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要恃美行凶

作者:卫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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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少


      沈渊这几日总是想方设法约她出去,都被程笙推拒了。程笙有意晾他几天,毕竟日日见着总免不了厌烦,想念到极致再见面才会维持男人的新鲜感,小别胜新欢的道理程笙清楚得很。

      她今日约了闺中好友见面,走到半路却被人掩住口鼻,拉进一旁的小巷子里。

      程笙心里一惊,刚要出声喊人求救,那人已经放开了她。

      这里是一处无人的小巷子,微风轻轻拂过,两人隔着几步远,沉默相对。

      映入程笙眼中的正是那张被她刻意淡忘的脸,多了些风霜沧桑,少了些玩世不恭,依旧是那双多情的桃花眼。来人正专注地看着他,眼中总是含着一点光,笑起来时漂亮的眼睛会弯成一对月牙儿,仿佛是脉脉含情的。

      程笙以为自己想通了,想通了就能不在乎。但曾经念念不忘的那个人又出现在眼前,程笙的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抽痛了一下。

      程笙也曾有过年少慕艾的时候。

      她年幼时跟随母亲去鸿鹄寺院祈福,自己一个人跑到佛寺后面的竹林玩耍,正好碰到了迷路的孟盛浔。

      程笙的母亲信佛信得极其虔诚,时常来鸿鹄寺祈福,久而久之,她便对寺庙周围的地形了如指掌。她将孟盛浔带至佛堂,替他找到亲人,看他迈着小短腿扑进母亲的怀抱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待他哭够了,便从母亲温暖的怀抱里滑下来,只有豆丁大的小孩子穿梭在佛像和成年人的小腿之间,和新玩伴蹦蹦跳跳玩闹个不停。

      孟盛浔的母亲便温温柔柔地替他整理散乱的外衣和凌乱的头发,柔声细语教导他:

      “小笙比你大两个月,要喊姐姐。”

      孟盛浔毛毛躁躁地挠了挠头,索性弯腰把程笙抱起来,像黏人的小奶狗一样亲昵地蹭她软乎乎的脸:

      “姐姐姐姐姐姐姐姐姐——”

      程笙懵懵懂懂回道:“好弟弟。”

      自此,孟盛浔和程笙这两个小朋友也算有了“过命”的交情,再加上双方母亲都信佛,时常来鸿鹄寺祈福,二人便有了许多共同玩耍的机会。

      孟盛浔装乖卖萌一把好手,偏偏程笙就吃他这一套,从小时候他奶声奶气喊“姐姐”时她便立刻软了心。这声“姐姐”甚至到了他十四岁时程笙还有些吃不消,直到有次她想着心事走在闹市的街道上,不曾注意到飞驰而来的马车,只听见有人呼喊自己的名字,而后倏地被人拉进怀里,一双结实的臂膀紧紧环绕着她,身后是宽阔的胸膛和有力的心跳。

      程笙忽然意识到,从前那个跟在她身后的小不点,早已长大了。

      自那以后,孟盛浔便改了口,直来直去喊她的名字。但每当惹了她生气时,孟盛浔还会撒娇一样喊她姐姐,程笙便会立刻缴械投降。

      后来,孟盛浔温温柔柔的母亲走了。他守灵堂时几乎哭到晕厥,而后几天都不吃不喝,几欲随母亲一同离去。在程笙的安抚下,孟盛浔终于平复了心情,回归了正常生活。他看起来和以前似乎没什么不同,对权力的偏执藏在温柔的外表下,程笙并未察觉。

      后来发生的事情顺理成章水到渠成,两个人暗生情愫,情感超越了朋友的界限。但孟盛浔在程笙的父亲眼里没有利用价值,他决计不会答应二人的亲事。

      程笙也曾孤注一掷,义无反顾,坚定而果决地对他说:“盛浔,带我走吧。”

      他应了,她便满心欢喜地信了。

      少年人总是这样轻易许下诺言,可是说过的承诺,那些海誓山盟甜言蜜语,第二日便全然忘却了,可程笙却还痴痴守着。

      那时她是真的想着要把自己完完全全交给他,情真意切地抛却京城一切繁华,和他在农家做一对平凡夫妻,他耕田她织布,平凡安稳地过一辈子。

      她在城外那条小河旁等了一夜,也没等到孟盛浔。再次听见他的消息,是闺中好友和她说,孟盛浔与丞相家的嫡女陆景意定亲了,过不了几个月就能抱得美人归。

      程笙胡乱恭贺了一声,心里却慢慢泛起酸意和苦涩。

      娶一个尚书府不受宠的三小姐,哪里比得上娶丞相府的掌上明珠来得两全其美。

      事到如今,程笙反倒冷静下来。

      该结束了。

      继续纠缠下去也没什么意义,他已经有了未过门的妻子,就算再怎么不舍,也该放手了。

      后来孟盛浔托人捎信约她出来,她只回了一句“永不相见”。偶尔在街上遇见了,她也装作不认识,低下头躲开他走了。

      孟盛浔以前时常送给她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有时是一幅她的画像,有时是柒家新出的胭脂,有时候是绿腰布庄的苏绣。他送的东西程笙都认认真真保存在小箱子里落了锁,不知什么时候程笙明白了,这些东西并不是单给自己买的,丞相府的陆小姐也有一份。

