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不变

　　马车轱辘一圈一圈的转动，在黄土地上留下一道道痕迹。

　　柳聆掀起帷帐看向外面。

　　虽说已经立秋半个多月了，但中午的时候，大西北的戈壁上还是艳阳高照，大地散发着热气。

　　他们已经离开长安一个多月了，现在已经过了嘉峪关。

　　见柳聆探出头来，身穿明光甲的霍启连忙驱马上前到马车旁，道：“还有□□日就能到瓜州了，到时候就能好好休息了”

　　柳聆点了点头，连忙让碧芬把水囊递给自己，对霍启问道：“你渴不渴，喝点水。”一边说一边将水囊递给霍启。

　　霍启接过水囊喝了几口，将水囊还给了柳聆，“你快把帘子放下来，快到晌午了，外面晒得很。下一个驿站马上就到了，我们会停下休息半个时辰。”然后双腿轻轻夹了一下马腹，离开了。

　　柳聆微微一笑，放下帘子坐回了马车。

　　“夫人，姑爷穿铠甲的样子可真俊，是不是呀？”见柳聆一脸傻笑，碧芬打趣道。

　　柳聆害羞的瞪了一眼碧芬，没有说话。

　　这回前往瓜州柳聆只带了碧芬，将周妈妈留在了长安，毕竟山高路远，周妈妈年纪大了，受不了颠簸。

　　谁知一直坐在马车前面上的卫四方却不放过柳聆，笑着接道：“可不是嘛，看你家夫人刚刚望着你家姑爷的眼神，恨不得上去共乘一骑呢，外面那么大的太阳算什么呀，哈哈哈哈……”

　　卫四方由于在军队里面没有职位，所以只能跟着柳聆，充作家眷。

　　“卫四方！你给我滚！”听完他的话，柳聆掀开前面的帷帐踢了他一脚，然后使劲把帘子一摔坐了回来。

　　经过一个多月的相处，柳聆可算是认清了卫四方的本性，一张嘴真的是太能说了，挤兑起人来能把人说的想立即拔刀自刎，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怪不得被人打成那样扔在荒郊野外。

　　没错，柳聆已经知道霍启是怎么捡到卫四方的了，她猜霍启提前赵怀之一步把卫四方给带走了，真的是造化弄人啊。

　　马车外继续传来卫四方欠揍的声音：“哎呦生这么大气干什么，还不让人说实话了是不是，我错了小嫂子，以后再也不“瞎说”了……”

　　“哼！”柳聆这回打定主意不理他，不然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要被他气死。

　　过了片刻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怒气冲冲道：“你明明比霍启小，为什么要叫我嫂子！”

　　听柳聆这么一问，卫四方也有点奇怪，他好像是比霍启大哦？那为什么会莫名其妙的叫柳聆“嫂子”啊？可能是霍启给人的感觉很稳重吧哈哈哈哈，他贫道：“可能是这样显得您比较‘位高权重吧’，哈哈哈~”

　　柳聆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有再理会他。

　　在一旁看柳聆红着脸生气的碧芬摇了摇头，夫人可真是的……

　　虽说很生卫四方的气，但他的话还是在柳聆心里泛起了不小的涟漪。

　　毕竟，穿着铠甲的霍启真的是很帅啊！

　　出发的那天，柳聆坐在随行家眷的一串马车中的一辆上，远远望着霍启穿着明光甲，骑在枣红色的战马上整理军队，真的是太耀眼了。

　　马上的年轻人棱角分明，脊背挺直，看着就知道是个充满正义，满腔热血的人，怎能不让人心动。

　　而且这一个多月以来，霍启真的是很关心自己了，时不时来问问自己有没有需要的东西，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给他说。

　　这就是大庆顶天立地的大将军啊，是自己的丈夫啊。

　　书里说他冷漠无情，杀孽过重，想必是因为小时候无父无母，没人好好教他。但是柳聆认识的这个霍启，虽然沉默寡言，却细心周到，虽然时常弄得自己无言以对，却总是默默关心着自己。

　　即使自己是柳橪的女儿，据她的分析，书里霍启的死和柳橪脱不了关系。虽然现在的霍启可能什么都不知道，但柳聆想想还是有些愧疚。

　　“唉——”柳聆无奈的叹了口气。

　　罢了，自己好好陪着他就是了。这样下去，两人之间迟早会生出感情的，毕竟她觉得霍启对自己也不是一点点想法都没有的。

　　骑马在队伍最前面的张之圭见霍启来了自己旁边，也打趣道：“承和真是关心自家夫人啊。”

