抽离

　　万户阁楼沿至黑处，蜿蜒的街道灯火通明，河里停驻的河灯，浮浮沉沉，烛影摇曳。

　　“走吧，我带你去雪山听故事。”周旋说。

　　眼前的景色，周旋一扫而过，望了几千年的地方，没什么可细瞧的。

　　他们身处高山，居高临下看着地下方糖街的夜景，孟灼眸子里印着一簇簇的橙色灯火。

　　周旋侧身看着，眼里也染了橙色，他喉结滚动了几下，放低了声音：“想逛市井？”

　　“嗯！”孟灼点头，眼睛期待，寻求周旋意见。

　　周旋沉默了些许，随后握着孟灼的手掌，说：“好，但是不准放开我的手。”

　　孟灼知道地府不比人间，自然是有很多规矩，而他这个闯入者，当然要寸步不离地跟着周旋才安全。

　　他伸出另一只手抱着周旋胳膊，眼睛弯弯的，笑着说：“双重保险。”

　　他们轻轻落在山脚，走过拱桥，拱桥下有万盏灯明，往喧闹的集市走去。

　　孟灼被这样的古街迷了眼，问：“周旋，你是冥将？”

　　“嗯。”

　　孟灼问：“那冥将是什么？鬼还是人？”

　　周旋答：“都不是。”

　　孟灼好奇：“那是什么？”

　　周旋看着前方，看着形形色色的小摊铺面，平静而淡漠。
　　街道铺面好像装修过了，路上的石板也翻新了，他果真很久没来了。
　　活太久，都忘记自己是谁了。

　　“不好回答吗？”孟灼偏头，“那就不回答了。我只是感觉你非鬼非人，有些好奇。”

　　“没什么不能说的，我也不知道我算什么，是鬼非鬼，是人非人，一个没有灵魂的躯壳，没什么奇特的。”

　　孟灼看着周旋的侧颜，感觉有些奇怪，周旋是在伤怀吗？
　　如果是，他为什么能感受到？

　　周旋指着前面卖花灯的小摊，说：“那卖莲花灯，你喜欢吗？我们买一个？”

　　金莲花开十瓣，栩栩如生。
　　“莲花灯？”孟灼低声轻吟，倏地皱起长眉，心口闪过不适，却转瞬即逝，去追寻时又碰到了脑海里那道坚不可摧的屏障，碰之烈火灼烤般疼痛，疼出一身冷汗。

　　周旋手掌被捏紧，手指被勒青，他却感觉不到疼痛，见孟灼突发异样，急声问：“小矮子，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脸怎么这么白？”

　　孟灼触碰了脑海禁忌，被惩罚导致全身痛疼，想到那日周旋的额头吻(特效药)，他攀到周旋身上，盯着周旋。
　　“……没事，你……亲亲我，就好了。”他发出的声音很低，很虚弱。

　　“嗯？”周旋听清了，只是不太敢确定。

　　“亲亲我，好……不好？”孟灼双手环住周旋脖子，攥着他的衬衫，低头蹭着他脖子处的喉结，小声呜咽：“疼……”

　　周旋沉着一张脸，眼里却簇生一团火，他极力压制眼里的热温。
　　他知道孟灼很痛苦，应该立刻看医生，亲亲并不能缓解。
　　可孟灼的请求，他扛不住，在闪现去医院还是满足孟灼的愿望之间，他选择了后者。
　　他环着孟灼的腰身，低头在其唇上印上一个吻，盯着孟灼苍白的脸色观察，未见有丝毫缓解。

　　小矮子果真是个笨蛋。
　　亲亲要是能止疼，他能亲上一百下。

　　周旋弯腰，抱起怀里发抖的身体，踮脚飞起，飞回高山之上，于冥界的结界入口。

　　正要出结界时，胸口的衣服被孟灼一揪，他睁开了眼睛，眼里可怜兮兮的，惹周旋阵阵心疼，周旋低声轻哄：“乖，到医院就不疼了。”