      程笙便将箱子里那些小物什一件一件拿出来,扔进火堆里烧成一片灰烬,连带着小箱子也不要了。

      贴身丫鬟小素不知道前因后果,只知道小姐对这个箱子里的东西宝贝得很,还疑惑问她,怎么舍得将这些东西尽数烧毁。

      “最不舍得的都舍得了,还有什么舍不得的。”

      她记得当时自己是这么回答的。

      不拖沓不勉强不回头,她一向是个铁石心肠的女人。

      二人再一次相见,就是在这个无人的小巷子里。她一直在躲他,不肯与他相见,孟盛浔只好出此下策。

      孟盛浔想要扶住她的肩膀,这一瞬间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某种亲密,让程笙十分不适。她稍稍侧仰,下意识要躲开,甚至一眼都没有多留给他。

      这种刻意的,礼貌的生疏,瞬间让孟盛浔心里凉了一截。他下意识的心疼和照顾,被她客套的生分伤得彻底,硬生生划了个泾渭分明。

      “我在街上遇见你好几回,想和你打声招呼,你也不理我,我只好远远看你一眼,”孟盛浔自我安慰般找了个理由,“也许你没有看见我,否则怎么会如同看见陌生人一样,毫无反应呢?”

      程笙低着头没说话。

      “还有那些信——你也没回我,是太忙了没看到吗,还是忘了回信?”

      都这种时候了,孟盛浔还在找借口为她开脱。程笙心里一团乱麻,冷冷道:“不想回,全烧了。”

      时隔多日,物是人非后再次相见,少女并没有十分激烈的情绪波动,没有恨不得挫骨扬灰的恨,也没有汹涌澎湃的爱,反倒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漠,波澜不惊的样子好似一点不在乎他的背叛。

      但只有程笙知道,她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豁达,有些事情她从未提起,但至今仍然舍不得忘却。她看似心肠冷硬装聋作哑,只是将其埋葬在心底,任由其蒙尘结网。

      孟盛浔并未怪罪她,但声音明显有些狼狈:“没关系,不想回就不用回,我从来不会勉强你做不喜欢的事情。”

      甜腻过头的话语听得程笙一阵反胃,她忍下转头就走的冲动,面无表情问他:

      “还有事吗?没事我先走了。”

      “等一下,”孟盛浔苦口婆心劝告,“我今天听到了一个传闻,说伯父要把你许给周太傅的小儿子,是真的吗?他……他在京城的名声很不好,你也知道的,他是有名的纨绔子弟,天不怕地不怕的,当街就敢强抢良家妇女,家中也玩死了不少丫鬟,你要是嫁过去,肯定少不了受苦。”

      程笙冷笑一声:“不必假惺惺担心,我不会嫁给他的。”

      孟盛浔松了一口气,又听见少女残忍地宣告他的死刑:“我要嫁的,是沈家的沈渊公子。”

      越是靠近就越是感到与她的距离不断疏远,让孟盛浔莫名恐慌,急慌慌表露自己的心意:

      “小笙,你别生我的气,我心悦的人是你,我娶陆景意只是需要她来铺路。”

      这个男人简直懦弱得可笑,四周无人之时才敢表露自己的心意。

      程笙失望地乜了他一眼:“你既与那姑娘定了亲,就好好待她,别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她是你的妻子,你未来孩子的母亲,不是什么铺路的棋子。”

      他以前非常喜欢程笙的从容不迫,可现在却最恨对方这镇定自若的样子:“小笙,你当真不喜欢我了?过去桩桩件件,你当真全都忘了?”

      程笙听了这话,心中没有一点波澜,只觉得荒谬,荒谬到让她笑出声来:

      “喜不喜欢,忘没忘,再说这些,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她没有正面回答他。她本来可以回答说她移情别恋了,不再喜欢他了,但她什么也没有说。这又给了他希望,绞尽脑汁挽回她:

      “小笙,你也要分得清轻重缓急,理解理解我,”孟盛浔厚颜无耻地为自己辩解,“你在尚书府不受宠,应当也能理解我在孟府的窘境,我要想往上爬,就得和我那些个兄弟姐妹斗,整日如履薄冰,一不小心就掉进万丈深渊了。我原不是个歹毒心肠的人,我本心良善,你也是知道的。但我必须拿捏人心,权衡利弊,我——我没办法,我别无选择,娶陆小姐实在是情非得已。”

