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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章
菊音坐在医院的候诊室里，手上拿着本《古今和歌集》。再过一个星期，就是中期考试，而她最不擅长的科目就是国语。能不能在六十分低空擦过，那得打个大大的问号。要不是伦子听说她在学校发病的事情担心到不行，坚持要她来趟医院，菊音是绝对不愿意缺课的。反正医生也只是会叫她稳定精神，好好休息，开的药也无非是那几款……
但有些伤口，是无法依靠这些就愈合的。每当以为自己已经将它遗忘，一件不经意的小事，却宛如划破脓疮的利刃，这时候才发现，原来那伤口不是消失，而是早已腐烂在了骨头里，一点点侵蚀她的生活。
菊音拿出手机，榛名发过来几个短信问她好点没有，她随便回了，便又无精打采地翻起书来。果然，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她叹口气，把书扔进了包里。
看着手中的挂号牌，又望向候诊室里标示号码的电子显示屏，起码还得再等半个多小时。早知道要排队的话，就不该坚持自己一个人过来的，虽说和菜菜子没什么话题，多少也有个人可以聊天吧。
文学啊……
若说是英文或者法文，好歹她的平均水平还在B-到B+徘徊，毕竟英语是母语，罗杰又是在法国长大的，但日本文学，尤其是古典文学，对在美国长大的她来说简直就像天方夜谭。伦子阿姨是理工出身，南次郎叔叔更没得指望，至于龙马——
什么时候他能分清川端康成和三岛由纪夫谁是老师谁是学生，那都该谢天谢地了。
菊音靠在板凳上，长长地吐了口气。候诊室里挂着副小小的油画，画的是秋天的林荫道，菊音一时兴起，便念了句：“秋声悲鸣，犹如小提琴在哭泣……”
下一句是什么呢？好久没背过，都有点忘了。
真是一旦失去了，才知道珍惜啊，这话放在哪里都适用。菊音自嘲地想。
“……悠长难耐的阴郁，刺痛了我心脾。”而就在她回想第二句是什么的时候，有人顺口接了下去，用温润的嗓音念着熟悉的诗句。
耶？菊音侧过头一看，原来是个穿着病号服的少年。
看外表应该他和Kunimitsu差不多年纪，气质却大为不同。头发的颜色乍看下像是泛着些蓝紫色的光泽，虽说是微微有些自然卷，却给人柔顺的感觉，配上纤细精致的五官，就像是少女漫画里的男主角似的。
少年见她看过来，笑了笑说：“你喜欢魏尔伦？”
菊音呆了一呆，有些尴尬地说：“也不算喜欢，只是看到那幅画突然想起而已。”
少年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笑道：“那幅画是我画的。”
“咦？”
“亲戚在这家病院工作，说是候诊室想要副画来点缀，便送给了他。”他有些腼腆地说。
“谢谢。”似乎是因为她的赞扬太过直接，少年有些不好意思，抓了抓头发，说：“你不会认为我是个自大的人吧。因为听到你念魏尔伦，所以不知不觉就说出来了……”
“怎么会？”菊音连忙摆了摆手，道：“这画非常漂亮呢。”
能欣赏魏尔伦的诗，能画出这么美丽的画，眼前的少年笑容令人如沐春风，倒是让菊音想起了另一张记忆中的容颜。随即说：“不会的。不过不能和你多讨论几句，有些遗憾呢。”
她有些后悔当初没好好听课了。
“其实，我也只是才看了几页而已。”少年哈哈笑了起来，“也是住院了以后才开始的。”
“这样啊……”菊音打量了他一番，觉得除了那病号服，他实在不像有病在身。
“铃木小姐，铃木小姐在么？”
原来电子显示板已经到了她的号，她却完全没听见。菊音连忙站了起来，对少年半鞠了一躬，道：“不好意思，失陪了。”她走了几步，又回过头，补上一句：“祝你早日康复。”
“谢谢。”少年温和地笑了，朝她挥了挥手。
过了一会儿，候诊室里走进来另一个穿制服的少年，模样却是老成许多。蓝紫色头发的少年看见了他，便招了招手。
“弦一郎，这次真是麻烦你了。”他露出个有些歉疚的笑容，说。
“没关系，本来今天就是县大会分组抽签。幸村，这是这段时间的笔记。”叫做弦一郎的少年从书包里摸出笔记本来，递给他的朋友。
