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狗游戏

　　尹知韶是被闹钟吵醒的，他从床上坐起来，李跃还在睡，竟然连闹钟都吵不醒他了。

　　这对李跃来说很稀奇，也许是因为他最近实在太累了。李跃侧躺着，抱着一点被子，睡得T恤都往上卷，露出一小截后腰。尹知韶把闹钟关了，又把被子扯过来给李跃盖上。

　　李跃还是不醒，狗已经在挠门了，爪子扒着门缝要进来，见没扒开，过了一会儿，又奋力把鼻子伸进来嗅来嗅去。

　　尹知韶下了床，李跃在被子里翻了个身，发出一阵要醒不醒的声音。尹知韶到客厅喂狗，洗漱完李跃才揉着眼睛出来，问尹知韶：“我怎么听不见闹钟？”

　　“你睡太死了，早上有课吗？”尹知韶站在狗旁边，李跃一起床，什么都不干，先过来蹲下摸狗，他一边摸一边回答道：“没有，老师调课了，我上午没事。”

　　李跃又低下头和狗说话：“多吃点啊，多吃长个。”

　　狗闻言奋力猛吃，尹知韶看出这只串串成长空间有限，目前也算是长到头了。

　　李跃也是同样，在李跃极速长个子的那段时间，他兴奋得无以复加，觉得自己有望超车尹知韶。尹知韶在高二已经185了，如果李跃保持着刚上高中时长个的速度，不出意外他在上大学的时候能赶超尹知韶。

　　可惜事与愿违，李跃的身高停在高三的时候，一直到现在都是179，多一厘米都不长了。

　　李跃看尹知韶一副在准备出门的样子，问道：“那你早上有课吗？”

　　尹知韶摇摇头，道：“没有，但是我要出趟门。”

　　李跃“噢”了一声，继续摸狗，摸了一会儿又问：“你要去……呃。”他努力想了想那个词是怎么说的，最终还是没想起来，“你要去讨钱吗？”

　　尹知韶：“你怎么不直接说乞讨？”

　　李跃笑：“听起来太难听了。”

　　尹知韶有种要把他的头发全揉乱的冲动，他向李跃解释道：“那不叫讨钱，那叫找赞助。”

　　李跃的脑袋上亮起灯泡：“对，赞助！我刚一时没想起来，我们学校社团有时候也找赞助呢。”

　　尹知韶：“找赞助很正常，有赞助可以做，没有赞助也可以做，没有缺钱缺到要饿死，下回别再把你那奖学金拿出来了，你不是还要救你的狗吗？”

　　李跃把狗抱在怀里，狗好好地趴在他手臂上，看看李跃又看看尹知韶。李跃说：“我以为你真的要砸锅卖铁去做游戏呢，我肯定要支持你啊。”

　　尹知韶抱着手靠在墙上，他处于一种很温和的状态，像是在微笑，但表情又看不出来。虽然是这样，他对李跃也没说什么好话：“谁的钱给狗体检都不够？”

　　李跃：“呃……”

　　尹知韶：“还撒谎。”

　　李跃赶紧转移话题：“那你今天是不是要去拉赞助啊？”

　　尹知韶不损他了，说：“早上要去。”

　　李跃凑了上来：“我能去吗？我也学学怎么乞讨……怎么拉赞助。”

　　尹知韶看李跃一脸期待，他觉得李跃根本不用学怎么乞讨，他带着这张脸出现在他面前本身就是一种讨债。

　　尹知韶拿出手机看了看，道：“我八点半要走。”

　　李跃立刻放下狗收拾去了。

　　在车上的时候，李跃还埋头很认真地看他们做的招商PPT。

　　李跃并非对尹知韶在做的事情一窍不通，相反，尹知韶在高中时萌生做游戏的想法还是因为李跃。李跃家里有主机、掌机和各种游戏碟，李跃的妈妈从不克扣李跃的零花钱。

　　事实说明，如果一个孩子可以轻易获得某些东西，这些东西对他的吸引力可能会下降。李跃一个人在家没有疯狂沉迷游戏，他会一直买游戏，只是因为尹知韶回到他家来玩。

　　尹知韶毕竟父母都在家，他的父亲要相对严肃一些，觉得尹知韶还是要以学习为重。尹知韶时常在李跃家里钻研那些冷门复杂的游戏，或者和李跃一起玩联机。

　　从游戏中产生的兴趣让尹知韶去了解它本身，游戏背后的代码如何运作，简单的是非选项如何构建起整个虚拟世界，尹知韶没有花费多少时间做选择，自然而然地走上了这条道路。

　　而李跃的选择过程比尹知韶简单更多，这人从小就喜欢玩乐高，好像第一眼就被这些小小的方块迷倒。或者说，李跃喜欢只要动手就能立刻看到变化的事物，直观的东西更便于他去理解。

　　“我们要多久到？”李跃紧张地点平板。尹知韶在开车，道：“半小时，不用全部看完。”

　　李跃：“就就就就你和我吗？！我还以为有一面包车人要去。”

　　尹知韶：“哪来这么多人？我们组总共才几个人。”

　　李跃：“那我们的气势会不会不够？”

　　尹知韶有些无语：“如果要去打架，我不会带你来的。”

　　接下来李跃在车上像临时抱佛脚的学生一直埋头苦看，到了的时候他深吸了一口气才下车，尹知韶都快看不下去了，只好说：“游戏招商不是什么大场面，里面的人也不会比我大多少……你别抖了。”

　　李跃颤抖的腿立刻定住了，道：“逗你玩的。”

