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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庐陵
到房州的时候,已是五天之后了。
白衣人,黑骏马。穿梭于人海之中。两边酒肆,笙旗高挂,迎风招展。
洛歌拍了拍马头,将它系在了“百味楼”外。
一入店门,一股酒气便迎面扑来。洛歌不禁皱了皱眉,握紧了玄风剑,找了一处僻静的地方坐了下来。
邻桌几个官差打扮的人正大碗喝酒,高谈江湖之事。
“哎!听说了吗?那玖冽山庄的第一杀手洛歌,可是个好生神秘的人物,传说只有他的剑下鬼,才见过他的模样呢!”
“是,我还听说了,只要他一杀人,便花雨一阵,一剑封喉,滴血不溅。”
“我说虎哥,不就是个杀手吗!还传的这样神乎其神。我们这三大名捕,不就是为了平定这江湖之乱,来诛洛歌的么?”
“啊呸!宫义,谁跟你是三大名捕,别往自个儿头上戴高帽。杀洛歌?你连见他一面都难!”
“哎!四哥,话可不能这样说。没见过洛歌?哼!洛歌是男,若长得还过得去,我便收他作我的面首,若他长得不好,我便要他为奴。洛歌若是女子,长得好,我便收她作妾,若长得不好,我便……我便卖与了青楼,哈哈……”
玄风剑上,一双纤手指关节微微发白。洛歌默不作声,举起茶杯慢慢啜饮。玄风剑低低的呜咽,剑身散发出的蓝光冲破了包裹着它的黑布,印上了她的双手,那些蓝光透过她的指间向外扩散。
周围有人低低“咦”了一声。
茶杯之上,一张绝美倾世的脸,似血红唇忽然勾起一抹冷笑。她忽然站了起身来,放下茶杯,抱剑走出。路过邻桌,那剑鞘忽然轻触桌脚。风起,白衣亦起。她冷若冰霜的脸上,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波动。
店内鸦雀无声,众人只道那白衣男子徒有一副赛世皮囊,却不食人间烟火,倨傲冰冷。
洛歌走出店外,她扯了扯嘴角,牵起黑马,轻轻一笑:“走!马儿,我们去干正事。”
店内,只寂静了一会儿,便又重新喧闹了起来。小二过来收拾桌子,刚一触那杯子,却发现那器皿早已化为白粉。彼时,邻桌一声爆响。那摆满酒菜的桌子,顷刻间支离破碎。桌边三人,瞠目结舌。
“洛……洛歌,方才那白衣之人是洛歌,是洛歌!!”宫义大叫了起来,额上冷汗直冒。
“原来,洛歌竟是这样一个倾世的翩翩公子!”
“天啊!竟是洛歌!竟是洛歌!!……”
……………………
傍晚,夕阳西下。
微风袭来,吹拂起她如雪白衫。她抬起头,小小的匾额上书“庐陵王府”四个大字。她不禁露出了嘲讽的一笑。仅仅是个草堂,居然还自称王府,简直是笑话。想来,这李显的日子也不好过啊!
她推开老旧的大门走了进去,一条石子路直铺到正堂。石子路旁栽满了花草。有人背对着她,佝偻着身体,为那些花草浇水。他行动甚是迟缓。脚边,海棠花迎风而立。
“你可是庐陵王李显?”
