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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尘劫(1)
浓郁的黑烟四溢,人的惨叫声近于眼前,那个熟悉的红衣身影手持饮血剑,毫不留情地捅入离他最近的人体内,滚烫的鲜血溅了那人一脸,将那本该英俊的脸衬得如罗刹鬼魅般可怖。
阴风怒号,杀气震荡,让人无法分清到底身处天界还是地狱。
此时,位于天界最北面的拾荒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溃瓦解,自边缘起断裂向着缥缈的云层下,人界的方向坠落。其上环绕着浓郁的黑烟,若是细看定会发现,这哪里是普通的黑烟,分明是正在嘶吼的怨气集结体!
烛乐儿伏在地上,身下血流如注,哀哀地唤了声,“小师叔…”,却见那红衣人仿若未闻,重复地杀着一个接一个。
脚下的土地龟裂,那缝隙在眨眼间扩成数丈长的裂缝,将岌岌可危的土地再次搅得分崩离析。那原本趴在边缘处的一名少年,眼睁睁看着手攀着的地面塌陷。
少年笔直地向着无尽的深渊坠落,穿破云层,肃杀的风疯狂吹卷着他的衣衫,烈烈震荡。
“阿彦!”
身着墨衣凤纹的男子失声惊叫,不过眨眼间隙,那坠落的少年已不见踪影,而墨衣凤纹男子的第一反应,竟是追随着他从云端跳下。
霎时,一只火红色的巨大凤凰展翅俯冲而下,赤红的焰羽张扬夺目,仿如熊熊燃烧盛放的彼岸花,恣意地伸张着这倾世的美艳。
“凤幽哥哥!”
烛乐儿尚来不及抓住他一片衣角,就见凤幽随着单舒彦从拾荒原的边缘坠落,偌大的拾荒原,除了众仙族的惨叫,还有她失控的哭声。
“凤幽哥哥,凤幽哥哥…”
睡梦中的女子额间沁着冷汗,梦里反反复复叨念着一个叫“凤幽”的人,叶子青替她将额间的汗擦干,神色复杂地看着枕旁容色妍丽的女子,他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这个名字了。
“乐儿,你到底把我当做了谁?我是叶子青,是你的夫君啊。”
他披衣起身,将桌前的红烛点燃,火热的烛泪淌下,这昏暗的屋子被微弱的灯光照亮,小床上才满四岁的烛流光睡得正沉,叶子青替儿子将被踢开的被子重新盖上后坐于烛光下,掀开袖子看手臂上的肌肤。
暗沉枯槁,几块暗紫的斑纹赫然其上,正是死去的尸体身上才会出现的尸斑。
——灵魂是叶子青的,身体却不知是谁的,将早已死亡的他的灵魂安置在新死不久的尸体上,反反复复这么多年,乐儿,你还记得我最初的模样吗?
一夜过去,阳光初绽,此时荒山脚下。
茂角街旁新开的茶楼茶客云集,楼下讲奇闻趣事的说书先生唾沫口水横飞,听客们眼冒神光,丝毫不理会四处喷涌的唾沫星子,豪爽地一抹,继而孜孜不倦地听着。
楼上的红衣男子半撑着下颌,神态疏懒恬淡,星眸半阖,自发际一侧垂下的一撮小辫俏皮地贴着侧脸,长密的睫羽在眼下投下弧形的影子,透过窗棂的光线斑驳地打在他的身上,照亮了那一头长至腰间的发,用红色的丝带歪歪斜斜地系着。
黑色的中衣微敞,露出脖下雪白的肌肤,当真是连女子都要嫉恨的白皙光泽,宛若凝脂。
隔间传来茶客高声阔谈的声音,“听说了么,那个坐拥无敌水师的夏丘被邻国昌国灭了!”
其内另一人无胜唏嘘,“这么大的事自然知道,那惨烈景象我是没见到,听说夏丘皇都破城的时候,那常胜将军景晨誓死驻守城门,最后被敌军万箭穿心而死,死的时候身体已经僵直,但仍屹立不倒。昌国折损了不少兵力,自然恨透了他。那夏丘新王投降时为表诚意,对景晨当众鞭尸,万般侮辱唾骂,如今才保了性命混了个藩王做做。”
“想不到一代名将竟落得如此惨烈的下场...”
红衣男子在隔壁听着,转着手中的斗彩琼花杯,杯中乘着清凌凌的清水。来这茶楼喝清水的,怕是自古第一人。
想那半生手握屠刀的景晨,亦是誓死守护疆土的忠将。至于那投诚的夏丘皇帝,虽苟且得生,大抵也是被终身监/ 禁,毫无人权可言。
师傅常言这世间因缘循环,冥冥中恩怨相报,人死后棺盖定论,碑文留于世人印拓,是非曲折自有史书评判。
红衣男子摇摇头,收了心思,这国家兴盛衰亡自然轮不到他这个落魄修士来置喙,但说到落魄,他转而从怀里掏出六文钱,放在木桌上,神色苦恼。
他是真穷啊…
“五文一包的葵花籽,两包要十文,老头临出门就给了六文,我这大清早的一路奔波,来茶楼也只敢点一杯一文钱的清水。这抠门的臭老头,买少了又该喋喋不休,怎么着,还真要本公子当街去抢?”
红衣公子那双幽深的眸子在日光下蒙上一层淡淡的炫彩,仿如琉璃般光华流转。视线顺着喧闹的大街扫去,而后停在那背着双剑的颀长身影上。
红衣公子当下乐得一拍手,“嘿,有了!”