　　霍启表情未变，丝毫没有柳聆被打趣后的羞恼，淡淡的说：“夫人不辞辛劳，千里迢迢陪着我前往瓜州，承和自然要多关心她。”

　　张之圭撇了撇嘴，别以为他没看见这一个多月来两人的互动，道：“哈哈哈，可不光是因为觉得夫人辛苦吧，毕竟这随军的可不光是你家的那位啊，也没见其他人动不动就往自家娘子那里跑。”

　　说完还没等霍启回答，就继续道：“好了不说了，我看见驿站了，让后面的人准备休息吃饭。”说完就加速向前去驿站先行准备了。

　　霍启看着张之圭的背影，心上很是惋惜，张之圭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只是可惜后来做错了事啊，也是，赵怀之那种残暴的人，让人很害怕失败啊。

　　不再想张之圭，霍启转身交代后面的人去了。

　　柳聆从马车上下来的时候，腿都软了。

　　连续坐了一个多月的马车，可真是吃不消啊。

　　队伍停下后，碧芬就下去打饭了，柳聆慢悠悠的等了片刻才下来，就看见自己坐的马车停在驿站外，旁边还有许多马车。

　　这次跟着张之圭将军一起前往瓜州的，除了他五千人的亲兵外，还有一众随行的家眷。

　　张之圭这次被任命的是瓜州刺史，估计要在瓜州待个好几年，他手下可不光有霍启一个人，还有很多其他颇有才能的小将军，自然会有人带上家眷。

　　柳聆四处望了望，除了自己，还有好几个马车上的人也下来了，纷纷坐在自己带的小杌子上，等着前去拿食物的人回来。

　　马车旁只有卫四方坐在小杌子上，没有看见霍启，估计是在忙着整理后面的队伍。

　　柳聆摇了摇头，他可真辛苦，每次吃饭休息的时候都不在，总是在快要出发的时候过来匆匆吃几口烧饼。

　　正在担心霍启吃不上饭呢，柳聆耳边就传来了卫四方欠扁的声音：“找承和呢？可惜他不在。”

　　柳聆瞪了他一眼，“起开。”然后把他旁边的杌子拿起来，走远了几步重新坐下。

　　“你别不理我呀……”卫四方连忙也拿起自己的杌子，屁颠屁颠跟过去坐在柳聆旁边。

　　柳聆把头转过去，没理他，突然她好像发现了什么的样子，开心的喊道：“阿兰~”一边喊还一边挥着手。

　　只见一个站在不远处马车旁的姑娘望了过来，也立马开心的挥手喊道：“阿聆姐姐~~~”一边喊着一边小跑过来。

　　姑娘梳着垂鬟分肖髻，长得很是秀气，尤其是一双眼睛，清澈的很。她头上插着几只白色小花样式的钗子，穿着白色的交领上襦，浅蓝色的齐腰襦裙，在这么炎热的天气里看的人很是清爽。

　　看见跑过来的苗兰，柳聆瞥了一眼坐在旁边的卫四方，只见他抬手摸了一下脸，还整了整头发。心里无奈的笑了笑，这卫四方真是的，二十几的人了。

　　“阿聆姐姐，卫先生。”眨眼间苗兰就跑了过来，先给两人打了个招呼。

　　“苗姑娘。”卫四方也向苗兰问了好，脸上还带着温和的笑。

　　装装装，柳聆翻了个白眼，心里默默吐槽。

　　没有理会卫四方，柳聆温和的问道苗兰：“阿兰，身体好点了吗？还吐吗？”只见一旁的卫四方也一脸认真的等着苗兰回答。

　　苗兰甜甜的笑了笑：“谢阿聆姐姐关心，我好多啦，也不吐了。”

　　柳聆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夫君给我说还有七八天就到瓜州了，这一路上真是辛苦你了。”

　　“没事的阿聆姐姐，我不辛苦的。”苗兰刚说完，不远处就有一个年轻妇人喊道：“阿兰，吃的拿回来了，快过来吃东西，晚上再和你阿聆姐姐聊天~”

　　“好嘞嫂嫂，我马上就来。”苗兰回了一句，转头对柳聆道：“阿聆姐姐，嫂嫂喊我了，我就先过去了，晚上再来找你。”说完向两人挥了挥手，还冲卫四方说了句：“卫先生，我走啦。”然后转身离开了。