那身着粗布麻衣的背影忽然回过头来,他看着她,目光沧桑而又呆滞,眉宇之间有着被岁月渐渐磨消的皇族贵气。他困惑不已,放下手中的物什,道:“我是李显,请问阁下是……”
“我便是来取你性命的人!”她冷笑着,拔出玄风剑,刹那间,满院荞花纷飞。
李显睁大了双眼,呆滞的瞳孔慢慢的放大。
“韦儿!韦儿!快逃!快逃!”他不顾一切的奔向大堂,几乎是连滚带爬。
洛歌冷眼看着他,玄风剑的寒光照在她的脸上,悚寒无比。
“你可是母后派来的人?!”韦氏站在李显的身边,一袭粗裙丝毫不能掩盖她身上的傲气。她眼神凌厉的看着洛歌,不卑不亢。
洛歌只是冷笑,并不回答。
“难道……难道是武家!!”韦氏惊得往后跄踉了两步。
夕阳橘色的日光里,洛歌的眼中浸上了一层血红的光芒。她手中的玄风剑在粉色的荞花中呜呜作响。她举起剑,运足内力冲了过去。乱花飞舞中,一道幽冷的光芒朝着她的面门砍了过来。她没有防备,只好将身子向后仰去。间隙之间,她猛地将剑抽回,看准了来人的胸口,复又一刺。那人显然没有料到她还有这一招,只好向后翻去。
“你是谁?!”洛歌站定,将剑背在身后。她面前十步远,站着一个黑衣人。那人手里握着一柄长剑,看着她,目光冰冷而又凌厉。他并不回答她,只细细的打量着。
她被他的目光看的浑身不自在。想来,这个人的武功一定不在她之下。不然,他一直隐藏在这里,她都没有发现。
她的目光跳过他,落在了韦氏的身上。
韦氏若有所思的低着头。李显紧握着她的手,眼中满是惊喜。
难道,这人……
她冷笑了一声,提起剑又冲了过去。
那黑衣人亦举起剑迎了过来,兵刃既接,两股巨大的内力冲击着彼此,震得她的虎口险些裂开。彼时,寒光几许,那黑衣人竟反手使起了短小的匕首向她刺来。刀光一闪,顷刻间她的臂上就被划了一道长长的伤口。她咬了咬牙,向后退了几步。
荞花围绕着她纷飞着,她将剑撑地,黑衣人的身影在她的眼中变得模糊不清。
“你……你好卑鄙,不仅偷袭,还……还淬毒!你……”
她身体里的力气,好像被完全吸干了一样,她再也支持不住,握着玄风剑缓缓倒下。
隐约之间,她好像看见那黑衣人深沉的黝黑的双眸,闪过一丝莫名的笑意。
灯火随风摇摆。房外,风怒吼。
洛歌轻轻的睁开了双眼,看见的是灰色的床幔。她猛地坐了起来,牵起臂上的伤口,一阵钻心的疼痛。
“啊……”她捂住伤口,吃痛的皱起了双眉。
“你醒了。”
洛歌调转目光,却发现这房间里面原来还有另外一个人。他背对着她,不知道在做些什么。一袭青衫,将他略显消瘦的背影衬的更加凄清。
“这是哪里,你又是谁?”
“这里是来福客栈。”青衣男子慢慢的转过身来,手里端着一碗黑色的药汁。“我是在护城河边发现你的,见你还有一丝气息,便把你带了回来。”
“护城河?”洛歌瞟了一眼床下,身体一顿,眼里忽然闪过一丝警觉。
“喝了它。这药是净毒的!”男子说着,将碗递了过去。洛歌顺着他的手向上看去,不禁微微惊诧了一下。
他的脸,俊美无比,眉宇之间竟有一股难挡的矜贵与英气。他俯视着她,双眸冰冷黝黑,如死寂了千年的湖泊。倨傲的唇角微微牵起,似笑非笑。
“喝了它。”他好像是在命令她。
洛歌冷哼了一声,虚弱的抬起手,猛地将碗扇到了一边。她看着他,眼神亦是冰冷,不同于他的,她的眼中也满是倔强。
“你!”他气得甩开衣袖,英俊的脸刹那变成了猪肝色。
“哼!”他气急反笑:“从来没有人敢这样对我!我告诉你,你是生是死,皆与我无关!只是,哼!你若不喝这药,你体内的毒素会折磨的你生不如死!”
生不如死!
又是生不如死!
