人吗？”
　　“当然。”林恩答应下来，和老人互换了联系方式。

　　时隔15年，呈现出了新的证据，在林恩的争取下，法院判决杰奎琳案的真凶是苏珊。虽然故人已逝，拉里的冤屈终于被洗刷了。拉里的母亲微微颤抖着双手，饱含热泪。这时另一位老人走过去，加害者苏珊的母亲抱住被害人拉里的母亲，两位老人久久抚慰着对方，饱经沧霜的脸上露出悲痛后的释怀。林恩在一旁，扶着老人的背，安慰了几句。苏沫远远看着，她笑了笑，独自一人离开法院。
　　苏沫沿着大路走，她走得很慢。秋天，天已渐渐转凉，她只穿了一件薄外套，似乎有些微冷。她想着苏珊背后是安第斯家族的势力，原本可以了结的案子，非但没有去除她多年的心病，反而牵出了更大的谜团，苏沫有些隐忧。
　　杰奎琳已死，她的妹妹卡罗琳身在何处？
　　杰奎琳和Adison的关系究竟如何？
　　这起案件的真凶，苏珊只是棋子是执行者，其背后是安第斯家族的势力。当年杰奎琳究竟触动了安第斯家族的什么利益，才惹来杀身之祸呢？
　　而拉里又和安第斯家族有什么过节，导致其被冤枉呢？
　　苏沫边走边想，走得也很慢，注意力不太集中。这时汽车喇叭打断了她，苏沫着实吓了一跳。林恩开着保时捷停在她旁边，他探出头来：“怎么不接电话，自己一个人先走了？”
　　苏沫自知刚叫他帮完忙就把他晾下，有些不厚道，只能尴尬一笑。
　　林恩却不介意：“上车吧，送你回去。”
　　苏沫不好意思：“不用，你又帮我解决了一次案子，哪里还能劳烦您送我回去啊。”
　　“是啊，算上上一次我可是帮了你两回。”林恩诱惑一笑：“连着帮你两次，没有收你一分佣金，你要给我回礼吗？”
　　苏沫听出暗示，她思考一秒，邀请道：“要么，去我家喝一杯？”
　　林恩欣然同意，他挑眉做了个请上车的手势，苏沫一低头坐进他的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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