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马

　　回程的时候，赵浔再次体验了一回飞跃的刺激，不过已经没有丝毫害怕和担心。飞到最高点时，他还故意放开双手，快速朝空中挥了挥。
　　云措信任哈尼，而他，信任云措。

　　吃过晚饭后，云措半搂住炉灶前的爷爷，朝赵浔眨眨眼：“大哥，帮我跟我爷爷拍一张照吧，我们还从没有合过影呢。”
　　那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期待，赵浔很爽快的拿出相机对准爷孙俩。
　　爷爷年纪大了，目光变得浑浊，满是褶皱的脸一半映在火光里，一半隐在阴暗中，产生强烈的视觉冲击。紧紧依偎在爷爷身旁的，是云措棱角分明此时却并不锋利反而因笑容变得十分柔和的脸。

　　很鲜活。
　　他换了几个角度拍了不少。
　　趁云措在跟爷爷回顾照片的时候，赵浔推开窗，往外面看过去。
　　漫天的星空依旧很震撼。
　　他静静的欣赏片刻，然后笑起来：“云措，我再拍一些漂亮的照片送给你，走。”

　　北疆的夜空在天气晴朗时，星星尤其的多，多到缀满整片天空，密密麻麻的，比赵浔在其他任何地方见到的星空都要壮观。
　　他之前养伤懒得折腾，今天不一样。
　　白天拍照的热情尚且未退，刚才爷孙俩的温馨合影又再次勾起了他的兴致。
　　赵浔拿着相机，云措扛着三脚架，两人在阵阵凉风中出了门。

　　挑了个还算空旷的地方，赵浔让云措拿手机打光，自己快速支好三脚架，卡上相机，调整参数，手动对焦，一切准备妥当，他把最后一步交给云措。
　　“你来负责拍，按这里就行，别犹豫，果断按下去。”赵浔说。
　　云措把手使劲往衣服上蹭了蹭，兴奋且慎重的按下快门。
　　镜头不是专门的广角镜，也不知道能不能拍成功。不过无所谓，享受过程更重要。

　　赵浔深呼吸一口凛冽的空气，搓搓手：“要等一个小时呢，我们要不去随便走走？”
　　干站一个小时他的腿估计得冻麻，既然人出来了又不愿回屋错过这么美的星空，不如走动走动。
　　“就这么……放着吗？”云措指了指三脚架，“已经在拍了？不用管？”
　　“嗯，”赵浔点点头，“就这么放一个小时，慢慢曝光，才能把星空拍下来。”
　　云措张了张嘴，没说话，又绕着三脚架转了几圈，最后说：“走！”

　　其实四周乌漆嘛黑的，手机电量不多赵浔懒得再开电筒，走哪算哪吧。
　　放眼望去除了隐约几点零星的灯光外，就只有漫天闪烁的星星，从头顶一直延伸到眼前，好像稍一抬头就要撞上似的。
　　在云措家住得越久，越不想走。

　　魔都的夜晚抬头永远只能看到喧闹的霓虹灯光，哪里能见着这种朴实宁静的夜景。
　　不过要他一辈子待在这里，他是万万不愿意的。别说他还远没有达到看破红尘的境界，就算真要隐居，那也要大隐隐于市，隐得高超巧妙。
　　藏在这偏远山区里，世界就只能眼前这么大而已。
　　迟早会腻。
　　云措他……腻了吗？
　　应该是已经腻了的吧……

　　赵浔偏头看向云措，正在开口，云措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来：“大哥你戴上，很暖和的。”
　　毛茸茸软乎乎的一个东西。
　　赵浔凑到眼前瞧了瞧，原来是帽子。似乎没见云措戴过。
　　他犹豫片刻，开了手机确认过不是绿色的之后，把帽子戴到自己头上。
　　嘿，别说，还真的挺暖和，大小也合适。
　　他冲云措笑笑：“谢谢啊。”

　　“我们这温差大，晚上比白天冷很多。”云措说，“过几天可能又要下雪了，你……你打算什么时候……”欲言又止。
　　赵浔猜到云措想问什么，不过他还真没打算过，过了会，他问：“你有没有想过，出去外面看看？”
　　云措的脚步在听到他这句问话后，突然顿住了。
　　赵浔回过头看向他，只瞧见一个模糊的轮廓像被点了穴似的一动不动。
　　赵浔有点后悔问出刚才的话。

　　“怎么会没想过……”过了会，云措低沉的声音在暗色里听起来有些飘渺，“我经常做梦梦到自己走出去了，不在这里了，外面的世界全是高楼大厦，宽敞的马路上全是小汽车和来往的人，这些我从没有真正见过，所以都是我想象出来的样子。我很想，很想真正出去见一见，看看是不是跟梦里的一样。可是，我要走了，爷爷怎么办？谁来照顾他？我不能走，也没办法走……”
　　赵浔听得心里一揪一揪的发疼，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只好走上前把云措轻轻揽进怀里，双手上下抚摸他的后背。

　　“我没事，”云措把脸埋进赵浔肩窝里，闷声说，“我都习惯了，只是刚才突然说出来，有些控制不住。”
　　夜风越来越大，不过赵浔还是依稀闻到了云措发间那股淡淡的清香，他忍不住凑近了，鼻子贴在发丝上，闭上眼认真的嗅了嗅，很熟悉的味道。
　　两人抱着在风里又站了会，云措先松开来，冲赵浔笑笑：“大哥，我真的没事了，咱们回去看星星拍好了没有吧！”
　　赵浔看着对方泛着点水光的眼睛，很想说，星星不就在你的眼睛里了吗？

　　星空勉强拍到了，不过星轨的感觉不是太明显，不怪摄影师，主要是装备不够专业。
　　可在云措看来，能在黑黢黢的夜晚拍到那么遥远的星星，已经是件非常神奇的事情。回到家他就径直把相机拿到爷爷床前，跟爷爷好一番夸耀。
　　炉子上一直烧有热水，两人泡了个舒服的热水脚，然后并肩躺到床上。
　　云措一言不发，埋头就睡。虽然他平时睡觉时话也不太多，可赵浔能察觉到，今晚他的情绪跟平常是不一样的。
　　还没完全恢复过来吧。

　　躺在黑暗里思来想去，赵浔情绪起起落落。
　　要不这次回去把云措捎带上，带他去魔都看看，或者哪怕只是到乌市看看也好，用不了太长时间，最多一周，然后再帮他订好机票送回来。
　　也算是圆了他的一个心愿……
　　不，不，这样反而对他更残忍。
　　与其只能匆匆看一眼，倒不如从来没有见到过。没见过是一辈子的遗憾，只见一次却是一辈子的痛苦。
　　自己还是早点回去，就下周吧。他在这久待，对云措而言未必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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