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笙踏歌

　　被无意中扰乱棋局的洛父依然对亲儿子没个好脸色，在这个家里好不容易棋逢对手，还没等他俩分出个高下呢，洛渊就来了这一套。
　　洛渊满脸尴尬地夹着菜吃，刚才在萧玉几句话解释之后他隐隐觉得自己闯了祸，把老爹气个不行，不过这事倒不大，只不过饭桌上某位男人几次阻止自己夫人给儿子夹菜的手。

　　看着萧玉的碗里堆成了座小山，洛渊无奈道：“爹您这，不就一盘棋嘛……”后一句话小声嘟囔着，毕竟他也不太想触父亲的霉头。
　　洛瑛瞪了他一眼，转眼换上了一副与人相见恨晚的亲切表情，招呼自己的“忘年交”多吃一点。
　　把洛渊雷了个彻底。
　　萧玉客气半晌，发现他们的表情都不似作伪，倒是真的把自己当成了洛渊的朋友，心里才稍微舒了一口气。
　　他十多年来第一次结交好友，还登门拜访，若是惹人不高兴了，那不一大罪过。
　　“娘……您还给他夹，你瞧瞧他动筷子了吗，还不如给我……”少年微微嘟起嘴，以示母亲偏心，他倒不是存心找茬，只是暗暗觉得自己在家里完全失去了地位，就拿乔作态恶心人。

　　萧玉多单纯啊。
　　他误以为是自己没礼貌抢了主人家的东西，便把自己还未动过的“小山”推到洛渊面前，小心翼翼道：“给你吧，太多了我也吃不完。”
　　洛渊愣愣地看着他，半晌噗呲一声笑了出来。
　　洛氏夫妇也被逗得不行，这真是头一次见这么讨喜的孩子，顿时觉得自己儿子这次交友的眼光真是没错。

　　*
　　“自立门户，为何？”
　　萧玉在外躲了几天，一回到客舍就听闻噩耗。
　　他心知自己破了戒惹师父生气，但……但这也不至于把自己赶出师门吧！
　　苍擎睨了他一眼，清楚自己一根筋的徒弟会错了意，但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解释，沉默片刻，反问道：“赢了个擂主，如今就已经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吗？”

　　萧玉顿时汗如雨下，跪在师父面前讨扰：“弟子没有，弟子知错，只是师父为何要我……”
　　“要你去建立情报机构？”苍擎轻讽着，“你倒是乐得清闲，任为师帮你打理这武林，现在只要你做些小事都不肯了，果真是养不熟。”

　　萧玉从小被师父收留，这些年一直待在山上习武，自小磨炼了清冷的性格。
　　师父苍擎因为身体的缘故，练不了武，在这个以武为尊的江湖几乎抬不起头来。但他并没有因此堕落，而是投身炼药，因为医术着实高超，便得了个不大不小的敬称。
　　但明眼人都清楚，这圣手的称号不上不下的，只有少数人真心敬佩，但放眼江湖，一个不会武功，最多使些下.流的毒术之人，怎么可能真正得到尊重。
　　就算他有一个武功盖世的徒弟，还拿下了武林大会的头筹，但天下那么大，多的是不愿坐高位的人，并不能因此而定下萧玉就是天下第一了。

　　苍擎忙着收拾徒弟留下的摊子，白日里还频频被那些看不起他的人轻蔑，他面上虽不显，心底里多少还是有了疙瘩。
　　有谁愿意让人拿徒弟跟自己作比呢？
　　难道这不是生生的侮辱吗？

　　但他脾气还算好，并没有因为些许流言蜚语动怒。唯一生了气的，大概就是自己从小听话懂事的弟子忤逆他，还破戒沾了酒。
　　若是再没有他看着，下一次萧玉去的，是不是就是那些庸脂俗粉的温柔乡了。
　　苍擎的眼中流转着一抹厌恶。心底里反胃。
　　萧玉额上是密密麻麻地细汗，哪里再敢不听师父的话，便答应了下来。

　　墨玉楼至此而立。

　　……
　　……
　　而六年后的墨玉楼，虽然表面仍然是光鲜亮丽，但因为其中主人的颓废，已经是金絮其外败絮其中了。
　　洛渊说得对，现在，他已经完全没有立场也没有能力再去阻止了。
　　萧玉想过，要不就这么算了吧，三年前他毫不留情完全没给人留退路，现在哪里有脸面去求人收手呢。
　　更何况，哪怕是曾经，他也从未成功过。
　　洛渊这个人身上，藏了太多蚀骨的血海深仇，若是让他一直忍着，憋着，最后换来的又会是粉身碎骨。
　　萧玉害怕了。

　　他活了二十多年，第一次知道害怕两个字怎么写，从前孤苦伶仃那段日子，师父死去的时候，他从来没有过这么强烈的情感。
　　这次是为了谁呢，他不知道，但他清楚自己必须这么做。
　　他不想让那个人再一次死在自己面前，死在自己手里……

　　锦佑让锦深送来轻衫，萧玉把束得端正的发冠拆了下来，乌黑柔顺的发丝转眼间垂落，他拿着发带随意扎了几下，剩下的就任由他散在肩上。
　　他不知道洛渊现在藏身在哪里，但有些地方他能够猜到，就算多了些，也不介意一个一个去找。

　　“郎君~别走嘛，留下来让妾身陪你呀。”
　　萧玉时隔几年再一次踏入烟花柳巷仍然有些接受无能，但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发着愣，还会因着几句调戏脸红的少年郎了。
　　姑娘明面上的“好意”被他婉拒，实则是看上了他兜里的银两，头也不回地离开这里。
　　整个上午，他几乎逛遍了所有的花楼，不惜跟老鸨打听那人的下落，谁知半点消息也无。

　　“殿下，他已经第二次来了，要属下将人赶走吗？”素衫依旧是老鸨的打扮，此刻她身在二楼，同屋内一俊美男子一起往下瞧着，又看见了熟悉的面孔。
　　洛渊喝了口酒，没搭话，他死死地盯着楼下那人散在肩上的长发，回忆起曾经触摸过他的感觉，一时间发起愣来。
　　等素衫第二次开口，他才回神，沉吟片刻，他摇摇头：“你带他上来。”我倒要看看，墨玉楼楼主这次又是想耍什么把戏。
　　他可不会第二次跌进同一个坑里！

　　萧玉半信半疑地跟着老鸨往楼上走，一边听她抱歉：“哎呀瞧我这记性，忘了那位贵客在上房了，给您赔个不是。”
　　还未走近，萧玉便清楚地听见了屋内的嬉闹之声，夹杂着女郎半开玩笑的欲拒还迎，屋外两人同时变了脸色。
　　萧玉猛地一掌风推开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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