起身的刹那,腰间的红缨绳从膝处垂下,其上缀着的玛瑙石璀璨地发亮,腰间坠着的一串银亮的贝壳风铃随风响起清脆的铃音。
阿澜只觉身后之人身形如风,不待他反抗扣住了他的手腕,回眸时对上一张笑得不怀好意的脸,“阿澜,带钱没?”
阿澜摇头,他们名气不高,能来找他们除鬼的多是些穷人家,多半是不收钱的,算到如今,除了朱老爷和云中君那两户给了点钱,其余都是白做的活。
这三年里除了老道士偶尔下山化缘,他们一点收入也无,且随着他俩饭量渐大,生活越发捉襟见肘。老头子成日赔钱货赔钱货地嚷着哭诉,好在荒山深处还有吃不完的野果子,小溪里的鲫鱼也够吃,至少一时半会饿不死。
阿花一副就知你没钱的神色,别看面前这位公子长得人模狗样,身上却穿着最粗糙最劣质的灰衣麻布,脚上踩着杂草编制的履,除了背后背着的双剑看着还值点钱,一副彻头彻脸的穷酸像。
阿澜是师兄,上有师傅要供着伺候着,下有师弟要让着迁就着,自然什么好处都轮不到他。
阿花对着阿澜长吁短叹,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师傅只给了我六文钱,如今只剩下五文,葵花籽买不回他夜里又要放鬼咬我了,好师兄,好阿澜,你帮帮我好不好?”
阿澜自然下意识说“好”,可等反应过来他身上也没钱,这要怎么帮?
然后他深有体会地感受到了阿花所谓的“帮”。
阿花风似地拽过他丢在百花阁下,举着他的手牵线木偶般朝着二楼半开的轩窗摇了摇,对着楼上的姑娘们捏着嗓子喊道,“好姐姐们,你们看看谁来了?”
窸窸窣窣的声音聚起,二楼的姑娘们身着花花碌碌的衣裳挤着脑袋冲到窗前,也不知谁当先喊了声,“呀,是阿澜公子来了!”当下尖叫声四起,楼内花枝乱颤,姑娘们手中的帕子飘飘荡荡朝下丢来。
那掺着胭脂味的帕子未至近前,已令得阿澜分外不悦,犀白的剑光横过,那柔柔软软的帕子被割成数块焉焉地躺倒在地。
“哎,别割别割,这尚好的绸缎被你割了就不值钱了。”阿花捧着一地碎渣,从里挑挑拣拣,选了几块完整的,分外心痛地道,“好在还有几块完整的,能换些钱。”
他扬着灿烂的笑朝着楼上挥手,“漂亮姐姐们,谢过啦!”
阿花用两块绸绢骗得卖葵花籽的二郎多给了他一袋葵花籽,高高兴兴收了摊捧着绸娟去哄家中娘子了。阿花则拎着葵花籽同阿澜准备回山。
回到荒山已是晚上,左右阴风瑟瑟的寂静,阿澜几番欲言又止,还是忍不住道,“这样不好。”
阿花修长的指拨弄着腰间的红绳,转着圈玩,闻言不以为然,“这买卖讲究一个你情我愿,姑娘们喜欢你才给你丢帕子,左右你也不吃什么亏,晚上我也好交差,还得多亏你这副好皮囊,若是几十年过去,成了咱家师傅那般的老脸,又抠门又爱计较,你看还有谁喜欢。”
阿澜有些郁郁,只觉三年前根正苗红的小白狐这些年跟着无良师傅走南闯北,硬是活生生被养成了歪脖子树,实令人唏嘘,只得无奈道,“师傅听到你这般说他,会生气的。”
阿花听不得自家师兄帮那臭老头说话,更是暴躁地几欲跳起,“这三年他对本公子做了这么多天怒人怨的事,我诉诉苦还不行么!”
说罢,他撩开袖子,只见那白皙的手臂上深深浅浅的咬痕。这三年里他都数不清被多少鬼咬了。咱这荒山别的不多,盛产各种鬼物,被老头子加持了法术的鬼更是暴躁易怒,逢人就咬,那白骨森森的一嘴巴上来可不含糊。
未至山腰,忽闻鬼气森涌,簌簌抖动的树叶下多了个突兀的影子,一只骨瘦嶙峋的鬼手自黑暗中凭空伸出,阿花与阿澜对视一眼,一人拔出仙剑以迅雷之态向那鬼手砍去,那鬼手发出一声尖啸,未作犹豫向着树的高处窜去。
“嘿,还跑!”
阿花抽出一卷红弦,口中喃喃念动阵法,那红弦织成一张大网朝着那鬼手兜头罩去,阿花停诀收网,那张红弦织就的网逐渐收拢,将那人形骨架的鬼碾成一截截断裂的白骨。
阿花收了红弦,那骨头堆从天而降散落一堆,阿澜赶紧掏出老道的乾坤袋,在这堆白骨重新塑形前丢入袋里。阿花随手捡了根白骨,对着那白骨呵了口气,又在地上一阵敲打,“鬼东西,就这点本事还想着下山害人?”
那白骨仅剩的意识不堪受辱,使劲在他手上反抗,阿花又是一顿敲打,“不服?不服你像你那些鬼兄弟一样来咬我啊!”
阿花好不容易遇到一只好欺负的鬼,像是要发泄这三年来被鬼追咬的怨恨般,拿着那截白骨在地上“咚咚咚”敲个不停,直到身心舒坦了才将那白骨恋恋不舍地丢入乾坤袋,拍了拍手,“鬼弟弟,后会无期。”
阿澜叹了口气,他发觉自己突然有些想念三年前那只口齿不清的傻狐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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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山破落户三人组小剧场:
路人甲:最开心的事?
阿花:打手无缚鸡之力的鬼。
路人甲:最绝望的事?
阿花:被战斗力爆表的鬼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