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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器
子夜时分，席霜等人都聚在了穆西的卧房之外，就连一向不怎么出门的阿汀都自带小板凳坐在过道上。
众人都很有默契的保持沉默，除了一人。
“你叫见乐，应该是精通乐器咯？”阿汀要仰起头才能与见乐对视，因为出门，她总算是把头发束了起来，那是女童常用的包包头，也是阿汀会梳的唯一发式。
眼前的少女娇憨可爱，声音也是清脆动人，宛若莺啼，“是啊。”见乐回答。
他知道能聚集在这里的都不是泛泛之辈，亦知道现在这群人仍未放弃让他死去的想法，只是碍于那位一定要见他一面的小姐……
若不是上面的命令，恐怕自己早被杀死了吧。
想到这里，见乐突然有了一丝庆幸。
“我想要制作一面大鼓，可是还缺少一些原料，见乐大概是能帮上忙的，是吗？”阿汀眨巴着眼睛，眼中波光水敛，无害的样子很是让人疼惜。
席霜、小史、药英都不自觉的撇了撇嘴，这丫头这样说的话……
“当然可以。”见乐不以为然的回答道，早听说那位颜小姐有些特立独行，没想到她还有收养小孩的嗜好。
见乐刚准备再从阿汀口中套话，那个一直坐在小板凳上的女童却突然站了起来，就连席霜都转过身去，双手垂立。
不时，就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席霜上前将最外的一层帘子打起。
“连阿汀都过来了啊。”穆西走了出来，步履从容，和她一起出来并站在她身侧的，正是简音，“你就是见乐吗？”她接过席霜呈上的热茶，素手纤纤，肌肤无暇，并未有半点伤痕。
见乐微微闪神，这真是那个在月兰海沙被折磨的不成人形的女子吗？由他验尸，当时的颜穆西明明就已经断气，就算那是假死，手上的伤痕又怎么解释呢？
“在玉城之中，那天晚上我在街头看到的可是你？”穆西轻轻一笑，沉静无比。
“是。”见乐心中不安，明明是温和至极的人，却让他从心底觉得一阵寒意，他轻轻朝旁边一瞥，刚刚还是异常纯真的女童却用一种讥诮的眼光看着他。
穆西探身将简音的茶盅拿过，放在鼻端闻了闻，她侧首笑道，“味道太浓了。”转而对见乐缓然道，“我问你，在月兰海沙，你最后将那把匕首交给了谁？”
“交给谁，当然是交给白家的人咯……”一直沉默不言的席霜冷冷道，目光如同利刃，她毫不掩饰眼中恨意，“宣室之中，非皇族宗室不得豢养术士，取心头之血，行魇镇之事，没想到荣王府中还有这样厉害的人物。”
“席霜莫要生气。”穆西笑了笑，“其实我也未料到事情会这样，他们取了我心头血，并未有太多用途。”
席霜吃惊的瞪大了眼睛，药英的长剑则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穆西懒懒的笑了两声，现下她虽失去了魂守传承千年的血统，多少还有些魂魄里带来的力量，就算拿了自己的心头血……
“不过是几个不入流的术士，起不了什么风浪。”她似乎是看出了席霜的心思，“见乐并非施法者，杀了他也没用。”
“因之前答应了阿汀将所有人都给她玩耍，所以无法将他再交予你。”
“他肖似我一故人。”送走一干人等，穆西对简音道，她拿起手边茶具，轻烟袅袅，带出许多清香。
“是么？”
目中似有怀念，她将沸水倒入小巧的茶壶，悠悠到来，却也是平静非常，“其实也不是，只颜似，其神犹如云泥，几不可比。”
简音咧了咧嘴，看起来并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穆西把茶杯在手里晃荡了好久，直到热气散尽，她才将小小的紫砂方杯递出，“好啦好啦，我已经将人交给阿汀了，大不了你去监工，好不好？”
