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袒露
魏铉刚用过早膳,便听得婢女禀告,三公主来了。
魏铉用细棉帕擦了擦嘴,示意赶快让魏清漪进来。不等魏铉直起身,房门口的帘子一掀,魏清漪披着满身寒气小跑着奔进了屋。
“啧,三公主也是忒急了些,这么凉的天,跑出一身汗,一冷一热莫要受凉了。”
立门口帮着打帘子的丫鬟冬杏抿着嘴儿,手拿暖手炉走上前来,将暖手炉一把塞进魏清漪怀里,再示意跟着魏清漪的婢子彩莺把魏清漪解下的大氅给挂门口去。
魏清漪来不及理睬冬杏,直剌剌便向魏铉身边奔去。
“哥哥,清漪听说昨晚陈王夫人来了?”
陈王夫人便是陈琅的发妻王氏,魏铉的大舅母,魏清漪与魏铉不同母,自然只能以王氏的身份来尊称她。
“是的。”魏铉点点头,他不错眼地盯着魏清漪那一身素淡的衣裙,并她发间那唯一的一粒东珠,面色愉悦又轻松。
“眉眉这身也不错,不饰一粒珠翠,也有清水出芙蓉之姿。”
魏铉的恭维向来都很诚恳,魏清漪却没时间跟他高兴,她急急忙忙拉住魏铉的手,瞪大了眼睛问他:
“哥哥,陈王夫人是来向您提亲的?”
“……”
魏铉笑了,抬手往她肉嘟嘟的鼻尖上一刮。“傻女子,哪有女方向男方提亲的道理?你哥哥难道还能入赘给旁人家?陈王夫人是要我去陈王府提亲,她昨晚是来问我意思的。”
“那么哥哥的意思是什么呢?”
看魏清漪如此紧张,魏铉噗嗤一笑,面带逗弄地反问她:“那么清漪是什么意思?哥哥听你的。”
魏清漪一噎,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魏铉娶亲,当真会听她的意思?不过既然魏铉给了她这个机会,魏清漪还是决定说出自己的心里话。她认真盯着魏铉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一本正经道:
“哥哥可以不娶亲吗?”
话音未落,周遭响起一阵压抑的笑声,侍立四周的丫鬟仆妇们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冬杏给魏清漪端来一盅花生酪,送到魏清漪的手边,又端过来一小碟花生饼,抬手示意魏清漪慢用。
“三公主,这是殿下今早吩咐厨房新做的花生酪和花生饼,专门儿给公主备下,待会儿带去玉泉寺路上吃的,公主既然来了就先尝尝,看看可还合您胃口?”
魏清漪接过花生酪,冲冬杏点点头,又迫不及待地转过头去,一脸郑重地望着魏铉。
魏铉不说话,他的嘴角噙着淡淡的笑,认真端详着魏清漪的脸,目光中有揣度,有审视。
魏清漪没等来魏铉的回答,正要退下的冬杏却笑眯眯地开口了。
“三公主真会说笑,公主您还小,还不懂,殿下哪有不娶妻的道理,待殿下给公主您找一个嫂嫂回府,公主就多一个人疼您,岂不更好?”
话音未落,却听得“啪嗒”一声脆响,刚端上魏清漪手的那碗花生酪被打翻在地,白玉瓷碗被砸得粉碎,碎瓷片四散跳开,乳白的花生酪飞溅一地。
众人没能回神,却听得魏清漪冷冽的声音传来:
“冬杏,你僭越了。”
魏清漪向来受宠,养成了活泼直爽的性子,但因自小被父母兄长教导得好,她为人处世从不恣意刻薄,反倒同魏铉相似,温和又知理,甚少有当众下人脸子的时候。如今因冬杏一句话,却突然翻脸,这在众人看来,可是破天荒第一次。
冬杏目瞪口呆,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立在原地不知所措。
魏铉依旧定定地坐着,不错眼地看着一脸隐忍的魏清漪,半晌,他才抬起手冲进退两难的冬杏轻轻一挥,淡淡地说:
“冬杏你先下去。”
有婢女上前来跪下身收拾这一地的残破,魏清漪的手指被沾上了花生酪,魏铉直起身,自怀里抽出一块细棉帕,伸长了胳膊来替魏清漪擦手指。
“别生气,小事一桩。”
魏铉轻声安慰魏清漪。
“清漪已经说了自己的想法了。”魏清漪一脸严肃,她不屈不挠地提醒魏铉,她还在等着他的回应。
魏铉笑了,一边细细替魏清漪清理着指缝间的花生酪,一边用那淡淡的口气地问:
“景曦表妹怎么惹到你了?”
