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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又是谢府正厅,上首仍然坐着谢老爷和谢夫人,未过一日,这堂下的人物便从翠竹变成了她欢喜,到底是近来日子过得安逸了些,让她失了警惕,落入了谢念莹设下的陷阱里。
“还不跪下!”婆子朝着欢喜的小腿狠狠踢了一脚,见欢喜瞪她,狠狠啐了一口“你这小蹄子,平日里就畏畏缩缩的,现下倒是摆出一副无辜的样子给谁看?”
“老爷夫人还未问话,贾嬷嬷怎的如此心急?一口一个小蹄子,倒是叫听得人不熨帖。”站在夫人身边的萍姨双眼微眯,虽还是不带有任何感情的语气,仍是叫贾嬷嬷打了个冷颤,急忙低下头,在旁边站好。
“贾嬷嬷明日便回家养老罢。”谢老爷说着,却是看着萍姨,眼神复杂。
“老爷,贾嬷嬷是我的陪嫁,怎的说打发就打发了?”谢夫人站起来,为贾嬷嬷求情,却见谢老爷盯着萍姨,她面上毫无波动,宽大袖笼里的手指却攥紧了帕子,转身瞧着跪地上的欢喜长得竟有几分像萍姨,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脚踢在欢喜的肩膀上,“都是你这下作丫头,做下人的不守本分,胆敢偷窃主子的珠宝,合该一绳子勒死算了!”
“咳咳”欢喜躺在地上,原本恢复几分的耳朵又开始疼痛起来,被踢到的地方更是钻心的疼,她心里委屈极了,自己也是老鹿和胡女士宠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到了小说里就混成这个样子?欢喜缓了口气,忍着剧痛撑起身子,脊背挺直,手里攥着那两颗蛤蜊油,看向谢夫人的目光不卑不亢,“夫人说我是下作丫头,可有证据?我虽出身贫寒,比不上各位金枝玉叶,养尊处优,可我也知道不义之财不可拿,也不屑于说谎,三小姐的私库钥匙一直是另一个丫鬟保管的,咳咳,我欢喜对天发誓,若是我对三小姐的钱财有一丝一毫的觊觎,就叫我天打五雷轰,不得好死!”
谢夫人见欢喜这副不服气的样子,更是怒上心头,走上前就要掐住欢喜的脖子,只见庆喜跪在欢喜身前,将她死死护在身后,用力磕头,“夫人,都是庆喜没能管教好妹妹,平白冲撞了夫人,可我这妹妹自小心思单纯,我们姐妹二人又同居一室,她若真的做出这般勾当,我又如何不知呢?还请老爷夫人明鉴,饶了欢喜罢!”
“庆喜,我没有错,你不要这样……”欢喜愣愣地看着庆喜下跪磕头,额头触碰青石板发出的“咚,咚”声像是击打在她的心上,欢喜带着哭腔拉住还在磕头的庆喜,却被庆喜一把推开。
“把人带上来。”谢老爷说道。
随即两个小厮拖着伤痕累累的徐来福来到正厅,将人放下后,对谢老爷深鞠一躬,“老爷,徐来福已带到,关于他和欢喜合谋卖掉三小姐珠宝一事,他已供认不讳,还请老爷发落。”
谢老爷点点头,看着欢喜的眼睛,饶有兴趣地说道:“你倒是像他,一样的宁折不弯。哈,好极了,欢喜,我问你,方才他二人的话,你可听清楚了?徐来福已招供,你是认还是不认?”
萍姨瞳孔缩紧,终是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猛地看向谢老爷,可那人偏偏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刚要开口,却见欢喜冲她摇摇头,分明是叫她不要插手。萍姨咬了咬牙,终是什么都没说,又不忍看下去,只得低下头,左手用力捏着什么物件。
欢喜看着躺在地上的徐来福,又看了看瑟缩在谢念莹身后的桂香,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想起自她穿书而来受过的那些个窝囊气,强挺着站起来,与正厅内的主子们对视着,最后才将视线定在谢老爷身上:“咳咳,徐管事的小儿子本就痴傻,如今被你们打的动弹不得,自是你们说什么便是什么了,老爷和三小姐不是都给我定好了罪名,又问我认不认罪,当真是欺人太甚啊。”
“欢喜,你若是真心喜爱那些珠宝,同我说我又怎会不给?为何要做这行窃之事?”谢念莹倒像是一个善良单纯的闺秀小姐一般,桃花眼里蓄满了泪水,对着欢喜柔弱地质问道,只不过除了欢喜,无人看见她用帕子掩住的嘴角正微微翘起,眼中也闪过一丝快意,“就是今日了,今日便是这小蹄子的死期!”
“哦?你既无法自证清白,那便算不上诬陷。”谢老爷嘴角翘起,显然心情很好,与谢念莹如出一辙的桃花眼闪出一丝诡异的光芒,朝右边摆了摆手,几个小厮从角落里走出来,将欢喜死死地摁在长凳上。“如此,阿萍,按谢府家规,偷盗主子财物,蔑视主子,应当如何处置?”
