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点星

　　不出所料、不负众望、不……不愿接受这个残忍的事实——端午节当天，期中考试的最终排名和成绩出炉。

　　晚自习，随着老张的脚步声而来的，正是惨不忍睹的考试成绩和被迫住宿的噩耗。

　　一班同学内心是拒绝的。

　　“同学们早，首先祝大家端午节快乐。”老张站上讲台，视线依次扫过讲台下同学们的脸，然后掂了掂手里的成绩单，继续道，“这次有一位同学让我很意外，特别好，进步很大，很有潜力啊。”

　　同学们屏息凝神，脑海里闪过一颗新星缓缓升起、闪闪发光的画面。

　　“这次的年级第一依旧在我们班，陆尧——”老张继续道。

　　星光瞬间黯淡，同学们依旧面无表情，大家对这位年级第一的名字波澜不惊，且习以为常。

　　难道除了他还有别人？

　　谁知老张话锋一转，洋溢着更灿烂的笑容对上江天昊的脸，“陆尧的同桌，江天昊，721分，第一名。”

　　还真有啊！

　　台下响起细小的惊呼，继而平静，好像本就该是这样的结果。最近学校论坛那些帖子大家都看见了，电脑大神、曾经的小状元，如此光环加身，考一个年级第一其实也在意料之中。

　　突然，班级最后的角落里传来掌声，随后稀稀拉拉的掌声响起，继而一班掌声雷动。

　　江天昊看着身侧带头鼓掌的陆尧，久久没回过神来。

　　像是触发了某种机关，心里的某根弦突然断掉，封闭内心的城墙轰然倒塌，心头积压已久的情感倾泻而出，止都止不住。

　　陆尧要干嘛？

　　江天昊不想再看陆尧，可是身体比思想诚实，愣是固执地不转过头，直到掌声渐落，继而归于无声。

　　江天昊递给陆尧一张白纸，上面写道，“谢谢。”

　　依旧没多余的话，但是借着教室的灯光，陆尧看见了几道没擦干净的铅笔字痕迹，很用力的痕迹，纸张背面都摸得到笔画的凹陷。

　　陆尧、陆尧、陆尧。

　　是他的名字。

　　江天昊见陆尧没把纸递过来，便侧目去看，正巧对上陆尧似笑非笑的眼，然后，只见他惯常喜欢冷着脸的同桌，笑意加深，手指搭在唇上，对着他用气声说道，“嘘！”

　　江天昊：“？？？”老张还在念成绩单，没人注意最后一排的他们。

　　陆尧神神秘秘地拿出手机从桌下递给江天昊，“你看。”

　　江天昊接过，上面居然是小王子的插画，很精美的一幅画，江天昊看着画出神。

　　陆尧在纸上写道，“小王子里面说，每个人都能找到属于自己的星星。”

　　江天昊看着陆尧的笔迹没答话。

　　陆尧又叫了一声：“江天昊。”，随即唇边绽开一个浅浅的笑。

　　江天昊应声抬眸，眼神撞进陆尧脸颊边的酒窝里。

　　这下彻底移不开眼了。

　　江天昊从没见过陆尧笑。

　　陆尧笑起来的时候，脸颊上有两个小小的酒窝，很浅，要笑得很夸张才能看见，现在江天昊正对着两个小酒窝发愣。

　　很少见男孩子有酒窝的，像陆尧这样冷冷的男孩子笑起来有酒窝就更少见了。

　　发现新大陆了。

　　江天昊意识到自己的失神，轻轻咳嗽了一声就飞快扭过头看向讲台，正好老张说到住宿之前的欢迎晚会。

　　晚会一周后开，每个班级都要准备一个集体节目和若干才艺展示，时间控制在半个小时左右。

　　江天昊不了解大家的才艺，只知道沈育会跳街舞，而他自己会弹一点钢琴。

　　一点而已，多年不练，或许早就生疏了。

　　下了课，就见文艺委员拿着张纸走到陆尧身边，“陆尧，你报什么？”

　　陈风肖泽沈育也凑过来，三人对着想了半天，然后一起开口，“老大弹钢琴！”

　　江天昊正在转笔的手指一顿，笔借着惯性飞到了前桌脚下。

　　听见身边的动静，陆尧问江天昊道，“你呢？”

　　江天昊犹豫了半刻，道，“我就会弹琴。”

　　“那正好，最近有首歌特别火，还可以四手联弹，叫所念什么……”文艺委员闻声建议道。

　　“所念皆星河。”沈育提示道。

　　“行啊老沈。”陈风拍了拍沈育的肩膀，道，“要不我和肖泽伴舞？”

　　肖泽抬手就要打陈风，“看节目它不香吗？”

　　“肖啊，才艺不能浪费，颜值不能埋没。”

　　肖泽抽了抽嘴角，最终也没反对。

　　文艺委员离开最后一排走到前面，江天昊随即起身去捡笔。

　　“回去练练曲子，四手联弹。”陆尧对着江天昊蹲在地上的背影道。

　　“好，不过我很久不练，可能手生了。”

　　“我相信你。”

　　江天昊起身，正对上陆尧的眸子，不知是反光还是错觉，他觉得此刻的陆尧眼睛里有星星。

　　很亮很亮。

　　看江天昊没答话，陆尧又重复道，“我相信你可以。”