“清漪不喜欢陈景曦。”魏清漪斩钉截铁。
“不仅不喜欢陈景曦,旁的人清漪也都不喜欢。”
房中的气氛顿时尴尬到凝固起来,在场诸人无一不嫌自己多长了对耳朵,三公主如此偏执的言论,旁人还是少听为好……
魏铉手下一顿,他收回了手中的绢帕,将魏清漪的手缓缓放开后,魏铉重新坐回了自己的座位。他抬手示意房中众人都退下,他觉得他需要跟魏清漪好好谈谈。
婢女仆妇们跟得了大赦似的离开了上房,今天三公主脾气不好,大家还是离远点为好。
上房瞬间安静了下来,魏清漪依旧气贯长虹地看着魏铉,坚定地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魏铉抬起手边的茶盅,喝一口茶润了润喉咙,才放缓了语调正色道:
“魏清漪,我是你的哥哥。”
魏铉直接唤了魏清漪的大名,这让魏清漪也禁不住变得愈发严肃起来。魏铉一般不唤她大名,唤她大名的时候那都是要议正事。
魏清漪坐得笔直,双唇紧抿望着魏铉,点点头:“是的。”
“所以,你一定会有嫂嫂的,不是吗?”
“……”
魏清漪不说话了,但是一脸委屈的表情,彰示着她的内心已至崩溃的边缘。
“我会一直爱护你,照顾你,直到你也嫁人了,哥哥依然还会爱护你,照顾你……”
不等魏铉说完,魏清漪斩钉截铁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不要嫁人,我要一直待在哥哥身边。”
魏铉笑了,直起身来走到她面前立着,他弯下腰凑近魏清漪的脸,一脸戏谑道:“你不可能不嫁人……”
不等魏铉说完,魏清漪已直起身来,她二话不说推开挡在她身前的魏铉,也不管自己的大氅还没披上,便脱兔似的冲出了房门……
……
庞跃不到寅时就起床了,今天是正月初八,寺里要举办供灯法会。
相传佛祖释迦牟尼在正月初八,神变第七日降伏神魔,为纪念佛祖神变,此日各寺院皆需举行燃灯法会。东汉明帝时,迦叶摩腾、竺法兰东来传教,汉明帝就曾敕令众寺院,正月初一到十五佛祖神变之日燃灯,并亲自到寺院张灯,以示礼佛。自此以后,每年春节皇室携众臣赴寺院听法,与僧众们一道观佛舍利、燃灯供佛,便成了汉人皇室中世代流传下来的不成文的规矩。
所以,今天魏铉要来,魏清漪也要来。
庞跃起床后,照旧去后山打了一套拳,回房沐浴熏香后,三两下用完早膳。他没有去上早课,而是回到自己的禅房,把自己的里间外间认认真真拾掇了一遍。
魏铉来玉泉寺,庞跃知道他会先去听师傅度正讲法,然后定会来他的禅房找他。僧人的房间本来就整洁,若是在从前,庞跃也从来不会认为自己的房间杂乱到不能接待魏铉。只是现在不一样了,不知出于什么心理,庞跃总是下意识就想去收拾房间,并收拾自己……
庞跃立在自己的书架前,一排一排看过去,无非都是些经史子集、人物传记,他想了想,从书箱里翻出几本民间笑话,并异闻趣事放在书架方便取用的一角。
其实庞跃自己是不大看这些闲书的,他觉得这些所谓的异闻趣事,无非都是些街头闲人们无聊时编撰出来,讨人一乐的低俗段子。乐呵一瞬,也就过去了,还不如一杯茶,一支曲来得余韵悠长。只是他想,寺院里总是太过单调了些,若是有人觉得闷,这几本笑话和异闻还可以搏得某些人多一刻的流连。
最后,庞跃来到案头,往铜炉中焚香一柱,烟气氤氲,整个禅房顿生一抹风雅与悠然。
待一切摆放妥帖后,庞跃负手望着眼前的窗明几净,清幽淡雅,终于满意地点点头。他转身拉开房门,大踏步走出禅房。时候不早了,魏铉卯时便到,他得要去山门外候着。
可是一众僧人等了许久,从卯时一直等到辰时,比魏铉原定的时间足足推迟了一个多时辰,终于看见魏王府的车马远远地自山门外逶迤而来。
庞跃与方丈度正立在队伍的最前头,当他看见魏王府的旗帜时,心头竟莫名一跳,庞跃为自己突然而起的心悸感到有些惶恐,他下了头,深深地呼吸,极力让自己的情绪再度归于平静。
很快,魏王府的车马来到了山门前,魏铉自马车上下来,连声向度正道歉。他身后跟着陈琅、陈启,并陈家的几个兄弟。庞跃一一看过去,他看见了魏王的不少僚属,其中不乏熟悉的面孔,在队尾的女眷区,庞跃看见了陈景兰,他没有停,继续细细扫视过去……
终于,在队伍的最末尾,他看见了扶着彩莺胳膊走下车的魏清漪。
庞跃迅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面上并没有任何波澜,他依然垂着眼,冲魏铉躬身施礼,一副主人家该有的姿态。
庞跃只在心底暗自揣度,为何贵为公主的魏清漪竟然走在队伍的最后面,从前魏铉可从来都是将她带在身边的……
庞跃虽满腹狐疑,却也不敢多问。魏铉见到庞跃很高兴,他伸手拉住庞跃的胳膊,将他扯到自己身边来,与度正一道并排走在队伍的最前面。
魏铉只与度正和庞跃热情地聊天,自然不会管魏清漪究竟是走队伍最后,还是走队伍最前这样的问题,在魏铉看来,魏清漪是女人,她走哪里,意义都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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