　　孟灼摇头，缓和一会，一口气道：“你像那天亲我额头一样亲我，可能亲嘴不管用。”

　　周旋又是一阵凝眉，回想那天的额头吻，尝试运起清风皓月，薄唇落在孟灼额头上，看着近在咫尺的眉眼，轻声问：“怎么样，现在有好点吗？”

　　孟灼疼痛渐缓，不由舒服的闭上眼，低声回应：“嗯。”

　　疼痛缓解，身体因疼痛而产生的轻颤也有所停缓，孟灼肌肉酸疼，全身无力，窝在周旋怀里舒服又安心。

　　周旋没有心思去想清风皓月为何会缓解孟灼的疼痛，孟灼又为何疼痛？
　　他见小矮子脸色略有缓和，也没敢放下心。
　　低头用眼睛皮抵着孟灼的额头，时刻观察体温情况。

　　幸好，体温在回升。
　　周旋双脚蹲坐地面，把人往怀里靠拢。

　　他擦去孟灼额上的冷汗，捏着他的双手护在怀里，问：“还要吗？”

　　孟灼发出一声鼻音嗯，又蹭了蹭周旋的脖子，乖巧又招人疼。

　　脖子是周旋的敏感部位，喉结就不用说了，这要是在蹭下去会出大事的。

　　周旋运起清风皓月，将孟灼整团包住，孟灼宛若身处四月的春风里，全身被暖暖的阳光笼罩，每一个细胞都渗着暖阳。

　　“孟灼，不能再蹭了，”周旋清了清嗓子，转而眉梢上挑，唇抵着人的鼻尖：“冥界入口办事，不合适的。”

　　办事？什么事？

　　孟灼被暖洋洋的白光熏得很舒服，双颊爬上了浅浅红霞，不经添上几分慵懒惬意。

　　实在太舒服了，不想思考。

　　于是问：“为什么呀？”

　　周旋笑意张扬，还有些不怀好意，道：“冥界入口接通方糖街外，入口处的声音会传到方糖街的大街小巷，我们要是在这里行鱼.水.之.欢，你我呼吸.交缠，你又娇.喘连连，那方糖街男女老少的居民，不就要听上一夜的墙角了，这可是扰民，所以我说不合适吧。”

　　孟灼倏地离开周旋的大腿，震惊无比，哑口无言，一会看看这乌漆嘛黑的入口，一会看看眉目含情的周旋。

　　他好像只是偷懒一会，怎么就点上豪华套餐了？

　　鱼.水.之欢，好羞耻呀。

　　“你……你不是要带我去听故事吗，我不逛街了，我们直接去吧。”周旋低头小声说着，特别怕说话声太大传到方糖街上去。

　　–

　　地府雪山，山体雪白，常年萧索严冬，不见飞雪。雪山又称地狱，地狱有十八层，层层百鬼恶嚎，哭声凄惨。

　　“方糖街南星花店的花娘死了，河溪街的花娘却还在，她被晁大锤抓到雪山暂时扣押，等候冥王发落。”周旋说。

　　孟灼将周旋的整只胳膊抱在怀里，小心打量地牢，地牢阴寒，四周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他细嗅辨别，疑惑一问：“这是什么味道呀？怎么闻着是苦的？”

　　周旋蓦地顿足，死盯着孟灼不敢相信，扭头一哼：“你闻错了。”

　　心里暗忖：这个小骗子，以前明明说人家是甜的！

　　“啊？”孟灼收回四处张望的好奇，便看见周旋一张高傲的臭脸。

　　刚才的语气，他怎么觉得，周旋有些委屈呢，是不是听错了？

　　地牢回音真重。

　　“你欠我三十顿饭，可不能赊账。”周旋目光斜下望去，等待孟灼的反应。

　　“啊？三十顿？刚才、有亲这么多下？”孟灼疑问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感觉没这么多吧，可又记不清了。

