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梅之喜

　　两人押着我往前走着，带头的弟子则大摇大摆地走在前头，旁边两人用剑指着我的脖子，只要我稍有动静他们就可以立刻要我的命。
　　“哎呀，西树不就是和他玩得好的那个嘛？”隐隐约约的听到这么一句。
　　是西树，是西树告诉了他们！他背叛了我！
　　这句子虚乌有的话却暗示着我往这方面想，一时间脑中闪过如此危险的想法。我虽不相信西树真会这么做，但万一呢？
　　万一真是这样？
　　头好痛。
　　“快住手！”一个清脆的声音乍起，原来是笑溪寻了过来，接着大声喝令道，“他可是你们掌门带回来的！掌门之令，你们还敢违抗？大家都是同门，这样相互猜忌，殊不知心怀鬼胎的是谁！你不就是嫉妒温方良吗？有本事你自己光明正大地得到掌门的青睐！”说着便要拔剑。
　　“笑溪，你就别插手了。”领头弟子认识笑溪，脸色瞬间变了几变，陪着笑说道。语气的变换让我意识到他似乎忌惮她。
　　趁着大家不注意，我悄悄用力想要挣脱束缚，却被立刻发现得到阻挡。
　　“你，快把她赶走。”带头那人缓步移过来，悄声对旁边的人说道。
　　“不要吧，掌门看见了会不高兴的。”忽然有人小声地说了一句。
　　接着议论声便涌了出来，众人的真实意愿渐渐吐露。
　　“她说的也没错，我们将他这样带过去掌门还会责罚我们。”
　　“就是就是...”
　　“大家都不愿继续了，你还要为自己的一己之私害了全部人吗？”我大声地说，企图让在场的所有人听见。
　　议论声被我的话点燃，借题发挥的弟子比比皆是。我这才知道原来那人平日里也会欺凌其他弟子，但忌于他武功高强，众人敢怒不敢言也就忍让过去。
　　带头那人听着好失面子，恼羞成怒地喊到：“吵什么吵，烦死了一个两个的！到时候出事了谁也别想跑！”
　　“笑溪姑娘，你别担心，问题不大。”我努力地笑了笑，对她说。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件事会给我带来什么影响，他说的下场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只是他们既然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定是不会轻饶我，笑溪卷进来只会受到连累。事迹败露，我不如坦然面对。
　　那位老前辈，曾经头颅挂在瞭望台一个月啊......
　　秋季，风苑的枫树落满红色，恍若火树燃烧，我竟然一时间有些失神。
　　没想到我只在这里生活了半年，就要遭此不测。
　　对了，流韫现在应该在繁颜房里，我们这样，会不会打扰他们......
　　才回过神来，这习惯我养了好久。为什么我现在还想着这件事？
　　流韫从隔间走了出来，手里拿着剑，额上冒汗，发丝稍微凌乱几分，但眉宇中不减清丽之气。看样子似乎刚刚正在后院练剑。
　　看我们这幅架势，眉头微微皱了皱，收了剑。
　　“参见流庭主。”众人纷纷参拜。
　　流韫看见了我，朝着我这边走来。
　　“温方良？你们有何事？”他问。
　　“流庭主，我们要见掌门。”站在我前面的弟子说道。
　　“现在连我也管不住你们了，罢了罢了。”
　　“不是的流庭主......”那人惶恐地想要辩解。
　　流韫什么都没有说，只是自然的转身离开。
　　“什么事？”过了许久，繁颜从侧门走了出来，束好发的模样精神了许多，却还是那副轻佻的样子。
　　众人见之又是一拜。
　　他见到此刻场景，眉头皱了皱，眼神往我这一扫。
　　“温方良，你过来。”
　　“掌门！此人曾经与刺客同党，现如今又犯暮景祖训！这样罪恶之人，还请掌门严加处置！”身后有人插话道，零星响起幸灾乐祸的笑声。
　　我没有回头看是谁说的，只是听话地跟着繁颜来到后院。
　　“说说吧？”繁颜看着远处练剑的流韫发呆，许久后转头看向我，脸上是带笑的。
　　“他们说的没错，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低下头不敢看他。
　　“嗯？你不想说说他们为何绑你吗？”繁颜笑看着我，“无故欺负同门，作为受害者你没有什么冤屈想告诉我的？”
　　他在说什么？难道不应该追究我的责任吗？还是说他话里有话？
　　我的过错他若是知道了，为何不质问我并按照祖训施加惩罚？可他口里却只说着那些枝端末节？
　　我猛的抬头，对上了他睫毛下的那双瞳仁，确定他没有说错？
　　“我见到的，只有他们绑了你来，并加以言辞而已。”他似乎只需一眼就能知晓我心中事。
　　只见他一展扇子，轻功跳上树丫，斜倚在树干上，暗红的衣摆垂下，一副慵懒的样子。
　　“我没事，他们玩笑而已。”我低下头，准备着他接下来进入正题。
　　“既然这样，你先回去吧，我自会教训他们。”繁颜放松地一展扇子，遮着面看着别处。
　　我懵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应道：“多谢掌门。”
　　接下来他们会怎样我无心知道。只是这巨大的反差让我有些懵懂。
　　这么说，西树到底有没有背叛我？
　　还是说，繁颜他在装傻？
　　“掌门让你们进去。”
　　见我安然无恙，他们明显吃了一惊。我穿过人群拿回我的匕首，见其完好无损我便放下心来，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不去理睬他们在身后琐碎的话语。
　　我是不是不该相信......
