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心

　　沈清许今天有一节选修课的晚自习，下课后又同老师交流了一会儿，出教学楼的时候已经将近九点。

　　他先是去超市又帮室友带了些宵夜，接着经过南巷回赤楼。一路上，零丁碰到几个人，大多都会同他打招呼。对他来说，又是再平常不过的一天。

　　他加快步伐，面色却仍然平静沉稳，不失风度。

　　“沈清许。”

　　软糯的呼唤落在闷热蝉鸣的夏夜里，格外沁人心脾。

　　沈清许停下脚步，漆黑的眸子看向前方——

　　南巷尾，昏黄的路灯下，小姑娘提着澡篮，眯眼笑着。她一步步走近，直到他的面前。从始至终，视线一直停留在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移动。

　　“好巧啊，”伏晓弯唇，一字一句道，“沈清许。”

　　沈清许眉心微动，因为她的称呼。比起学长，她似乎更喜欢直接喊自己的名字。

　　“巧合？”沈清许微忖，看向她身后那一截黝黑的路，以及仍在往地面滴水珠的头发，语气平缓笃定，“你在等我。”

　　被当面拆穿，伏晓却丝毫不慌，反而坦率地承认，“是啊，我在等你。”

　　“绕了很长一段路，脚都走疼了。”

　　沈清许下意识往她脚的方向看，匆匆一眼又移开。脚趾很小很圆，涂了红色的指甲油。

　　“你找我是有事？

　　“当然，”伏晓道，“专门来谢谢你今天下午的帮忙，这应该不是我自作多情吧？”

　　她说话的时候，眸子就盯着他的，认真且专注。

　　沈清许将手里的书从右手换到左手，微微颔首，“举手之劳，老四让我多关照你一下。”

　　怕她听不懂，他又添了一句，“老四就是杜阳冰。”

　　伏晓恍然，“所以，我应该谢的人是杜学长？”

　　沈清许沉默片刻，回答：“理论上是这样的。”

　　“好，”伏晓耸肩。

　　随着她的动作，一颗水珠摇摇欲坠着从发尾滴到她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一道水痕。

　　“我会向杜学长郑重致谢的，”她道，“那我就先回去了，再见，沈清许。”

　　她走的很快，跟来时一样，悄无声息，让人捉摸不透。沈清许眸中闪过细碎的光，须臾踩上她刚踏过的路线。

　　——

　　翌日，军训最后一天，各班列方阵进行汇报表演，当做对这一星期的总结，接着就是漫长的校长等各领导进行讲话。

　　方明哲作为这一次的新生代表，如初升的朝阳一般阳光活力，率先亮了相。伏晓看着他在台上慷慨激昂地进行演讲，暗松了口气。

　　辅导员本来找她来着，幸好她拒绝了。

　　接在方明哲后面的是优秀学生代表讲话，当沈清许身着正装，徐步出现在台上时，伏晓都差点想要吹个口哨。

　　原则上，她很少如此轻佻，可清隽斯文的沈清许，总是让人忍不住想要犯罪。至少现在，她就想坐在他的腿上，松开他的领带，然后一颗颗地解开他衬衫的纽扣。

　　他的锁骨，应如她想象般匀称好看。

　　沈清许是脱稿演讲，明明文字一样华丽畅想，从他口中说出来，却总有一种娓娓道来的魔力，令人着迷。

　　汇报表演于上午十点正式结束。

　　伏晓先回宿舍换了身衣服，经过开学这一个星期，她们宿舍四个人“貌合神离”的状态似乎已经确定。

　　卢静曼默默缩在自己的位置上预习下午上课的内容。庞新月和师媛则已经在为两天后的学生会招新做准备。

　　她们随口问了一句中午要不要一起出去聚餐，卢静曼犹豫片刻后低声应允。

　　彼时伏晓正在往自己的腿上涂抹防晒，皮肤也跟着滋润提亮。

　　“不了，”她口吻十分冷淡，“我有约，改天吧。”

　　说完，她往自己的手腕和脖颈喷上小雏菊香水，提上CE家的小白包出了宿舍。

　　又吃一次闭门羹，不说师媛，就连庞新月都有些不悦。

　　“伏晓她…”

　　“好像不太喜欢我们。”

　　“别理她新月，”师媛双臂交叉，神色已经极尽刻薄，“你看她用的都是什么，刚刚那个包快上万了吧，还有她的护肤品，她怎么用的起的？指不定是谁送的呢。”

　　“你的意思是…”庞新月有些迟疑，“可是我觉得伏晓不是那样的人吧？”

　　师媛轻嗤，“人心隔肚皮啊，新月你就是太单纯了，伏晓这样的我见多了，仗着自己小有姿色四处养鱼，一点都不安分…”

　　庞新月没再多说，但心里也难免将伏晓跟那种女孩对上等号，连带着那点羡慕都烟消云散。师媛说的对，除了脸，自己没有哪里不如她的。

　　赤楼男生宿舍412。

　　杜阳冰原本在床上躺尸，忽然一个猛子坐起身，爬到柜子前，将自己所有的衣服全抖落了出来。

　　方奇正在打游戏，被他结结实实吓了一大跳，取下耳机就看他正在穿衣镜前一件件地比对衣服。

　　“老四，你什么情况？”

　　“伏晓说为了感谢我请我吃饭，”杜阳冰憨笑，小麦色肤色微微泛红，“你说我穿哪件衣服好？”

　　“感谢你？”

　　“啊…就昨天老大大出风头让全体新生休息了半小时那事？”

　　他话音刚落，沈清许从外面推门进来。西装外套早被他脱掉搁置在臂弯，宿舍开着空调，缓解了他一上午的躁意。

　　听两人提到自己，随口问道：“怎么？”