　　“好。”江天昊拉出椅子坐下，答道。

　　*******

　　“昊昊，回来了？快来吃粽子。”江母一见江天昊进门，忙叫他。

　　蜜枣的粽子，腊肉的粽子，江母都包了一些，江天昊吃完甜的要吃咸的，她没忘。

　　江天昊就这江母的手囫囵吃了两个粽子，就上了楼，直奔琴房。

　　琴房是一直在的，小时候江天昊在这里一呆就是一天，后来学业重了，心思也重，就没了弹琴的心思。

　　阿姨每天都打扫，琴盖上一尘不染，很干净。

　　江天昊修长的手指一点一点抚摸过琴键，将搜好的琴谱夹在琴架上，不用看琴键，悦耳的声音就从指尖缓缓流淌开来，渐渐荡开在整个别墅。

　　连阿姨都听出来弹曲子的江天昊心情很好。

　　闭上眼睛仔细听的话，仿佛置身宇宙，入目皆星河。

　　璀璨、闪烁、唯美。

　　一曲终，江母倚在门边鼓起掌来，“昊昊，进步了。”

　　江天昊有些意外，回神道，“嗯，谢谢妈。”

　　刚才他一直闭着眼，琴谱看一次就记住了，琴键的位置也牢记于心，脑海里先是想着如果和陆尧一起，他该怎么配合，然后思绪飘飞，又想起第一次见陆尧的场景，想起他们相处的一点一滴。

　　原来心里想着星星，指尖就能弹出星河。

　　陆尧回家吃完饭，书包扔在沙发上就上楼进了琴房。

　　说是琴房，不如说是陆尧的文艺领地，屋里摆着一架钢琴，一把吉他，无数把尤克里里，还有一面落地的镜子，是专门为他练舞镶嵌的。

　　陆尧偶尔会弹琴，心情不好的时候，弹一首舒缓的曲子会觉得身心舒畅，然后跳舞跳到暴汗，就算给坏情绪翻了篇。

　　所念皆星河，他最近一直在听，旋律很熟悉了。

　　指尖抚上钢琴，美妙的音乐瞬间充满了整个小屋，有些音阶调皮，从门缝飞进客厅，穿过花园，将满天星河带回夜空。

　　曲子没谈完，被一个视频电话打断了。

　　四大天王群发起群视频。

　　陆尧点了接听，“怎么了？”

　　“老大，求救，”陈风带着发带，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地道，“古典舞好累，你有什么不累又好看的动作吗？”

　　陆尧毫不犹豫将手机扣在琴盖上，“无。”

　　“老大，救命，老大老大老大老大——”肖泽对着话筒撒娇道，“帮帮我们吧……”

　　陆尧无奈地将手机摆好，整个人站进镜头画面里，“看好，我就做一次。”

　　没有音乐，陆尧自己哼着曲子缓缓起舞，不疾不徐，柔中带刚，力道和动作都恰到好处。

　　肖泽陈风看呆了，等陆尧跳完拿着手机躺在地上，俩人才道，“老大厉害厉害厉害了喔。”

　　“是你们没走心。”陆尧啧了一声。

　　“中间那里我怎么没想到这个动作，啊——猪脑。”陈风已经练起来，视频还没关，陆尧看见他将刚才的动作做了一遍。

　　完美复刻，没有瑕疵。

　　孺子可教。

　　陆尧满意地挂断了视频。

　　第二天一早，陆尧到班级的时候，江天昊已经在座位上看书了。

　　这人自从考了年级第一，就彻底放弃隐藏，教辅资料摆了一桌子，虽然依旧不记笔记，但是教辅书却翻得书页发黄起皱。

　　“早，练得怎么样了？”

　　“还好。”江天昊从书页间抬起头来，今天的他戴了一副眼镜。

　　银边，不规则的镜片形状，很特别，很挑脸型，但很衬他。

　　品味不错，陆尧在心里夸了句。

　　“陆尧，江天昊，今天开始学校的音乐教室开放，你们可以去那里练习。”见陆尧江天昊都来了，文艺委员便对他们说道。

　　“好的，谢谢。”江天昊点了点头。

　　“嗯。”陆尧也嗯了一声。

　　“中午去看看，试一下吧。”陆尧又对江天昊道。借着清晨的阳光，他在镜片的反光里看清了自己的表情，在笑，眼神还有些期待。

　　“好。”

　　破天荒地，一到午休时间，四大天王没吃午饭，拉着江天昊向音乐教室飞奔。

　　江天昊被沈育陈风拉着飞奔时内心是拒绝的，他想吃饭。

　　但是他没说出来。

　　音乐教室很空旷，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应该是刚被打扫过。

　　陆尧先坐在了琴凳上，随即皮质的座椅发出轻微的吱嘎声，江天昊在他身边落座。

　　肖泽陈风摆好了姿势，静待第一个音符飘出。

　　两双纤细修长骨节分明的手同时搭在琴键上，一起按下第一个音符。

　　乐音在二人指尖缓缓流淌，肖泽陈风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曲调舒缓，舞姿优美，吸引了不少吃完饭散步的同学。

　　见是四大天王和江天昊，更是走不动路。

　　音乐教室门口瞬间围了很多人。

　　乐音戛然而止，江天昊双手压住琴键，发出咣的一声。

　　陆尧向门口看了一眼，也收了手。

　　肖泽陈风后知后觉地收了动作。

　　好歹是节目内容，要是现在给人家欣赏完了，就没有悬念了。

　　沈育在一旁弹着吉他，他独奏，完全不被四人干扰。

　　教室里只剩下吉他欢快的声音。

　　“怎么了？”沈育弹完曲子，抱起吉他问道。

　　“喏。”陈风对着音乐教室门口努嘴，“免费演唱会。”

　　“被看到了。”陆尧淡淡地接话道，“没新意了。”

　　“有我呢，我回去改改曲谱。”江天昊接着道。

　　陆尧转头看向江天昊，银边眼镜下的眸子清亮，说这话时，信心十足。

　　陆尧知道江天昊一直是傲气的、嚣张的，但像现在这样外露的狂，陆尧还是第一次见。

　　以至于他忘记了自己也考到了钢琴满级，也会改曲谱。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