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狐故常

　　“老臣参见四皇子殿下，参见四皇子妃。”李太医倒是一派仙风道骨，恭恭敬敬地拱手行礼。
　　“李太医免礼。”乙文善抬了抬手，笑得温雅，“不知李太医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回四殿下，老臣奉王后之命，为四皇子妃请平安脉。”
　　“本妃无病无灾，无需请平安脉。”狐裳容站在乙文善身后，声音清冷。
　　“四皇子妃，不是老臣自夸，实在是有些疾病，还应把脉之后方得诊断，以绝后患。”
　　狐裳容眯了眯眸子，缓缓向前走了几步，声音泛冷。
　　“照你这么说，是在咒本妃有病了？”
　　“四皇子妃娘娘恕罪，老臣不敢！”李太医低眉顺眼，却掷地有声，“四皇子妃有所不知，鹤族养生之道乃天下一绝，王后娘娘也是牵挂四皇子妃，四皇子妃莫要辜负王后娘娘的一片心意了。”
　　若是再拒绝，四皇子妃您可就要落个对王后不敬的罪名了。
　　“李太医，你是父王身边的老臣了，一生勤勤恳恳，受人敬仰。不是本殿下有意贬低于你，只是本殿下自认为，若论医术，本殿下也不会比你差吧。”乙文善忽然出声，神色温和地说道。
　　“回殿下，殿下天资聪慧，头角峥嵘，一身医术出神入化，就算是行医多年的老臣，也不敢与您攀比啊！”李太医唯唯诺诺地颤声道，“殿下这话，实在让老臣惶恐。”
　　乙文善扬唇，走上前挽住狐裳容的腰：“既然如此，本殿下的皇子妃，自然让本殿下自己照顾了。就算不说医术高下一事，李太医也应该知道，本殿下……从来不喜旁人接触自己的东西。”
　　狐裳容暗中掐了乙文善一下，瞪眼：我才不是东西！
　　乙文善回以温柔的眼神：裳容乖，不要骂自己，我心疼。
　　狐裳容猛然醒悟，咬着后槽牙，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乙文善笑得越发明媚了。
　　话说李太医是面露难色：“这……”
　　乙文善以四皇子身份和一身医术自傲，势压他一头，但王后娘娘派他来确认四皇子妃是否怀孕之事，他万万不敢不从命，如今该如何是好？
　　乙文善正要再说话，狐裳容却暗暗拉住他的衣袖，勾唇笑道：“真是让李太医为难了。不过既然是母后的心意，若李太医不为本妃请平安脉，也不好向母后交代。四殿下虽是医术高明，但李太医也是回春妙手，再把一次脉也无妨。”
　　乙文善眸中闪过一丝错愕：裳容这是干什么？把他精心布好的局全盘打翻吗？
　　李太医却是心下大喜，连声道：“谢皇子妃娘娘体恤，老臣感激涕零！那老臣就冒犯了。”
　　狐裳容颔首，坐到檀木矮几旁。
　　李太医兢兢业业将一方巾帕盖在狐裳容的手腕上，细细把脉。
　　半晌，李太医收了巾帕，退后几步，拱手道：“禀告皇子妃，皇子妃身体安康，只是午膳多食，因而腹中不适，待老臣开几帖养胃的方子，便无碍了。”
　　狐裳容微微勾唇，声音清冷：“如此甚好。多谢李太医。”
　　李太医惶惶行礼：“皇子妃娘娘客气了，这是老臣的本分。老臣告退。”