　　“你慢点。”柳聆还不忘嘱咐道。

　　“好的~”

　　苗兰是此次家眷大军中的一员，他的兄长苗竹是霍启的同僚，也是张之圭器重的手下。

　　苗竹兄妹的父亲苗康原来也是驻守边疆的将军，可惜后来战死，只留下了苗竹兄妹还有他们的娘亲。

　　后来苗竹也从了军，跟了张之圭，现下也是个正六品的校尉，在军队里面是个守捉使，比霍启的军副使低一点。

　　本来苗兰和苗母还有嫂嫂侄儿一直住在长安，可惜去年苗母也因病去世了，家里只剩下两个年轻女子还有一个三岁的小孩，苗竹放心不下，所以这次前往瓜州也带上了她们。

　　苗竹和张之圭一样，是个豪放的粗犷汉子，他的妻子也很是开朗，可苗兰却和自家兄嫂完全不一样，清秀小巧，温柔的像水一样，总是坐在那里陪着自己的小侄子玩耍。

　　她比柳聆小一点，因为两家的马车一前一后挨在一起，柳聆免不了和苗家姑嫂接触，而且苗兰又乖的不得了，柳聆自然十分喜欢她，一来二去，两人的关系自然变得要好起来。

　　而且，最近几日，柳聆惊奇的发现，每当苗兰出现，卫四方就会变得局促起来，在自己面前喋喋不休的嘴也会紧紧闭起来。

　　嘿嘿嘿，有情况呀，柳聆一脸戏谑的看向卫四方，“我突然惊讶的发现啊，怎么每次阿兰一来，你就变成哑巴了呢？卫先生啊。”

　　没想到卫四方居然没有回呛她，而是默默转过了头，耳根子慢慢红了起来。

　　“啧啧啧。”看来卫公子果然春心萌动了。

　　书里面可是完全没有说过卫四方喜欢过谁，直道辞官离开的时候也没给他安排过什么cp，估计他也没见过苗兰，谁知道是不是孤独终老了呢。

　　没想到机缘巧合，居然在这里认识了苗兰，还看上人家小姑娘了，世事无常啊，柳聆不禁感慨道。

　　正好碧芬拿着稀饭烧饼和一点小菜回来了，柳聆也就没打趣他，赶紧吃起了饭。

　　虽然这些东西已经吃了一个多月，寡淡无味，但几人吃的还是津津有味，架不住长途跋涉饿得慌啊。

　　带吃完饭收拾好，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还有一刻钟就要继续前行了。

　　柳聆拿着给霍启留下的几个烧饼，坐在杌子上等着他回来，心里还在暗暗着急，怎么还不过来，不会连口饼都吃不上了吧。

　　正想着就看见霍启大步走了过来，身后还跟了个周知战。

　　柳聆连忙站起来对霍启说道，“你可终于忙完了，快点过来吃东西。”然后没好气的瞪了周知战一眼：“你又跟过来干什么，没你的份！”

　　周知战连忙摆出一副难过的表情，“嫂子，你怎么能这么嫌弃我呢？我天天为你家夫君跑腿卖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嫂子竟然连口饭都不愿给我吃么？”

　　坐在坐在马车前面靠着马车舆的卫四方嗤笑了一声，柳聆无语的望天翻了个白眼，霍启着身边都是些什么人啊。

　　柳聆随着大军出发的第二天就见到了这宣平侯府最小的公子——周四郎周知战，当时也是在停下来吃昼食的休息时间，就见霍启身后跟了个白白净净的小郎君，一来就先抱拳行了个礼，说了句：“在下周知战，见过嫂子。”

　　柳聆一看这就是霍启提过的周知战，他的娘亲宣平侯夫人对霍启又多有帮衬，连忙回了个礼，还邀请他坐下一起啃烧饼。

　　没想到，他和卫四方就是一丘之貉！

　　不过不同于卫四方的怼人，周知战就是个戏精加话痨，感情说来就来，而且把还有点傻，心大的很，柳聆真是吃不消。

　　心里还直纳闷，霍启这么一个冷冷清清的人，怎么净认识这些奇奇怪怪的人。

　　而且这周四郎也算是个奇葩，因是最小的孩子，周夫人自然就偏疼了几分，虽说这周小公子自小武功也一天没落下，但因为宣平侯爷和三位兄长都在军队，没人约束他，养成了个混不吝的性子，无所不能，但本性纯良，心倒是大得很。

