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上明月

作者:七分华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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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家人


      巡盐御史李叔良的私船竟然挡了军粮补给的官船,以及因此酿成的种种恶果,仅过一日便传遍了应天城。
      太和殿朝议时文武百官亲眼目睹了显露杀意的天子之怒,太子阵营人人自危皆是噤若寒蝉。
      散朝后言官们加班加点赶制而成的弹劾奏折纷至沓来堆满了中书令的案头,将李叔良历年种种贪赃枉法的行为翻了底朝天,连应天城十里花场供货总代理这种尴尬身份也不放过。
      奏折文字痛心疾首义愤填膺,言必称李叔良的在朝官职,却绝口不提背后的家世背景。浸润官场的言官们最善于权衡言者无罪与因言获罪的天平摇摆。
      宜贵妃脱簪简服来到养心殿前伏地请罪。
      两个时辰后,殿门打开,皇帝负手立于身前,稍稍平复的表情依然带着一丝怒意。养尊处优的宜贵妃早已半身麻木,闻声后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望着朝夕相处的皇帝夫君,保养得体的容颜上恰如其分的浮起黯然伤神和楚楚可怜。
      “传朕旨意,李叔良斩首示众,其子削爵为民入幽州大营军籍,李氏贵妃降为德妃,太子。。。”皇帝刻意顿了一下,俯视着眼神里充满绝望的枕边人,“禁足一月。”
      宜妃原本跪着的双腿终于失去支撑,委顿于地上。
      皇上真的绝情,但也终究留了生机。
      望着离去的君王背影,宜妃潸然泪下的脸上惨笑连连,看不出是喜是忧。

      连心宫内,谨淑妃居中坐于上位,信王穆承恩与泰王穆承泽居下分坐于两旁。
      清晨便听到的消息令泰王喜出望外,接到信王的知会后兴冲冲的入宫商议,可此刻瞧着母亲与兄长沉默品茗的架势,仿佛跟往常母子三人的宫中团聚并没有太大差别。
      “李叔良一家被连根拔起,宜妃如今的德妃位序还排在母妃之下,太子禁足东宫颜面尽失,父皇可没有分毫留情呀,”泰王忍不住开口了,“二哥,这块巨石终于力道十足的落在他们头上,怎么看你却没有一丝舒缓之情呢?”
      “父皇对李家确实用了雷霆手段,可这惩戒力道前重后轻的缓冲下来,到了太子头上只剩禁足了事,”信王缓缓说道,“父皇的心思我明白,他对李家越狠,对太子的维护之心就越重,这是一种割裂,四弟不可不察。”
      “二哥说的我懂,可惩戒就是惩戒,经此一事,太子的实力大减,东宫式微已经不可挽回,”泰王高声说道,“三思而行没错,可逐鹿之争不是棋盘对决,举子不落一定会错失机遇的。”
      “你们兄弟二人说的都没错,承恩在意的是圣心,承泽着眼的是朝堂,只是思虑的角度不同,这也正是由你们的性格决定。”谨妃温言说道,“一文一武,相得益彰。这连心宫的名字更是天意,提醒你们兄友弟恭、共谋大事。”
      信王泰王齐齐躬身,谨遵母妃教诲。
      “陛下忌讳外戚势大,宜妃却偏偏触这个霉头,李家倒了李叔良还有李三李四。虽然太子此次被保了下来,可隔阂却留在了彼此心间,这才是我们最大的收获,也可以叫做警示。”谨妃继续说道,“李家确实风光了些时日,可论起门阀底蕴,又怎么能跟六大家族相比。你们外公送我入宫时便谆谆告诫,从今外后伴君身旁,要忘记自己姓崔!”

      “父亲!”战无忌起身迎道。
      “躺好,”战渊伸手将儿子按回床头,“气色不错,我问过大夫了,再有几日便可以下床行走。”
      “恩,你跟母亲大人说说,下次过来时不要还是那副咬牙切齿的神情,”战无忌苦着脸说道,“容湘出身书香门第,这些沙场常事见得少,胆子小不经吓的。”
      战渊朗声一笑,细细打量着儿子的眉间神情,须臾之后说道,“无忌,你心中终究有些怨忿,对吗?”
      “孩儿心中所想逃不过父亲的法眼。朝廷的处置公正严明,也顺应天意民心,身为臣子不敢怨忿,只是。。。”战无忌思虑片刻,萧索一笑,“只是这天意民心总令孩儿觉得灰心。”
      “李叔良斩立决,儿子被贬为布衣丢到幽州大营。你虽明文示下不可伤其性命,可那位细皮嫩肉的公子哥被一帮头顶冒火的兵老爷环伺左右,凄苦日子可想而知。陛下这是让我们战家好好出一口恶气,”战渊劝道,“至于监军一事,雍州战事糜烂,朝廷派一名皇亲宗亲前来巡视督察,也合情合理。”
      “太/祖设镇西安南二府,世人皆知其意,口口传颂的也全是安/邦护国勇武忠义。不料时过境迁,如今西境战家与南疆杨家的血还未流尽,评书野史里却只剩下渊狼烈虎的诛心臆测,说者有意闻者惊心,一西一南与应天城势成犄角,侧卧之榻仿佛有虎狼枕戈。。。”战无忌自嘲一笑说道,“真不能闲下来,否则就会像近几日这般胡思乱想。”
      “无忌,很多人跟你一样,认为陛下这是乘机削权,”战渊不在乎别人的看法,唯独不愿儿子因此消沉,“我却赞同陛下的做法。戎凉国力日盛,身处京城的人还沉浸在太平盛世里不能自省。守护西境战家责无旁贷,可只有让所有人都看清现实,才会消除世人对我战家的猜忌误解。”
      虽然能够体察父亲的苦心,可身负重疾日后恐难亲历沙场,战无忌终究抑郁难平,只有轻轻一叹转移话题,“明月已经动身前往应天了吧,母亲竟然放心?”