　　“温方良？你总算回来了。”西树似乎等了我很久，刚见我，立刻将我拉进屋内。
　　“你知道吗？今天我看到了什么？”
　　“你今天去了勘察吗？”西树给我搬来木凳，我端坐下来，有些警惕地看着他。
　　“当然去了啊，我看的可仔细了。瞭望台上的都是新来的弟子轮岗，相互之间都认识。今儿我去时都是对面的陈兄在上边站着呢。很奇怪啊，难道暮景派没人了吗？”西树倒了两杯水，往我这推过一杯来，“我们的计划还是要缓缓。”
　　“怎么说？”
　　“围墙太高了，出不去。沙土下边就是岩石，地道难打。”西树说。
　　他看样子不像是在撒谎。
　　“而且，就算出去了，也走不远，抓到后我们的头颅都要挂在瞭望台上接受一个月的风吹雨打。”我语气带了些冷漠。
　　“西树，你知道这条规定吗？”我说，“那个不准弟子私自出门的规定。”
　　“嗯。”他回答地平静如水，好似不知其中之重要的三岁小娃一般。
　　“那你还执意如此.....”是想害我吗？
　　我将说到一半的话收回，“嗯，你是什么时候去的？”
　　“很早的时候，你还没起床，太阳还没升起，空气还很清爽的时候。那时守卫警惕性不高，我先悄悄去看了看。”他回忆道。
　　我是下午去的，没见到他也是说得过去。
　　“你刚刚去哪了？我找你半天。”我问。
　　“在我师父那习剑。”他说，“你问这个干什么？话说我也找你好久，你去哪了？”
　　“去了风苑。”
　　我错怪西树了？
　　也许是瞭望台上那人认出了我，并不是西树恶意散播的？
　　“啊？掌门找你啊？”
　　“是。”
　　“没什么麻烦吧？”
　　“没有，只是同门之间的矛盾而已，现在已经没事了。”
　　“解决了就好。这样计划不行，你打算怎么办？”
　　我打算？换做我或许会杀掉繁颜吧，这样大家都有自由了，曲周清的任务也可以顺便帮他完成。
　　只是，西树这个人，我还要确认一番。
　　我走上前拽着西树的双手，盯着他，“西树，你真的没有骗我？”
　　西树眼神开始有些慌乱，听完我的话后，迅速冷静下来。
　　“真的，骗你一句，任你处置，万事不顺，前路坎坷，死无良居！”西树认真地说，目光没有丝毫回避。
　　仿若拨云见日的心情，沉默之后我放开了他。
　　“但你呢？你又为什么执意要离开？”西树接着问道。
　　“暮景之外，我有一个人需要报恩。”我说。
　　“温方良，我又何尝不是呢。”西树语气沉下来，“在我最弱小的时候，百刃娘曾经从匪徒手里救了我的命。这个恩，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所以你因此要出去？”
　　“对，报完恩后我不论暮景派如何处置我，回来也可，惩罚也可，算是了了自己一桩心愿。”
　　“你想不想得到真正的自由？”我转身看着他。
　　“怎么？”
　　“你知道暮景派的作风吗？视人命为草芥。”我说，“暮景楼的比试，是祸害的存在。”
　　“你是说，那个杀掉百人而得到珍贵武器的活动？”
　　“是。”我说，“如果，我得到暮景派的决定权，我一定要改写这个规定。”
　　“难。”
　　“那就拼命练习，哪怕只有繁颜三分之一的功力，动动脑子都有可能致胜。”我说，“这就是我的计划。”
　　“我陪着你。我们永远都是兄弟，生死与共！”西树走上前，用力抱着我，好久才分开。
　　似乎哪里的浓雾散了，曲周清就在那个最美好的地方等着我。他仿佛一块磁石，我总是看见他就忍不住朝着他跑去，听见他的声音，就忍不住嘴角上扬。也不论他究竟是不是团灼热的火焰。
　　西树的人缘依旧好得热火朝天，和我这形成鲜明的差别。他总是喜欢在我看月亮的时候拉我过去陪他们喝酒。笑溪有时候也会加入，在他的带领下，我似乎也更爱说话了。