她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一手扶着受伤胳膊下了床,一手推开他来到了桌旁。正如她所料,桌上摆着熬药的药罐。她端了起来,找了个杯子,将剩下的药渣到了进去。然后,她看了他一眼,将杯子里的药渣全部喝掉。
“我会将这个救命的恩情还给你的。”她用袖子擦掉了嘴边残留的药汁。
“还?怎么还?难道,你还能还我一条命不成?”青衣男子冷笑了一声“我看你的袖子上绣了一个小小的‘洛’字。你姓洛?”
她冷冷的看了看他,“我姓什么与你何干?”
说完,她抓起自己的剑推开了门。
“哎!你伤还没好……”
“不关你事!”她掏出一锭银子丢给了他“这是药钱,我欠你一个人请,日后一定会还。”
“洛……阿洛,我并不是希望得到你的报酬才救你的。”他走到她的面前,黝黑的眸中冰冷的看不出一丝波动。“我想,你需要我来助你。”
“助我?”洛歌突然来了兴趣,她抱着剑靠在门边,冷眼看着他。“你能猜到我要干什么?”
“不管你干什么,我于你,都会有帮助。”他笃定的看着她,十分自信。
“哦?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救了你一命。”他忽地勾起唇角,露出了一丝深不可测的邪逆笑容。
她深吸了一口气,哈哈大笑了起来:“好!很好!告诉我,你叫什么。”
“木子王。”
“木子王?好奇怪的名字。我叫洛千。”
“洛千?”他冷笑了一声。“洛千……你该不是在骗我吧!”
她定定的看着他,轻扬起嘴角,露出了一丝倾世的魅惑笑容:“你又何必这样说呢?彼此彼此罢了!”
“有意思,有意思。”木子王放开蹙紧的双眉,走出了房间。“好好休息。我就在你隔壁。不要忘了,不管做什么,都要知会我一声。”
“你想要什么报酬?”
“报酬就免了。洛千,这只是你在还欠我的人情罢了!”
说完,他飘袂而去。
外面,夜空黑的看不见一丝星光。
翌日,来福客栈。
洛歌坐在院中的樟树下,轻眯着双眼。
隐隐约约,有波光在晃动,银白色的柔和的光芒,带着细细的忧伤。转瞬间,那波光又化成了一汪清澈无痕的碧水。
“我等你。”
那碧水晃动,让她的思想有些迷离。
“崇简……”她轻轻的低喃了一声,唇角扬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不远处,木子王正看着假寐的她,发现她唇边的笑容,一时竟有些痴了。世上,竟有如此美丽的男子。他定了定神,假咳了起来:“咳咳,洛千,我有事要出去。药我已吩咐小二煎好。我没回来,你不准离开!”
“去哪里,做什么事?”她缓缓的睁开了双眼,有些慵懒的看着他,“你说过,不管我做什么,都要知会你一声。现在,也请你告诉我。”
“我去县衙。”他走上前,阳光将他的影子投射在了她的身上。她从榻上站了起来,拿起剑绕过他往外面走去。
“木子王,我同你一起去。”
房州县衙外,车水马龙。
两尊石狮,威严的注视着过往的行人。门口,有衙役两个。
洛歌不禁嘲讽一笑,她倒要看看,这木子王到底有什么本事可以然堂堂房州知县出门相迎。
只见那木子王上前对那衙役笑道:“告诉你家老爷,就说长安人士木子王求见!”说完,他回过头来看着她,黝黑的眸中满是自信。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衙门再次打开,那房州知县扶着尚未戴好的乌纱帽,狼狈的一路小跑着出来。
“臣房州知县崔尚知拜见木先生。不知木先生驾临,有失远迎!”崔尚知说着有是一礼。木子王回过头来,对着有些惊愕的洛歌,得意的牵了牵嘴角。
“崔大人不必多礼,小生此次前来只不过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崔大人。”
“木先生有什么疑问尽管说,下官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来!里面说,请!”