　　孟灼因为肉疼皱起的小脸，让周旋心里堵得慌。

　　自古就有为博得美人一笑一掷千金的佳话，而到他倒好，区区三十顿饭就把人心疼成这样。

　　“你是怀疑我谎报次数，还是说，你想白嫖？”周旋说，“你可知道，你的人生终点起点都会是我，这辈子你要是还不了，可以拖到下辈子，反正我也不会死，我有的是时间等你还，赊几辈子的账，我还是等得起的。”

　　孟灼头埋入地底，小声嘀咕：“这种事，欠几辈子，不太好吧……”

　　“我们不着急。”周旋笑容和煦，却格外瘆人。

　　孟灼只得干笑两声，心里敲起算盘，计算着存款还能买多少顿，上个月的稿费到账后又能买多少顿。

　　不行，他要赶紧开文！

　　“你俩怎么这么磨唧呢，这地上方糖街与地下方糖街也就半分钟的路程吧，你们怎么走出半个世纪那么长？”地牢长廊有处休息小榻，晁大锤坐于榻上，仰着脖子灌了几口酒，脸上染上了绯红。

　　“鬼呢，关哪了？”周旋踢开脚边的空酒罐子。

　　孟灼刚松开手，便被大手反握住，手掌主人语气不悦：“不准松开。”

　　“哦，”孟灼说，“对不起，我忘记了不能松开。”

　　周旋面不改色回应：”嗯。”

　　“啧～”晁大锤瞥一眼两人刚才的动作，对着周旋竖起大拇指，称赞道：“骗术高明，我自惭形秽。”

　　“呀，晁大哥，你腿怎么跛了？怎么受伤的？”这也就几小时不见，怎么就瘸腿了，孟灼觉得人生无常，非鬼非人亦如此。

　　“遭奸人暗算所致，亏我掏心掏肺的对他，他居然如此狠心，竟打折了我一条腿，他知不知道，这直接导致我夜生活行动不便，只能当下面那个，我太可怜了……”晁大锤说辞感人肺腑，说着说着，还嚎啕大哭起来。

　　孟灼觉得好可怜，满脸同情。

　　“所谓骚断腿，不断腿，怎么骚啊，你该感谢你口中的奸人。”周旋冷冷怼向晁大锤。

　　“你……”晁大锤气得脸色一变，脸颊上贴着两坨红晕，还挺可爱的。

　　“又说废话，赶紧带路，我们还赶着回去吃午饭。”周旋不耐烦催促。

　　晁大锤被堵没话说，只能带路，他两只腿僵硬得厉害，像踩着高跷走路，一蹬一蹬的。

　　“小女孩与花娘的数量太多了，一碰就消失。这花娘是我好不容易抓到的。这次‘多胞胎作案’，伤了不少人，其他街道的兄弟们上报，此事爆发迅速情况恶劣，冥王都知道了。”晁大锤说。

　　“你审过了吗，情况怎么样？”周旋问。

　　晁大锤摇头：“审不出来，作案原因不明，除了满身怨气，见不惯人灵魂肮脏外，没别的原因。我他妈都怀疑这是一群有强迫症的疯子，谁没点欲望呀，贪慕权力，色.欲熏心，人之常情。她们见人就烧，这世上有几人是彻底干净的，那世上的人不都被她们活活烧死了。”

　　“有。”周旋看一眼身侧的人。

　　晁大锤沿着周旋视线，看抱着周旋胳膊的孟灼一脸小媳妇样，不可置信开口道：“不会是你吧？你和周旋在一起这么久，你居然没被他染黑？”

　　孟灼点头，问晁大锤：“为什么会被染黑？”

　　晁大锤一双眼睛来回看着身前的两人，瞟了周旋的某处，像发现了什么惊天大秘密，说道：“周周，你不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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