　　尹知韶到的这家公司在一座大厦里，两个人进了电梯，李跃抬头看跳动的数字，道：“我觉得，我不是因为他们是什么样子才紧张的。”

　　他转头看尹知韶：“我在祈祷你一定要成功！所以我很紧张。”

　　在电梯里轻微的失重感中，李跃浅色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尹知韶，尹知韶一时之间无法承受他这样真挚而不自知的视线，他转过了头，“嗯”了一声。

　　其实尹知韶的机会有很多，即便今天没成也是最正常的结果，但是李跃……他不觉得李跃把今天当作命悬一线有什么坏处。

　　尹知韶喜欢李跃这么牵挂他。

　　但是他不会说出来，更不会向他解释，他的境地没有那么危急，以后也不会。

　　尹知韶带着李跃去前台登记，然后在会议室等着投资方过来。李跃坐在他旁边，不得不说，李跃在关键时刻看上去还挺靠谱的，也不抖了，安安静静地坐着，看上去还有些聪明。

　　李跃和尹知韶说悄悄话：“我刚才去上厕所，看他们上班也能玩游戏哎。”

　　尹知韶：“可能是在测试。”

　　李跃：“不不不，他们在玩LOL，难道他们上班测试LOL？”

　　尹知韶一头黑线：“等会儿你别说这个事情。”

　　李跃：“我有这么笨吗？”

　　尹知韶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李跃忘了紧张，正要和尹知韶理论，会议室的门打开，几个人进来。李跃看过去，确实都挺年轻，只穿着普通的T恤和运动鞋，看上去和大学生没什么太大差别。

　　尹知韶站起来，和最后进来抱着电脑的人对上视线。

　　陈志邦眼睛都快瞪出来了，他用眼神说：你怎么在这？

　　尹知韶很难和陈志邦一样用眼神说话。

　　陈志邦：你是来招商的？

　　尹知韶：嗯。

　　陈志邦：你小子背着我干大事！

　　尹知韶：嗯。

　　陈志邦：你旁边的是谁？你小弟吗？

　　尹知韶：嗯。

　　陈志邦：我……

　　陈志邦的同事问：“小陈，你眼睛不舒服吗？”

　　陈志邦立刻回答：“没事，我没事。”

　　同事：“那你把电脑接上。”

　　陈志邦赶紧去把电脑连投屏上，李跃压根没发现尹知韶和对面的人用眼神对话了几个回合。尹知韶和他们简单寒暄了几句，又说李跃是项目组的成员，李跃还和他们握手。

　　李跃没见过陈志邦，以为他只是普通员工，陈志邦也没见过李跃，以为他是尹知韶的手下。尹知韶觉得陈志邦在不在都没影响，等ppt投屏上去就开讲。

　　尹知韶不怎么怯场，尽管他当众发言的经历不是很多，尹知韶从小到大一直在对抗抛头露脸，班长之类的班级职务一概不当，优秀学生代表讲话一律不去，因为尹知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和讲出去的话对别人有什么意义。

　　他只做对自己有意义的事情。

　　这个游戏的框架尹知韶和组员已经搭建了很久，PPT也开了几次会调过。尹知韶负责程序，但人家想听的并不是他怎么敲代码，而是设定和玩法。尹知韶着重讲了这两方面和可能吸引玩家的点，然后又坐下来和他们聊，回答他们提出的问题。

　　“我听说过你们做的第一个游戏。”其中一个人道。

　　这部分尹知韶没放在ppt上，陈志邦正喝水，听到尹知韶做的第一个游戏，呛了一下。对方反倒对尹知韶以前开始做游戏的经历感兴趣，转而又详细问了一下。

　　“那个是他高中的时候做的。”李跃突然开口道，他拍了拍尹知韶的肩膀，充满自豪地说：“我们一起玩游戏，他却在背后偷偷研究代码。”

　　尹知韶有种李跃才是家长的感觉，李跃平时私底下吹就算了，尹知韶都怕他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夸大其词，赶紧补充道：“那个时候项目组不止有我一个，现在也是核心成员。”

　　对面点点头：“那你们关系应该不错。”

　　李跃也点点头：“大家都相处得很好，没出过矛盾。”

　　尹知韶心想：他哪学来的这一套？明明刚才还紧张得直抖，现在简直说得跟真的似的，连尹知韶自己都快信了。

　　尹知韶见李跃讲得头头是道，就由他说去了，反正李跃也确实了解尹知韶在做的事情，除了吹得太狠尹知韶出声把他拉回来，李跃基本把情怀和愿景给说完了，算是补了尹知韶的空。

　　一般人画饼也许一般，但是李跃画的饼他自己都信，把自己和对面的人画得晕头转向，让尹知韶内心也微感诧异。

　　从会议室出来的时候感觉李跃要和人家勾肩搭背吃串去了，尹知韶把他按住，对面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出来朝尹知韶说了几句，尹知韶知道他们投不投还得再商量，又互相加了联系方式就走了。

　　李跃出了公司大门突然抓住尹知韶的手，道：“你看我的手是不是凉的？简直如坠冰窟！”

　　尹知韶猝不及防被他握住手，听他乱用词简直想先把他送回去练阅读理解，但送回去又得先松手。李跃在一边说：“因为我的血全供到大脑这里和他们聊天。”李跃指指自己的头。

　　李跃的手指确实凉，但那只是因为公司里的冷气开得太足了。

　　尹知韶像是勉为其难地感受他的温度一般，嘴上不饶人道：“那你可别把头憋大了，本来就不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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