“大人请!”
房州知县府并不大,但却十分精致。
长长的游廊两边种满了花花草草。
假山翠池,雕花亭廊。
转眼之间,便到了议事的书房。
木子王顿了一下,他回过头来对洛歌说道:“进来么?”
“免了。我在这里等你。”她说着,走进了翠池上的亭子里。
阳光开始变得有些炙烈。
池塘里,锦鲤欢快的游弋着。
她靠在栏杆上,轻合上双眼。
微风拂过,她的发丝随风漾起。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微微叹了一口气。
“歌儿,等我……”
“等我……”
她的睫毛抖了抖,窸窣的风声在她的耳畔作响。灿烂的阳光为她的脸镀上了一层金边,华美无铸。
十三哥哥……
冥冥之中,他亦让她等他。
可是,生死相隔,他已无法再幻化回来。
忽然一阵歌声。
哀婉缠绵,似呜似咽。
她猛然睁开双眼站了起来,风掀起她的白衣,微微作响。她快步走出亭子,扒开浓密的柳枝。不远处,有一个身着粉裙的小小背影正对着她,她看不清她的容貌,据她的身形来辩,也不过十一、二岁吧!
她睁大了双眼,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
这调子!这调子!这调子分明是《长相思》,在这世上,除了她和十三,绝无第三人知晓!
“你……你是谁?你怎么会哼《长相思》?你是谁?!”她抓住女孩的双肩,疯狂的摇晃起来。
“我……我……”小女孩被她近乎狰狞的面孔,吓得不知所措,泪盈满眶。
“原来你在这儿!”一双粗糙的大手忽然从她的手中将无措的女孩拉到了一边。“好你个牡丹,老爷把你带回府,是让你没事到处乱跑的吗?走!快跟我回去!”
“慢着!”洛歌上前,从那人手中又将小女孩拉了回来。她深吸了一口气问道:“牡丹,告诉我,这调子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我……我不能说!”小牡丹仰起头看着她,眼神倔强的厉害。“我不能说,不能说!”
“你!”洛歌气极,她捏了捏拳头,眼神让人不寒而栗。“牡丹,告诉我,快告诉我!不然……哼!”她说着举起了手中的剑。
“我……我……”小牡丹睁大了一双惊恐的眼睛,节节后退。“不……不!牡丹不能失信于人,牡丹不能说!”
“好!很好!”她的嘴角蔓上了一丝冷冷的笑容,眼中开始出现淡淡的血红,她伸手拔剑。
狂风打起。
仿佛预召着死神的驾临。
“洛千!你要干什么?!”远处一声暴喝,就在她正欲拔剑的同时,一阵青风袭到了她的身边。他的左手按在了她欲拔剑的右手上,力气大的惊人。
她的瞳仁刹那间缩的如针尖般大小。
她收回剑,狂风渐渐平息。
小牡丹呆立在一旁,清秀的小脸上除了惊恐已找不出一丝别的表情。
“李二,还不快把牡丹带下去。”随后赶来的崔尚知,看了一眼正在对峙着的洛歌与木子王,若有所思的皱了皱眉。
洛歌移开目光,投在了渐行渐远的小牡丹身上。
她,一定会弄明白的。只是,现在……
她冷笑一声:“你的事情办好了?可以回去了吗?”
“嗯。”他目光冰冷,点了点头。“崔大人,木某告辞,至于大人答应在下的事,希望大人一定要办好!”
大街上,热闹非凡。
二人走在街上,引来路人的注目。
好俊美的一双男子。
穿青衣的男子,剑眉星目,眉宇之间竟藏着一股君临天下般的迫人英气。他的眼神淡漠疏离,似乎一切皆与他无光。
穿白衣的男子,不似凡人。
是的,不似凡人!白衣,很少有人穿白衣。他的俊,只能用美来形容。
美,美的倾城倾国。
“木子王,你是左撇子?”
“……”
“……”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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