　　方奇：“老四桃花可能要开了！那个伏晓学妹今天中午约他一起吃饭！”

　　沈清许脚步微顿，声音不带一丝温度，“是吗？”

　　他走到自己的位置，外套罕见地被他随手搭在椅背上。

　　“不错的消息。”

　　“所以你现在…”他上下打量杜阳冰，双腿自然交叠，“是要去赴约？”

　　杜阳冰点头：“对，老大你品味好，快帮我选一件衣服。”

　　沈清许沉默片刻，想了想，还是给出一条可用的建议，“你穿衬衫更好。”

　　“衬衫？”杜阳冰随即手忙脚乱地扒拉自己的衣柜，“可是我夏天的衬衫都洗了。”

　　“那我的太胖你也没法穿啊，”宿舍四个人全员单身，所以方奇对杜阳冰这事十分上心，来回踱步，“哎，老大，你衬衫多啊，支援老四一件呗！”

　　虽然是在征求同意，但同住那么久，方奇早知道沈清许的脾气，已经径直打开了他的衣柜。

　　沈清许为人规矩有条理，生活中同样如此，衣服叠的整整齐齐，不同类型的放在不同的格子里，他甚至特意在网上买了留香珠保持柜内清新干燥。

　　“那你们就自便吧。”他道，顺手往玻璃杯里倒了水，润湿唇瓣，余光不自觉瞥一眼他们的行动。

　　末了，又看了一眼。

　　方奇最终为杜阳冰挑中了一件青色的短衬衫，“就这件外穿，里面简单穿个白T，配个牛仔裤，你就是最青春靓丽的学长！”

　　杜阳冰平时不注重打扮，大多是随便穿，闻言，又有些害羞。等他一顿收拾后，伏晓的消息也再度发来，告诉他饭店的名字。

　　“那我去了。”

　　“去吧，”沈清许轻声道，随后像是随口一提问了句，“你们去哪儿吃？”

　　杜阳冰想也没想回答，“就学校西边那家西餐厅，我们之前去过一次。”

　　——

　　伏晓大概等了十分钟，杜阳冰终于出现在餐厅门口。毕竟是道谢局，所以纵然他有些迟到，她也不会多说，反而在看清他的装束后，眼前一亮。

　　倒不是杜阳冰今天有多帅气，而是这衣服…实在有些眼熟。

　　杜阳冰坐在伏晓对面，实在有些局促，手心都在微微冒汗。算上这次，她们也就是第四次见面。

　　伏晓熟练地点过前菜，牛排和甜点，并妥帖地向服务员安排好一系列的注意事项，像是经常出入这类餐厅。

　　“学长。”她率先开口破冰，笑盈盈的，让人放下戒备，“你今天的衣服挺好看的。”

　　“真的吗？”杜阳冰挠头，耳垂挂上淡粉色，“谢谢，不过…”

　　他有些尴尬地解释，“这衣服是沈清许的。”

　　“哦？”问之前伏晓倒是没想到是这样的回答。

　　她只是单纯觉得熟悉。仔细看过后，才想起那天下午搬离别墅时的惊鸿一瞥。

　　那个人，穿的好像也是这样的衬衫，如果是沈清许的话…

　　伏晓眯眼，脑袋里不自觉脑补他穿上的模样。她笑了笑，在杜阳冰期待的眼神中，又道，“很好看。”

　　也不知道是在说谁。

　　但杜阳冰听后肉眼可见地兴奋起来，说话都有些结巴。

　　——

　　杜阳冰走后没多久，方奇打完一局游戏捂着胃嗷嗷待哺：“好饿，我们也去吃饭吧，听说食堂今天有糖醋里脊！”

　　宇文博容放下书揉了揉眉心：“可。”

　　沈清许摘下眼镜，细长的手指搭在桌面上轻巧，似笑非笑地打趣：“吃食堂？你前两天不就说想吃什么来着？”

　　“啊是是是！”方奇点头如捣蒜，捂着心口开始表演，“我确实说我想吃披萨来着，哎，咱们要不正好去老四那边看看情况吧！”

　　沈清许扬唇，敲击的速度加快：“我没什么意见。”

　　“？”宇文博容挑眉，略有些惊诧，“你确定？他本来就紧张，看到我们估计会话都说不出来。”

　　方奇点头：“也是哦。”

　　沈清许看向宇文博容，他同样正探究地看着自己。

　　“说的不错，”他唇角的微笑不知何时冰冷了一分，“那还是食堂吧。”

　　这边西餐厅，杜阳冰一顿饭吃的云里雾里，回宿舍的路上都觉得自己的身子轻飘飘的。

　　他回来的时候，方奇率先发问：“怎么样？有没有新进展？”

　　沈清许正在看今天的股市，闻言，也看向他，像是洗耳恭听。

　　杜阳冰窘迫，摸了摸鼻子，“能有什么新进展啊，她看我一眼，我人都软了半边，话都没说几句。”

　　闻言，沈清许喉间划过低笑，大概想象到那副场景。

　　方奇怒其不争：“瞧你那点出息！”

　　杜阳冰急于为自己正名，忙道：“不过她夸我今天穿的好看了！老大，你这衣服哪儿买的，我要get同款！”

　　沈清许唇角笑意敛住，他看向对面自己的这件衣服。很简单的衬衫，青色挑肤色，所以他也就只买过这一次。

　　“线下店买的，”他道，甚至极为热心肠地提议，“你如果想买的话，改天我可以跟你一起。”

　　“算了算了，”杜阳冰摸了摸衣服料子，打起了退堂鼓，“这衣服我大概买不起，我还是搜搜有没有高仿吧。”

　　沈清许遂不再接话，黑色水笔在两指间不停地转啊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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