　　李太医的身影在大殿门口消失后，乙文善走到矮几旁，望着半靠在方枕上笑眯眯的狐裳容。
　　“为何……不让我帮你？”乙文善无奈道。
　　狐裳容的眸子亮如星辰，笑道：“因为我不信你。”
　　乙文善拢紧衣袖，掩去语气中的失落，轻笑：“裳容，你何必故意与我对着干？”
　　“你的法子不妥。”狐裳容声音清冷，“以你殿下之势，确能压那太医一等。但李太医若没有为我请过平安脉，你母后的怀疑只会更重，倒不如让他把脉一回，一了百了。”
　　“为何没有诊出喜脉？你怎么做到的？”
　　他不相信自己会把错脉，更不相信李太医会无缘无故帮狐裳容掩饰。
　　狐裳容摊手：“什么我怎么做到的？李太医不是说我因贪嘴所以身体不适么，何来怀孕一说？乙文殿下，您怕是弄错了吧。”
　　“不可能。”乙文善俯身，定定地望着狐裳容的眸子，笑道，“你当真以为李太医的医术能和我相比？”
　　世人都说他乙文善翩翩公子，谦逊有礼，但在医术一事上，他绝对有实力自傲。
　　狐裳容轻笑一声，道：“乙文殿下，做人还是要谦虚点。”
　　乙文善勾起狐裳容的一缕青丝绕在指尖，在她的耳畔轻语：“裳容，那有没有人告诉过你……做人要诚实？”
　　乙文善炽热的呼吸打在狐裳容的耳畔，她猛地推开他，冷声道：“乙文善，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乙文善被推开却也不恼，眸中闪过一丝兴味：“鹤宫与其他从属宫廷相似，都在宫中下了阵法禁制，不可使用妖力，就算是当今妖界掌权的狐族，狐宫在有重大事宜之时，宫中也是禁止使用妖力的，这一点……裳容，我想你很清楚。”
　　“那又如何？”狐裳容声音清冷。
　　“先前你就用了幻术，以凤露茶平息父王母后的怒火，而如今为了避免李太医看出喜脉，你又用了幻术。”乙文善勾唇，“更让我惊叹的是，你的幻术竟能躲过阵法禁制，还能不被我父王母后察觉，当真厉害。”
　　“过奖。”狐裳容微微笑道，“我的确身怀幻术，但却没有通天的本领，能躲过你父王和母后的眼，更不能躲过强大的宫廷阵法禁制。所以，乙文殿下，你多虑了。”
　　乙文善却仿佛没有听到狐裳容的否认，自顾自地说道：“裳容，你这身幻术，怕是狐族的长者见了都要自愧不如。但据我所知，狐族真正的秘法幻术早已在数千万年前的那场妖界动乱中失传。裳容，到底是你天赋异禀，还是……你的师父？”
　　乙文善意有所指，狐裳容面现愠色：“乙文善，你别太过分了。你庸人自扰，我且一忍再忍，若是胡乱猜测，对我师父不敬，我不会对你客气。”
　　乙文善轻笑，毫不顾忌狐裳容的威胁：“你当真尊敬你师父，就改了这撒谎的习惯。你的师父，不会教你怎么骗人吧？”
　　狐裳容怒极反笑：“与你何干？”
　　乙文善微微垂眸。
　　良久，他轻叹一声，声音缥缈：“抱歉，是我唐突了。裳容，我只是希望……终有一日，我能成为那个被你所信赖的人。”
　　狐裳容一怔，乙文善却不再多言，转身离去。