萍姨攥紧手指,指甲深陷掌心,留下四道月牙形状的痕迹,不愿开口。
“阿萍,按谢府家规,偷盗主子财物,蔑视主子,应当如何处置?”谢老爷又重复了一遍。
“回老爷的话,按谢府家规,偷盗主子财物,蔑视主子,应当……杖刑二十,关至柴房一夜,翌日……扭送官府……”萍姨艰难说完口中的话,冷汗止不住地流,想不到谢渊竟如此逼她,欢喜到底是个未长开的孩子,若是……若是落下病根,这可如何是好?
“求求老爷夫人,三小姐,饶了欢喜这一次罢!欢喜年纪还小,受不住这二十杖刑的!饶了欢喜这一次罢!庆喜愿意替妹妹受着二十杖刑!”正厅内不断传来庆喜的磕头声,可无人理会,便是额头磕出了血,也没有人替她们说一句好话。
欢笑被小厮制住了手脚,她嗤笑一声,还是稚嫩弱小的声音,轻声开口:“罢了,庆喜,别磕了,他们不会大发慈悲,谢老爷,谢夫人,谢三小姐,这谢府上上下下几十口人都巴不得我死呢。不过是二十杖刑罢了,今个儿我若是喊一声疼,我便是白来这世界一回了!”欢喜死死盯着那个拿着黑漆木棍的小厮,脑袋却是一片嗡鸣,眼前的渐渐变得花白,脑海里呈现出原书小说里关系原主的最后时光:
……
“小姐,我听萃珍楼的鸨妈妈说了,便是大罗金仙喝了这情意浓,也会情难自已,待会儿奴婢找来顾老板和庆喜,哄他们喝下掺了这药的烈酒,他们便是您和大少爷的人了。”翠竹从袖笼里掏出一个小瓷瓶,小心翼翼地递给谢念莹。
“行这般手段怕是不妥吧。”谢念莹眼中闪过一丝满意,虽说着犹豫的话,可脸上早已写满了期待。
“小姐,若不及时行乐,又怎麽对得起这大好时光……哎呦,欢喜,你快放下这药!”翠竹正得意洋洋地说着,另一只手悄悄摸了摸还未隆起的小腹,大少爷说了,若能让他成功抱得美人归,便收了她做妾室。
只不过美梦还未做完,咣当一声,原本紧闭的房门被人撞开,欢喜一把抢过翠竹手里的小瓷瓶,原本怯懦的小脸满是震惊:“三小姐,你与袁少帅已定下婚约,翠竹,我阿姐与你无冤无仇,你们为何要使这么个下作手段害他们?”
“欢喜,这怎么是害他们呢?我这明明是帮他们过上好日子啊。乖,快把药放下来。怎么,不听我的话了?”谢念莹说着,脚步不停,一步步靠近门口的欢喜。
“不要过来!”欢喜大喊着,眼泪顺着脸颊流下,这一声“不要过来!”喊得谢念莹和翠竹一愣,停下了靠近她的脚步,“莫要当我是三岁孩子哄骗,你们分明各有私欲!顾老板那样风流的人物,阿姐也早已心有所属,我不会让你们毁了他们!”说着,手里的小瓷瓶应声落地,摔得稀碎,药液撒了一地,散发出阵阵异香。
“啊!欢喜,你这小蹄子!看我不杀了你!”翠竹瞧着那瓷瓶摔得稀碎,再也止不住心里的怒气,一耳光狠狠扇在欢喜的脸上,“行啊,平日里瞧着你畏畏缩缩的,现在倒是能的很啊!你以为我不晓得你喜欢顾默秋那个戏子?敢同念莹小姐抢男人,当真是吞了狗胆子了!”