“如果那人对你来说很是重要，你何必……”这样同自己过不去，简音低头看着杯中的碧色液体，浅啜一口，只觉得一阵阵苦意从舌尖传来，那种感觉渐渐渗入心底，然后扩散开来。
此时风起，水上的房屋随波而动。
“那个人……”半边脸隐没在沸水腾起的烟雾之中，她的表情并不明了，良久，穆西垂了头，用几不可闻的声音道，“简音呐，幸好还有你在这里。”
只是另一人并未听清她讲了什么，他投去一个疑惑的眼神，“没什么，喝茶吧。”十几年的岁月已消磨掉年轻时所有的激情，穆西偏头微笑，将自己的杯子递出。
茶水滚烫，味道却异常甘甜，不知为何，这样的茶水却如同久酿的美酒，让人沉醉。
看着睡倒在桌上的年轻男子，穆西移步上前。
她目中半分哀切，半分忧伤，轻轻执起他的手，温暖的感觉让她不舍得松开，在他手心印下一吻，仿佛是要将所有的感情都寄托于此。
“如果再早几年遇见你，那该多好。”
那一年，为什么不是你呢？在我锋芒初露之时，如果在坐在那观礼台上的是你，如果兰舟喝彩的是你，一切是否可以不同？
“简音，你确是最适合我的人，可我们真的能够长久么？”冰凉的手覆上他的眼，穆西在他耳边低喃。
良久，她扯住帘幔旁的细线，摇响了垂于屋檐上的铃铛。
“将他送出去，自会有人来接。”穆西轻轻道，她看了眼席霜，在确定将简音送走之后，又道，“今日起就搬往石屋那边，这里就空下来吧。”
看着那渐渐远去的灰色背影，不知怎么的，席霜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看样子那位公主还真是误会了呀。”穆西看着置于桌上的书信，她侧首看了眼一直都笑眯眯的叶发，“那一家人，你安排的怎么样了？”
“就在宁安城中。”叶发和和气气道，“只待小姐吩咐。”
“就先让他们住在那里，你多派些人看着，过几天我还有用。”只说了几句话，她已疲态尽显，“我听说张师傅要来了，先将北边的院子收拾出来，其余的小事，就由你们商量着办吧。”
见叶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穆西抚了抚额头，她轻轻一笑，靠着床沿缓缓道，“孟家那边，不要逼得太紧，他们那温玉床，不要也罢。”
大约，也是无甚功效的。
慢慢的，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终于闭上了双眼。
又是一年结束时，在送走张豫之后，穆西的病时愈发沉重起来。
奴仆们每日都是小心行事，唯恐惹怒了几位脾气越来越不好的管事。
这天小史刚从宁安城回来，她突然看见必经的道路上，放置着一个不大的锦囊，绣功细致，显然是花费了不少的功夫。
小史走上前去，一封信赫然出现在眼前，那上面的字迹与自家小姐左手的字倒有几分相似，上书，颜穆西亲启，
小史不敢耽误，她小心翼翼从袖袋中拿出一方丝帕，盖住整个锦囊与信封，将其拿了进去。
当那锦囊到达穆西手中已是次日。
穆西先看了信，眼中慢慢浮现出一丝笑意，她打开那精美的织物，一个小巧的玉饰落在她的掌心，玉面温润，她笑。
这是席霜这些天来第一次见到这样安心的微笑，她与小史对视一眼，也慢慢放下心来。
碧绿的玉色，并不大的玉石却如容纳了一汪水潭，其中有光芒流动，恰似粼粼波光，不单是席霜，连小史都感觉出些许异样。
席霜上前两步，“小姐，您要的东西，终于送过来了吧。”
微微颔首，也是轻松的神情，“明年开春，我们就启程吧。”穆西一脸闲适的回到长椅上，“大家都准备准备。”她笑着朝席霜看去，“由姜水镇绕道，从宁安城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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