　　“裳容，乙文殿下怎么走了？”央梨将残花清理后便一直守在大殿外面，如今走进大殿里，有些担忧地问。
　　刚刚她看见乙文殿下出了清仪殿，神色有异，却因奴婢身份不敢多问。
　　裳容和乙文殿下不会吵架了吧？
　　“无需管他……”狐裳容垂下眼睫，“央梨，你过来，我有事与你说。”
　　狐裳容将自己假喜脉的事情一一告诉央梨，末了道：“方才我以幻术险些避过李太医的把脉，但这不是长久之计。我不知道这假喜脉从何而来，或许一个月前的妖界盛会，我稍有不慎，中了歹人的陷害。乙文善手里有势力，但……终究要信我们自己。我们如今在鹤族无权无势，也没有心腹，无法顺着妖界盛会这条线查。当下重中之重，是如何解决这假喜脉。过些日子，我怀孕的症状越来越明显，终有一天无法隐瞒。到那时，就算众人以为孩子是乙文善的，但喜脉是假的，若十月分娩，我却诞不下子嗣，鹤族必会大怒，而我和你，都会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央梨面色紧张，不知所措地问：“那……裳容，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乙文善医术高明，我却无法尽信于他。”狐裳容眸色暗沉，“成亲后第一日晚宴请宾客，第九日回狐族归省。我如今一举一动都在鹤族监视之下，只有把握这两次机会见到师父。今晚必须找机会告知师父此事，否则后患无穷。”
　　“好，裳容，到时候我替你望风。”央梨点点头。
　　狐裳容颔首：“晚上还有一场硬仗要打。我先去睡一个时辰，在此期间，别让任何人来打搅我。”
　　“是。”

　　“狐姐姐！判倾求见！！！”
　　半梦半醒之中，狐裳容只听见如雷贯耳的吼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
　　“判倾小殿下，四皇子妃正在睡觉，你不能进去啊！”
　　“喜宴马上就开始了，她睡什么啊！”
　　“小殿下，小殿下，您真的不能进去啊！不成体统！”
　　“你放心好了，乙文善又不会吃了我！”
　　中气十足的反驳声伴随着急促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紧接着有珠帘被掀开的声音，晶莹圆润的珠子相碰作响。
　　“狐姐姐！”
　　“何事叨扰？”狐裳容揉了揉眉心，半卧在床榻上，无奈地问道。
　　“你不是和鹤族皇子联姻了嘛，我便趁晚宴没开始赶过来看你一眼。”判倾笑得露出两颗小虎牙。
　　“……”狐裳容默了一瞬，“这就是你吵醒我睡觉的理由？”
　　判倾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谁让……谁让你那个小丫鬟不让我进来啊！我这不是没办法嘛。”
　　狐裳容揉了揉眉心。

　　蛇族七皇子判倾，和狐裳容可谓是不打不相识。
　　也是判倾小时候好奇心太重，听闻狐族有一位丑公主住在芷幽山，于是独自跑上山想去瞧瞧她的真面目。
　　那天晨光熹微，判倾在山里兜兜转转，终于遇到正躺在草地上睡觉的狐裳容。
　　“果然长得不怎么样嘛，和狐族那些娇生惯养的公主差远了。”判倾蹲在狐裳容身旁，小声地嘀咕，撇撇嘴。
　　他起身环顾四周，这片草地临近河畔，河的上游是一段小瀑布。
　　“河畔应该有不少淤泥……哈哈，我捉弄一下她！”
　　于是判倾欢快地跑到河畔，用手沾了些泥巴回来，放轻脚步靠近狐裳容，想要把泥巴抹在她脸上。
　　“咻——扑通！”
　　判倾只觉得一个天旋地转，自己的手臂被一股刁钻的力道控制住，紧接着身体就在空中划过一条完美的抛物线，猛地扑进河里，霎时间水花四溅。
　　“咳咳！咳咳……”待他好不容易爬上岸，只见狐裳容站在岸旁冷眼看着他，墨发飘扬。
　　判倾从此对狐裳容的狠辣劲佩服得五体投地。

　　“现在是什么时候？”狐裳容向赶来的央梨问道。
　　“酉时将近了。”央梨道。
　　“罢了，为我梳妆。”狐裳容起身，瞥了一眼判倾，“怎么，你还想待在这里？”
　　判倾连忙摆手：“不不不！我去找六皇兄了！”
　　判倾的六皇兄即是蛇族六皇子判陵衷，他俩自幼一起长大，关系匪浅。
　　还未等狐裳容说话，判倾就一溜烟地跑掉了。
　　狐裳容无奈地笑着摇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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