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月谈

　　与第一次见面时的西芙比起来，现在的他虽然依旧是爱笑纯真的样子，但是看着她的眼神已经不再是面对不值一提之物的不放眼中，而是真真切切映出她来。
　　映出奥利维亚。
　　西芙双手撑着地面，轻松使力落到地面上。出水之后西芙那头长长的蓝发就干得像是没有碰过水一样，散在肩前背后。“奥莉，帮我把头发系一下吧，现在乱着有点麻烦呢。”他甩甩尾巴，有些烦恼地把散乱在脸上的发丝拨至耳后，柔软美丽的容颜露出烦忧的表情，干净澄澈的眼睛里隐隐有了水雾，“如果我会扎头发就好了。”
　　奥利维亚不时看一眼兀自烦恼的西芙，心里倒是觉得他没有什么学习的必要。习惯于生活在水中的人鱼扎着头发在水中应该是不太方便游动的。不过这位人鱼先生应该也只是随口一说，很大可能不会付诸实践。
　　但是奥利维亚还是要照着他的话去做。手上没有多余的能够用来扎头发的发带，她只能取下绑在自己头上那个，动作轻柔地束拢西芙的发丝，在他脑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西芙歪着头笑，“奥莉真的很熟练呢。”
　　受到夸奖的少女一脸平静，掏出帕子擦了擦手，就开始从桶里捧出晶莹透明的膏状物体，仔细小心地抹在西芙的尾巴上。
　　没有处于战斗状态，这条十分有力的尾巴上的鳞片没有硬化张开，只是软软地贴着内层，摸上去微凉软滑，抬手还能感觉到手掌黏黏的，是皮肤自动分泌的粘液，用来保护组织减少磨损。
　　虽然有一点让奥利维亚有点在意。西芙毫无疑问应该已经是完全体了，为什么鳞片却细小且没有独特花纹，像是幼年期的生长状态？如果是某一块的鳞片受伤掉落，那也必然只是一部分，怎么会整条尾巴都在再生长状态？
　　她抿着唇，一边将软膏体在尾巴上按压推开，一边沉在自己的思绪里。
　　西芙笑眯眯地盯着她，突然凑上来离她极近，几乎要鼻尖挨着鼻尖，“可以直接问我的哦。”
　　瞳孔猛地收缩了一下。那种惊讶的情绪在她眼里仅仅维持了半秒，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数倍放大的美好容颜靠她如此之近——“西芙先生。”
　　奥利维亚依旧冷静得惊人。“
　　西芙看她这个样子只能无奈地摇摇头，退回到原来位置，省去没必要的对话，仿佛自言自语，“我的鳞片呀…都被抢走了。”他的声音里夹杂着很复杂的情绪，但总得来说是带着恨、苦涩，最终漠然的情感变化。
　　红头发的女孩子一句话也没有说，她只是继续将小桶里剩余的透明膏涂上他的尾巴。
　　有些话她接不了，也不能接。
　　他想要的是听他说，而不是要你如何安慰。
　　“兰斯怎么样了？”很快西芙就转了话题，“他不是很常到这里来坐着陪我聊天，我也不会上岸去找他，不怎么清楚他的情况呢。”他话语里有点感慨，“明明很寂寞，却从来不承认。”他拉了拉半蹲着的少女的裙摆，“可以跟我说说吗？”
　　奥利维亚刚好也差不多擦完了膏，于是索性直接坐下来，用手帕一点一点擦干净手，回想。
　　“他不怎么和我说话，仅仅让我待在身边。我不知道他多久取一次她们的血液，我甚至都没有和她们再正面碰到过。”
　　“但是兰斯殿下应该与她们相处良好，少数时候我会碰见他们走在一起交谈，女孩子们都笑得很开心。”
　　她本还欲再说点什么，却没想到西芙突然拉住了她，含笑的眼睛示意着身后。奥利维亚一偏头看过去，银发的纤长美人和黑发的红裙少女一前一后走在远处花园小道上，不知道在说什么，兰斯浅浅地微笑了一下，他身后的林颜脸上绯红，双手背在腰后，也跟着笑得明媚。
　　似乎是看到了什么，黑发少女指着一个方向似乎在惊呼，兰斯停了脚步看了过去，然后勾唇偏头看她，嘴唇蠕动着说了什么，一支漂亮的雏菊从花田里飞到林颜面前，少女接过花，笑容羞涩，像是掩饰一般将头发拨至耳后，埋着头不敢抬头看兰斯。
　　奥利维亚点点头，收回了目光。
　　西芙笑着问道，“想知道他们说了什么吗？”他挤眉弄眼，“我给你讲讲？”
　　不…没有这个必要。奥利维亚内心叹了口气，她实在对这些不感兴趣。
　　不管他们是要浪漫奇恋，还是跨越种族凄美绝恋，还是纠结阴谋虐恋，都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她一定要在意点什么，那一定是以后还能不能去藏书丰富的书房看书了。
　　她身边的人鱼不知道因为什么咂咂嘴，翻了个身重新浸在水里，伸手画了个隐形结界，然后趴在她边上抬头望着她，“不去留住兰斯的注意的话，你有可能会死的。”
　　奥利维亚歪了歪头，垂着眼睛似乎对西芙的话不置可否。
　　“兰斯不太喜欢杀戮，也不怎么会对人类动手。可是这里不止他和他的两个执事，还有很多你不曾见过的种族。”他的眼睛里第一次不是纯粹的湛蓝，而是泛着浅浅的金色。“你明白我的意思，对吧。”
　　奥利维亚静静地回望他。好一会儿，她才开口道，“死亡，不是人类可以避免的。”

　　明沅看了很久。
　　她站在自己的窗户旁，静静地看着那边右花园里站着的两人。
　　距离是有点远，她看不太清楚他们的表情，更不可能听得见他们的对话，但是她看得见他们驻足，看得见胜过月光的血族送给她一朵开得灿烂的雏菊，也能想象出她的好友，林颜绯红的脸颊，羞涩的笑容，盛满盈盈秋水的眼眸，那样的柔软足以令任何男人心折。
　　她攥紧了胸口的衣料，努力忽视那里传来的细微疼痛和鼻腔间的酸楚。
　　明沅眨眨眼，深吸一口气。
　　明明…上辈子就知道了的啊，他们会在一起。她一开始也没有想过要去争一争，她只想要避开死亡结局而已，是什么时候她的欲望变大了？她什么时候…也开始眷恋那漠然的语气下的温柔，着迷对方的气质容颜，爱慕对方的博学强智。
　　她也…爱上他了。
　　明沅向后踉跄几步，直接跌坐在柔软的羊毛毯上，抱紧了双腿将脸埋进裙里，无声哭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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