　　笑溪依旧爱笑，照例喜欢往我这跑拉着我上集市，我也不觉得累。只是我有时候好奇她为什么总是有花不完的银子时，她对我宛然一笑，说道：“掌门独宠，怎么样？”
　　实实在在的无言以对。
　　只是我们来往多了，有些好事弟子会来问我们之间的关系。
　　“你们别误会了，温方良是我的好朋友！好知己！我喜欢的另有其人。”笑溪总是这样反驳他们。
　　这下整个万华居都知道笑大小姐有心上人了，一时间大家都来问我是哪位公子。笑溪这时候喜欢喝一口酒，微醺着脸仰头举杯大声说，“陈圆！我喜欢陈圆！”
　　我想不到她竟然如此爽快。
　　可怜陈圆接下来就要遭到大批弟子的轮流询问了。
　　我也笑了起来，喝一口碗里的酒，看着他们说说笑笑。
　　“方良兄啊，没想到你人还不错。”
　　“对啊，听彻兄说啊，你人不咋地，今日看来完全不是这回事嘛。”一些弟子喝醉了就开始肆无忌惮地说话。
　　“还好你没出事，那日我们绑你真是对不住啊。”
　　我笑着喝尽碗里的酒，问道：“你们说的彻兄，就是绑我的头儿？”
　　“可不是嘛，似乎是他听见了流庭主在繁掌门面前夸你，说你天资聪颖之类的，就逼着我们为他办事了。”
　　“唉对对对，那件事可不管我们的事，我们也是被逼无奈。”
　　“温...嗝...”西树明显也醉了，想拉着我却不小心扑在我怀里。我将他支撑起来，靠在我身边。他眼睛都没有睁开，模模糊糊地嘟囔着：“谁欺负你？我去杀......杀了他，嗝...”
　　见他这样我忍不住笑起来，我没有将这件事告诉他，就是为了不让他做出出格的事来。
　　“没事，谁敢欺负我啊？”顺手将他扶正，把他手里的酒瓶硬是抢走，拍拍他的脑袋顺理成章地他靠在我肩膀上睡着了。
　　“那么这位彻兄的住处在哪呢？”我问道。
　　“就在那，一层靠右。”一名弟子努力抬起手朝那边指了指，又立刻支持不住地摊下来。
　　笑溪酒量倒是不错，喝了这么多碗眼神依旧清明。
　　“我带他回屋，笑溪你也早点回，这里太多男子，不好。”我扛起西树，他安静地趴在我背上，重量有些沉。我咬咬牙，拍拍笑溪的肩膀，和大家道过晚安便离开了。
　　“嗯......那么各位，我也离开啦！”笑溪思索一番声音清脆地说道。弟子们纷纷扬手作别，笑溪便转身离开了。
　　西树似乎是感受到了动静，醒了些，但还是迷迷糊糊的样子。很是缠人，我好不容易将他安置好后，却又立刻黏上来。
　　“别走......”
　　“你乖乖睡着了，我就不会走。”我说。
　　“真的吗？”西树眼神迷离，这话倒是起着作用了，他听后立刻乖乖躺好，不说任何话。
　　不久见他又睡着了，我确认后放心地离开。径直方才那位弟子指的屋子，我迅速地来到这位彻兄的门前。
　　“彻兄？”我试探着敲敲门。里边传来了翻身的声音。
　　“谁啊大半夜的。”听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刚打开门，我趁他不注意，灵敏地将准备好的黑布条蒙住了他的双眼。
　　“干嘛干嘛？救命啊！”他开始大叫起来，我准确地点住了他的音穴，他说不出话，挣扎地更剧烈。我麻利地将他双手双脚捆好，接着安放在他的床榻上，他动不了也喊不出声，我恶作剧般地附身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祝你晚安，彻兄。”
　　他努力地想要下来，却无法挣脱绳索的束缚，这场面十分滑稽，引人发笑。
　　我没有逗留多久便离开了，走时顺便将门关上。
　　大概明日自然会有人帮忙解开他吧。
　　如果还有人愿意帮他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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