　　在他十三岁那年，宣平侯爷回来面圣，突然发现自己的小儿子居然如此……无能，直接把人丢到了石岭关，还特意吩咐下去，不能让他有任何官职，只能做个无名小兵。

　　巧合的是他偏偏和霍启分到了一个下戍里，十几岁的少年郎打了几架之后就成了好兄弟。

　　只不过四年过去了，如今霍启已经是正经的将军了，周知战还是一个无名小卒。

　　话说回来，霍启远远地就看见用好几辆马车围起来的空地上，柳聆端端正正的坐在小杌子上，手里还拿着一包油纸包着的烧饼，翘首以盼。

　　话说回来，柳聆总是这么神奇，硬是营造出一种妻子等丈夫回家的感觉。

　　刚开始的几天不时有随行的家眷们打趣自己，但慢慢的大家也都习惯了，每次见霍启过来只是笑笑。

　　“嗯，今日后面有几个士兵中暑了，花了点时间处理。”霍启说着连忙快步走到柳聆面前。

　　三人坐在了杌子上。

　　“呀，那他们没事吧？”柳聆一边问一边将手里的烧饼递给霍启，顺便给了周知战一个，然后将放在一旁的水囊打开抓在手里对霍启道：“稀饭没了，你只能凑活着喝点水了。”

　　“没什么大碍，现下已经缓过来了。”霍启摇了摇头，继续道：“无妨，有水就行了。”

　　周知战默默吃着柳聆施舍的烧饼，谁让自己孤家寡人，没人关心。

　　卫四方看着两人腻腻歪歪的样子，发出了一串奇奇怪怪的声音，“我说你俩才成亲多久，怎么就一副老夫老妻的感觉呢？”

　　柳聆朝他狠狠翻了个白眼：“卫四方，你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先把自己的事解决了吧！”说完转头就要给霍启讲自己的发现：“夫君，我给你说啊……”

　　谁知还没说完，就见景云快速的跑过来，一边跑还在一边说道：“将军，不好了！两万吐蕃人进攻了瓜州！河西节度使王君蟾将军战死了，张将军让你速去商量对策。”

　　霍启和周知战连忙站了起来，霍启说道：“我马上过去。”将手里只吃了几口的烧饼递给也站了起来柳聆，对她说道：“你不要担心，有什么情况我会告诉你的。”

　　见柳聆点了点头，霍启看向已经跳下来马车的卫四方，“将廷，你随我们一起去。”然后连忙走了，卫四方也急忙追了过去。

　　柳聆看着几人匆忙离开的背影，心一下提了起来，不停地在原地踱步。

　　周围的人都听见了刚刚景云的话，气氛一下紧张起来。

　　看着着急的不行的柳聆，碧芬连忙将她扶上马车，安慰道：“夫人没事的，姑爷他们会商量出对策的。”

　　没一会儿，她们就接到了启程的消息。

　　紧张的气氛里，所有人立马收拾好就出发了。

　　马车晃晃悠悠，坐在里面的柳聆紧紧皱着眉头，也不知道他们商量出了个什么结果。

　　过了约么一刻钟，柳聆就听见就有人骑马到了马车旁边，还敲了敲马车厢。

　　柳聆连忙把帷帐掀开，就看见霍启一脸严肃的表情，她连忙问道：“你们商量的如何，接下来怎么办？”

　　霍启见柳聆一脸担心，不禁放缓了面容道：“没事，你不用过于担心，虽然王将军战死了，瓜州伤亡比较惨重，但是吐蕃也被打的不轻，暂时退兵了。我们接下来会加快行军速度，争取四天内到达瓜州，至于你们，我们会留下二百人看护，在后面慢慢来。”

　　顿了一下，霍启继续道：“我马上就要走了，吐蕃随时有可能再犯，你不必担心，到了瓜州后先去刺史府住下，我会去找你的。”

　　柳聆乖巧的点了点头，道：“那你一定要万事小心，注意安全。”

　　霍启也点头道：“那我走了。”说完就驱马走了。

　　柳聆放下帘子，不久就听见军队从马车旁边走过的声音，步兵战靴一下一下落在地上，听的柳聆的心“咚咚”的响。

　　瓜州一定要好好的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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