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拉维之春

　　又只有一个人了。
　　夏川卿早就完成了今天的作业，环视班级，大多数同学也不逞多让，开始忙起了自己的事情，做讲义，看书，整理笔记……
　　有一种优秀班级特有的气息。
　　像极了当年化竞的日子，大家坐在教室里，周围垒起的书，成为各自的领域，里面是甜腻腻的知识的味道，就像翻糖蛋糕一般。
　　这个教室里也是这么个味道。
　　趁着还有时间，夏川卿拿出顾聂给的英语书。翻书时，他的目光不经意地再次扫过一旁空空的书桌。书桌上原本还有几张讲义的，但在刚刚他已经把它们交给课代表了。
　　算还了顾聂包扎伤口的人情，夏川卿这么安慰自己，临了又觉得不像，因为现在这只有一个人的晚自习让他有种诡异的不习惯。
　　对于自初中起从来没有同桌的夏大佬而言，有同桌是一件奢侈的事。在中学一个人坐在角落的日子早已深入了他的内心，更别提化竞时每个人的单张座位。
　　他本不应该不习惯的。或者说，他本不应该如此习惯有另一个人陪在他身边的。
　　怎么仿佛一下子就习惯了呢？
　　夏川卿转着笔，一心二用，一半落在了英语上，另一半落在了自昨天起自己的种种奇怪反应上。
　　这个反应奇怪犹如往氯化银里加入溴化钠，再往溴化银里加入□□一样，沉淀慢慢地溶解，然后不知道又变成了什么东西。夏川卿的脑子就是这个反应的容器，再加点什么就会炸似的。
　　最后，在脑子炸了和脑子晕了之间，夏川卿没有思考出任何所以然，甚至差点在上课时间再次睡着。
　　有限的时间内，糊里糊涂的夏川卿同学得出了一个结论：大概是爱才之心作祟吧。又或者是两人同为化竞，身为前辈想要提点提点后辈？
　　夏川卿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昏沉，简直一团乱麻，恨不得现在就趴到桌子上睡一觉。
　　要不回宿舍睡？
　　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化竞也是差不多这样的，裴成环从来不管。
　　夏川卿果断拿起两本英语书，跑到张西风那请了个假。后者没有为难，还劝装病的夏大佬回宿舍好好休息休息。
　　夏川卿：……谢谢老师了。

　　回到宿舍后，夏川卿直接把自己丢到了床的角落，两本英语书也被主人随意地扔上书桌。
　　谁会去看英语，睡觉最重要。
　　困了就睡，大不了半夜闹个鬼。
　　要是能把顾聂吓到也是非常好的。
　　事实证明，夏川卿没有吓到顾聂，而是吓到了罗博。
　　或许是因为林伟拖堂的缘故，顾聂并没有赶在罗博之前到达宿舍，拯救他于水火之中。无辜的罗博把灯打开了之后，迎面而来就是靠在墙上闭着眼躺尸的夏川卿。
　　“妈呀！夏川卿，你这样要吓死人的！”罗博被意外出现的夏川卿吓了个正着，手里的书本差点就砸到对方身上。
　　大晚上的，干嘛闹鬼。
　　感知到灯光，夏川卿抬了抬右手遮住眼睛，然后再往墙角缩了缩。
　　夏川卿的皮肤本来就白，现在正是初春，他却穿的不多，暴露在清冷空气中的皮肤白的变态，是和抬手之间露出的那一小节绷带一样的色彩。
　　“罗博……”夏川卿似乎还没清醒，困倦中他眯了眯眼，“下课了？”
　　“当然啦。”罗博一回来就开始准备衣服洗澡，无意间瞟见桌上两本书，“顾聂已经回来了？”
　　夏川卿放下真皮遮光板，甩了甩脑袋，“嗯？没有。怎么了？”
　　“……没什么。”你们同桌感情真好。
　　夏川卿仿佛没听到似的整理了一下凌乱的睡衣，直起身道：“顾聂怎么还没回来？”
　　“上化竞呢。林伟经常拖课，加上他本人喜欢缠着姓林的问问题，有时候熄灯之后才会回来。”
　　“哦。”夏川卿说完继续缩回角落里，在那一瞬间，他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还有十分钟就要熄灯。如果顾聂回不来的话，他就得一个人把绷带换掉了。
　　麻烦。
　　但再等下去也不是个事。
　　夏川卿一脸不情愿地从上铺下到地面，迅速翻出酒精和绷带，拿上了床。
　　距离被浓硝酸烧伤已经过了整整一周了，伤口比一开始好了很多。如果不是因为最近用手过度而导致的恶化，恐怕已经可以结成了厚厚的痂，些许日子后就会脱落。
　　而现在，痂还没有完全结成，摸上去甚至有点痒痒的滋味。
　　都怪万恶的应试教育。
　　夏川卿心里还是盼着顾聂赶快回来帮个忙的，毕竟，虽然不想承认，这位的包扎水平不是一般的好，一看就很有实战经验。但事与愿违，不靠谱的罗博终于靠谱了一次。
　　虽然这次好像很不是时候。
　　夏川卿对自己的先见之明感到庆幸。