“对手是？”
“不必在意，既然都专门到东京的医院来了，你便安心养病，直接来参加总决赛就好。”若是旁人说来，这句话未免有些玩笑的成分，可是由真田弦一郎说出，幸村知道，他们有这个实力。
因为他们是王者立海大。
“大概要不了那么久吧。”幸村笑了笑，道，“等下报告出来，就知道是什么病了。对了，这听说今年青学实力不错，也许……有机会碰上。”
刚才那个女孩穿的制服，应该是青学的吧。
青学网球部……幸村精市想起那个叫做手冢的选手，面上的笑容渐渐褪了去。
“恩。”真田应了声。他沉默片刻，道：“幸村，把手冢交给我。”
“要一雪前耻么？”
“我不会再输。”
“弦一郎，”幸村沉默片刻，随即严肃地说：“不需要执着于他，我们的目标只有一个。”
“幸村君。”这时候，护士小姐走了过来，对幸村道：“幸村君，宫本医师请你过去。听说你的病例报告已经出来了。”
温和的笑容又回到了幸村精市的脸上，他站起来，说：“麻烦你了，我马上过去。”随即转向难得地露出些担心神色的真田弦一郎，道：“不必担心，我不会有事的。就先这样吧，弦一郎。今天谢谢你。”
真田点了点头，说，“立海大等你回来，部长。”
“……好。”
等菊音从听诊室出来的时候，幸村已经离开了。
她并没有太过在意这个温柔的少年，但有时候，人与人的缘分就是这么奇怪，以为只是擦肩而过，却会在某一个特定的时间地点，再度重逢。菊音再度见到幸村的时候，却是他动手术的前一天了。
＊＊＊ ＊＊＊
“菊音，真的没问题，不多休息几天？”伦子仍旧是有点不放心。
“阿姨，放心吧。”菊音摇了摇头。
“龙马，你要好好照顾好菊音……”伦子转过头，正要再嘱咐几句，却发现儿子已经挥手说：
“我走了。”
菊音也匆匆忙忙地鞠了个躬，说：“阿姨再见，我走了。”
再听阿姨唠叨下去，恐怕上课真要迟到了。
“这两个孩子啊……”伦子看着他们的背影，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这时候，越前南次郎才一面打着呵欠一面从起居室里走了出来，道：“老婆，早饭好了么？”
“就是因为你这样，孩子们才不愿意与大人商量。”伦子没好气地看他一眼，道。
“他们都长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嘛。”南次郎早就听惯了伦子的抱怨，不以为然地说，“我可不想像罗杰那样保护过度……”
想起罗杰，南次郎下意识地挖了挖耳朵，前几天跟他说他妹妹在学校发病，那家伙的声音震得他耳膜都快破了。那架势活像是要马上飞来日本似的……
等等？！
越前南次郎一惊，随即又嘲笑起自己荒诞的想法来，怎么可能嘛，那小子现在正在澳大利亚……虽说澳网还没开始，但是他应该也在紧张地训练……
……应该吧？
这时，电话铃响了起来。
“喂喂，这里是越前家。啊，拉文先生？”
听见伦子叫出某人的名字，越前南次郎心里一惊，开始祈祷自己的预感不要成真。
“是的，菊音刚刚去上学了。找南次郎？好的，你等一下。老公——”伦子把话筒递给越前南次郎。
“喂？你小子很闲嘛……放心放心，你的宝贝妹妹在我这儿吃好睡好的。等等，你说什么？！”越前南次郎的声音陡然放大了数倍，冲着话筒吼道：“死小子你疯了不成？！”
网球武士无语问苍天，拜托，佛祖啊，您还真是好的不灵坏的灵……
“拉文先生，抱歉，飞机马上就要起飞了。”此时此刻，空中小姐对靠在座椅上的罗杰道。
“不好意思，马上就好。”罗杰对空姐点了点头，随即对电话里的人说：“南次郎，十二个小时以后见，拜啦。”
电话那头仍旧传来某人无穷无尽的咒骂，罗杰已经关了机。
“小姐，可以给我一杯le Château Mouton Rothschild么？”金发绅士微微一笑，倾倒众生。
空中小姐的脸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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