      程笙不说话,只冷冷看着他给自己的花心和贪心找借口。

      孟盛浔心虚了一瞬,知道自己无能为力,也知道自己的心越来越麻木,几欲变成一个勾心斗角的傀儡。他稍稍迟疑了一下,仍硬着头皮往下说道:

      “可我原也只是……原也只是,想和你安安稳稳过一辈子,做一对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恩爱夫妻。你且等着我,等我把一切都安顿好了,等我爬上了我想得到的位置,再来风风光光娶你。”

      程笙冷笑一声:“你做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什么都是被逼无奈,好话都让你说尽了,反倒成了我的不是,成了我忘恩负义翻脸无情。你既然已经做出了决定,又何必惺惺作态假装放不下。你这些可笑的情话换个人也能说,我已经听腻了。”

      孟盛浔对天发誓,看起来似乎当真情深似海:“我对天发誓,这些情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过。”

      程笙沉默了一会儿,定定看着他的眼睛:“你要是个男人,现在就带我走,离开京城,再也不回来。”

      孟盛浔嗫嚅了半晌,没说话。

      “不敢是吗?舍不得这些荣华富贵是吗?滚。”

      程笙说罢转身就走,毫不迟疑。

      “小笙!”孟盛浔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你当真要嫁给沈渊?他也不是什么好人,家里虽说有钱有权,但从小娇惯着长大,也少不了是个肆意妄为的纨绔子弟。”

      程笙嫌弃地扯回自己的胳膊,似乎他的触碰恶心肮脏到了极点。

      “我嫁给谁,你管得着吗?就算不是沈渊,也是李渊,王渊,张渊,但永远都不会是孟盛浔了。你在和陆小姐定亲的那一天,就该知道后果的。别吃着碗里看着锅里,小心贪心不足蛇吞象,什么好处也捞不着。”

      她态度平淡,好像和谁成亲并不是她所在意的事情,仿佛只是履行女人的义务嫁一个人。

      “你要是还怨我,也别不理我,做不成夫妻,也可以做朋友,偶尔也能聚在一起说说心里话。”

      “我没办法和你做朋友。”

      孟盛浔忽然怔在原地,他不确定是不是听到程笙哽咽了。

      孟盛浔还算心思通透,哪里还听不出她的意思?她分明是对他余情未了,静不下心和他做普通朋友,不如形同陌路。想不到程笙还喜欢自己,孟盛浔又萌生了希望,痴痴地看着她:“小笙,嫁给我吧。”

      “你不是和顾小姐定亲了么,如何娶我?”

      “你可以先嫁进来做妾,等以后有了机会,我便把你抬作平妻——”

      想不到他竟厚脸皮至此,程笙越发觉得自己可笑的丢人,那一夜等不到他,失魂落魄疯了一样回城,哭得不成样子,自己都觉得自己可真是犯贱。程笙攥紧了拳头,出声打断孟盛浔的喋喋不休:

      “做妾?!也亏得你能说得出来。嗬,你倒是左拥右抱,好不快活。”

      程笙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你走吧,别来找我了。你若还纠缠不休,是在侮/辱我,也是在侮/辱我们曾经的感情。”

      “可是我们以前明明……”

      “以前我那是犯贱,现在脑子清醒了。”

      程笙转身就走,孟盛浔见留不住她,竟直接从身后紧紧抱住她,不让她离开。

      程笙也没挣扎,慢条斯理警告:

      “别和我拉拉扯扯,小心我捅到顾小姐那里去,搅黄你不择手段骗来的婚事。”

      孟盛浔霎时噤了声,讪讪放开她。程笙心里冷笑一声,语气冷漠:

      “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路,大家互不相干,别再纠缠我了。”

      被埋怨了一通,孟盛浔脾气也上来了,说出的话便有些难听:“小笙,我虽对不起你,但你也和我半斤八两。我前脚刚和陆小姐定亲,你后脚就勾搭上别人,还不是和我一样卑劣的人。”

      程笙冷哼一声:“你爱作假,可别拉扯上我。我也曾一片真心待你,如今真心喂了狗,我自认倒霉。”

      孟盛浔阴阳怪气呛她:“你费尽心思勾搭上沈渊,不也是个攀高枝的浪/荡货色,有什么资格埋怨我?”

      “你既知道我想攀高枝,还来找我做什么,还巴巴的跑来看我这副丑恶的嘴脸。”

      程笙说完便看着孟盛浔疾步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力量之大让她甚至怀疑自己的腕骨马上便要裂开了。可让程笙更痛的还是他声声的质问:

      “小笙,你当真要嫁给沈渊?”

      程笙不为所动,什么也不说,只静静看着他。孟盛浔又拉了她一把,程笙仍僵持着没有动。

      孟盛浔干巴巴挤出一个笑来:“小笙,不要跟我闹脾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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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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