　　顾聂今天到的甚至到得比往常还要晚一些，直到灯全部熄灭，一片漆黑的时候，一个人影才鬼鬼祟祟地钻进宿舍。
　　然后，人影摸着黑洗了个澡，“哗啦哗啦”的水声吵得已经躺到床上的两人根本睡不着。
　　最后，一身黑色堪比穿了夜行衣的顾聂也上了床。
　　“窸窸窣窣”的噪音过后，隔着一层床板和一层垫被，夏川卿听到顾聂的压低了的声音：“川卿，你的伤口怎么样？弄好了吗？要不要你同桌我来帮个小忙。”
　　夏川卿刚刚打开手机，听到这句话，一脸黑线：“……你回来的这么晚，难不成我还等你帮我弄？”
　　“也不是不可以。”顾聂的声音停了几秒，不知是在想些什么，直到夏川卿认为顾聂到此无话时，下铺再次传来了声音：“话说川卿，作业你帮我交了吧。”
　　“……”还真有脸提，夏川卿抱着被子，轻笑声藏在了枕间：“没有，怎么办。”
　　顾聂沉默两秒：“把你办了。”
　　夏川卿愣住，似乎对这个答案颇感意外。一言不合就开黄腔，顾聂这人从哪学来的毛病。
　　斟酌之后，夏川卿在黑暗里挑了挑眉，道：“为什么不是我办了你？谁给你的自信？还是说我给你留下的印象和我预想中不一样？”
　　顾聂：“……”正常人被调戏后不是应该恼怒地骂回来或是被噎得说不出话来吗？
　　夏川卿这是什么鬼套路？反调戏？
　　顾聂微笑着拿起手机，准备终结这个话题，然后接着晚自习的内容继续学习化竞：“我真不知道原来夏川卿你竟然喜欢男孩子。”
　　“彼此彼此。”夏川卿一边回答，一边按下手机的录音键。
　　“可惜我对男女都不介意。”顾聂的声音在静寂的背景下格外清晰，“三观相合就行了。”
　　“还有，川卿的三观我可是很欣赏的。”
　　“谢谢夸奖，荣幸之至。”
　　“不用谢。”
　　“……”
　　夏川卿再没有说话，而是反手按掉了录音，删了文件。
　　这文件留着简直脏了手机。
　　与此同时，他不知道的是，顾聂也按下了录音终止键，改了名字之后，保存了下来。
　　然后，顾聂打开了□□，向氚神发送一条了信息。
　　［苏/Coni］:氚神在吗？
　　手机屏幕的荧光照亮了顾聂的脸，从罗博的角度，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对面上下铺的两人，手中都亮着一团光。
　　只是光芒微弱，他们各自看不见另一团罢了。
　　罗博：一个个都不学好。哼，我也要带手机。

　　［苏/Coni］:氚神在吗？
　　夏川卿：……
　　顾聂你好好睡觉会死吗？
　　［氚］:不在。
　　［苏/Coni］:……
　　［苏/Coni］:氚神别开玩笑。
　　［苏/Coni］:我只是想一本正经地问几个问题。
　　夏川卿警惕地打下一行字。
　　［氚］:什么问题？
　　［苏/Coni］:不用这么紧张吧，不是您和安神的感情问题。
　　［苏/Coni］:化学问题。
　　［氚］:你问，抓紧时间。
　　［苏/Coni］:2017年初赛第八题。
　　［氚］:我手里没卷子。
　　［苏/Coni］:那我发给大佬您。
　　消息发出不久，夏川卿就收到一张照片。
　　不喜欢说脏话的夏文明想爆粗口。
　　怎么是这一类的题……
　　明明是立体几何，裴成环那群人非得搞出朵花来：
　　判断以下分子是否有手性。
　　判断你妹啊！
　　夏川卿犹豫了一会，整理思路，发信息道：
　　［氚］:这道题目有点类似邢大本习题的风格,判断是否具有手性的1、2、3、4虽然都具有手性，但是考查的方面各不相同。你问哪道？
　　［苏/Coni］:全都要。
　　［氚］:……这和邢大本上的练习题不差不多吗？
　　［苏/Coni］:对。
　　［氚］:你是不是没认真做，你对不对得起刑老爷子。
　　［苏/Coni］:对不起。
　　［氚］:首先，判断是否具有手性要看分子内是否具有对称面、对称中心、四重反轴。
　　［氚］:第一题。给出Fisher投影式,要是你认为存在对称中心为内消旋体，那你可以向裴成环自裁谢罪。该分子并不具有对称中心，只有具有对称面分子内的手性才会抵消变为内消旋体。
　　［氚］:第二题。由于分子内双键不能旋转，导致分子具有手性。这种题还会错，你到底有多菜。
　　［氚］:第三题。这个类似于螺苯的结构，由于空间位阻的影响导致环不能共平面而具有手性。
　　［氚］:第四题。如果你认为这个碳原子所连的四个基团并不是都不相同，不应该具有手性，那就是你太蠢。
　　［氚］:严格的手性判断标准要需要看它的对称元素。
　　［氚］:第五题。你是不是傻，对称面看见了没？
　　夏川卿刻薄地回答完顾聂提出的题目，言语间全是“滚蛋，别再问我”的意思。
　　如果问问题的是他自己，别人用这种语气对他说话，他早怼回去了，更别说是一向说话不饶人的顾聂。夏川卿已经做好了顾聂气势汹汹反攻的准备，然而，事与愿违。
　　真不知道这算不算好事。
　　［苏/Coni］:谢谢氚神。
　　［苏/Coni］:没想到氚神私下是这样的，我以为氚神应该和在画图里一样高冷。
　　［氚］:你是不希望我回答你的问题，对吗？
　　［苏/Coni］:不是，这样的氚神还蛮可爱的。
　　对方，或者说就是顾聂，补充了一句。
　　［苏/Coni］:比群里那种高岭之花的样子可爱很多。
　　可爱！你说什么！顾聂，你想被踢出画图群就直说！
　　夏川卿深觉自己要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但身为化竞界最年轻的封神成员，他不能和这位比他差了两届的小辈计较，虽然从年龄上来说，顾聂还大他不少。
　　真是烦死了。
　　［氚］:我觉得如果我们想建立友好的答题关系，你就别挑战我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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