见翠竹还要扇欢喜的耳光,谢念莹的脸上露出几分不耐,语气也没了往日的和气:“行了,你还要打死她不成?姑且先留着性命,待会儿把这小蹄子送到盛景戏院兰蕊屋里,那小子垂涎欢喜已久,今个儿我便叫他如愿以偿。”
……
昏暗的屋子里,欢喜坐在被褥凌乱的床榻上,喘着粗气,她笑出了声,嘴角和牙齿上带着鲜红的血迹,嘴里的血腥味让她快要吐出来,双手却死死抓住自己的衣领。
“啪”一个耳光狠狠扇在欢喜的脸上。
“啧啧,都被人打成这样了,还不让我碰!还敢咬我!爷们儿今个还偏要好好治治你!”兰蕊捂着流血的右手,桃花眼里满是兴味,舌头舔过嘴角,兴奋地拿起案台上的鞭子,朝着欢喜走去。
欢喜强打起精神,朝前跑着,她只知道,要逃走,不能停下来,她要告诉顾老板和阿姐,谢念莹是一个多么恐怖的人,她一旦停下来,便再也出不去了。可是方才一番挣扎早已消磨了她大半的体力,她快要跑不动了。
像是看出欢喜即将没了力气,兰蕊在后面兴奋地喘着粗气,说道:“跑啊!快跑啊!若是被我抓到,哈哈哈”
欢喜不敢停下来,拼尽全力跑着,突然她看见了不远处的顾默秋,他正和谢念莹说着话,手里还拿着原本属于她的珠串,欢喜只盯着顾默秋,盯着他满脸笑意的抱住谢念莹,却没注意到前面那口盛满热水的大锅。
“停下来!”兰蕊焦急的大喊。
欢喜却是再也停不下来,扑通一声掉进了大锅里,再没了生息。
……
“咚”棍子实实地落在欢喜的身上,刺骨的痛意弥漫开来,她死死地咬着嘴唇,拼命压抑着即将破口而出的声音,嘴角流出了鲜血。一棍接着一棍,击打在欢喜的身上,冷汗和鲜血晕湿了她的衣袍,她看了看被小厮拉住的庆喜和吉祥,也看到了萍姨的痛心,和徐来福的歉意,不知是木棍第几次击打在她的身上,突然传来一声“慢着!”,有人拉开摁着她的小厮,把她小心翼翼地抱在怀里,那人声音带着些许颤抖,说道:“欢喜,不要睡!我这就带你走!”
欢喜笑了笑,却是下一秒疼得皱起了眉头,“默秋,我好疼啊。”
顾默秋一听这话,眼睛一热,豆大的泪水滴落在欢喜的脸上,他抱起欢喜就要往外走,只是还没走出几步,便被人拦了下来,“让开!”
“顾老板这是什么意思?我谢府在教训下人,顾老板如此行事,不妥吧!”谢念轩高声喝道,却不敢直视庆喜的脸。
“表弟这话就不对了,我和顾老板是来赎人的,不过顾老板要赎之人,就要被你们教训死了,他一时心急,没了分寸,喏,表哥我带了银钱来,可莫要说咱们干出了什么响马勾当。”林书白将手里的钱袋子扔到谢老爷的桌子上,哐当一声,回过身子把吉祥和庆喜拉到身后,“三条小金鱼换三个丫鬟绰绰有余了吧,姑父?”
“书白今个儿这么大手笔,倒是叫我这做姑父的推脱不了,罢了,随了你的心意罢。”谢老爷无奈地说道。
“爹爹!”谢念轩和谢念莹一同喊道。
此时庆喜却是跪了下来,对着林书白磕了一个响头,站回了谢府正厅里,“多谢林少爷的心意,不过庆喜还有十日便契满出府,不值得林少爷如此破费,待庆喜出府,便将欢喜接回家中,还望顾老板多加照看欢喜。”
“庆喜,你……”林书白还要劝几句,却被吉祥拉住了袖子。
“庆喜,这剩下的几日一定要多加保重,我们在盛景戏院等你回家。”吉祥上前拉住庆喜的手,认真说道,期间还看了一眼满脸冰寒的谢念轩,心里的不安更是加重了几分。
这时萍姨拿起角落里的包袱走到顾默秋身边,心疼得看着顾默秋怀里的欢喜。
“阿萍,你这是作甚麽?”谢老爷问道,眼里闪过些许恼怒。
“回老爷的话,阿萍自年中便已契满,之前不过是念着与夫人的主仆情谊,如今,阿萍年岁已老,是该推举新人来伺候夫人了。”萍姨答道。
“好!好!好!”谢老爷怒极反笑,到底是恨上他了,究竟筹谋了多久,才能如此顺利摆脱他。
不待众人做出反应,顾默秋便抱着意识不太清醒的欢喜行走在飘着雪花的街道,雪花簌簌落下,飘落在欢喜的头发上,紧蹙的眉间,最后消失在欢喜惨白的唇瓣里。忽而一阵寒风刮起,吹得欢喜瑟缩着身子,顾默秋抱紧了她,加快了前进的脚步,他只知道,他怀里抱着的是他的整个世界。
北平饭店的某间屋子里。
床上的女子紧闭着双眼,脸颊惨白,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嘴里不停呢喃着:“阿姐,阿姐!不要留在谢府!阿姐!快离开!”
大夫将手指搭在女子的腕子上,又仔细瞧了瞧她裸露在外面的胳膊,疑惑地对着坐在沙发上的男子说道:“这位姑娘脉象微弱,像是受过十次重击所致,可又并无伤痕,这倒是奇怪了。”
男子并未解答她的疑惑,只是拿起桌子上的一块银锭子,递给大夫,“可有性命之忧?”
“并无性命之忧。”
“甚好,大夫只需记得,出了这扇门,你从未来过这里,也从未见过我。”男子说完便不再理会,径直走向床前,将女子抱在怀里,左手拍着女子的后背,轻声说道:“阿喜,都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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