      静悄悄的东宫里,太监女官往来走动都下意识的放轻脚步,太子穆承乾坐在镶金包银的软椅之中,瞧着一旁侍候的下人们一个个猫腰佝背的丧气样,不由得苦笑一声,“行了,横竖也没客人来访,你们都下去吧。”
      “太子殿下,宁王求见。”进来报信的女官恭声说道。
      穆安生快步走到内殿中央,俯身一揖,“承运拜见太子殿下。”
      除了东宫中人,太子已经一个多月没瞧见生脸了,此刻望着穆安生那张俊美的脸庞,不禁心中一暖,“老六,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臣弟是个闲人,平日不敢打扰东宫的议事,如今时机刚好,臣弟就来给太子殿下暖暖场。”穆安生微笑说道。
      太子细细品着宁王的话语,良久后轻声说道,“你这家伙又跑哪里逍遥去啦,脸色都被晒黑了一圈。”
      穆安生一愣,从雍州归来一个多月,皇氏宗亲见过大半,除了母亲之外只有太子注意到了自己的变化,微微感动之余对这位大哥产生几分好感,“多谢太子殿下挂念,臣弟确实有些散漫,日后一定约束好自己。”
      “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身为皇子却逍遥自在,不知道多少宗室兄弟羡慕不已呢,” 太子温声笑道,“本宫往常与无忧宫走动甚少,你可别记仇。你们母子天性疏朗不愿掺和那些是是非非,本宫虽然有心亲近,也不愿惊扰了这禁城大内最后一片无忧净土。”
      太子遭遇重挫,禁足期间修身养性,原本浮躁冒进的心境渐渐平缓,人情冷暖中也悟到了诸多平日里无暇顾及的真谛;穆安生虽说挟着小小私心,可雪中送炭毕竟可贵。
      丢开步步为营的试探猜测,太子与宁王不提朝堂大事谁主沉浮、只说山川秀美人物风流,从清晨开殿直至太阳西斜,兄弟二人相谈甚欢,酒菜都不知道撤换了几席。
      许久未见太子如此开心,太子妃心生欢喜间亲自服侍左右,穆安生借着酒意,大哥嫂嫂的孟浪称呼着,直让东宫内殿变成了寻常百姓家的团聚夜宴。
      “这最后一杯,敬天上明月,照臣弟之心!”穆安生一饮而尽,刚刚端起的肃容一秒破功,“嫂嫂的眼神渐渐犀利,臣弟不敢再多叨扰。”
      禁城大内的人们,一言一行都仿佛比照着剧本在演绎人生,何曾见过这般不知轻重却又倍感亲近的话语,太子妃手扶案台笑弯了腰,太子端着酒杯的手抖撒了几滴玉浆,想要守住尊荣却终难自持,“你确实该回了,否则再饮下几杯,只怕要与本宫勾肩搭背一论长短啦!”
      太子妃起身揖礼后先行离去,太子依依不舍的送至殿前,穆安生回身一揖,“太子殿下别送了,于礼不合。”
      “堂风一吹酒劲醒了?现在反倒说起礼字了。”太子温言道。
      穆安生厚着脸皮嘿嘿一笑,再次弯腰恭谨一揖。抬头望见太子欲言又止的神情后,坦然说道,“殿下有话,臣弟洗耳恭听。”
      “承运,虽然你只字未提,可本宫就是相信你的心意,只是有句话盘桓在心头不吐不快,”沉默许久,穆承乾缓缓说道,“为何是我?”
      “殿下这话臣弟只答一次,”穆安生挺直身形,一张灿若星河的容颜带着诚挚的笑容,“因为殿下是皇氏长子,因为殿下做了十年太子。”
      宁王的话如雷贯耳,穆承乾有些惘然的心被霍然震醒,这才发现顾此失彼间竟坠入心魔,忘却了自己最大的责任和筹码。
      收回心神发现穆安生已经飘然走远,太子对着那个潇洒背影轻轻颔首,自缚多日的孤独和迷茫渐渐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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