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女巫

　　我起初以为是听错了，但声音越来越近，让人无法忽略。我前几天才跟三奶奶说过这几天要回北京，现在没法现身。好在天色已经快暗下去了，我用泡泡球飞高一点，应该可以避过村民的注意。
　　既然要出门了，我索性换上了正式的女巫服装。黑色的制服，外加一个小披风，因为用术法处理过，所以夏天穿也不会热。我骑着扫帚，躲在泡泡球里往骚乱的地方飞去。
　　向来寂静而少见人的代楼，此刻大约有三十多个人围聚在大路上，中间一个女人哭泣不止，能听到她在喊些什么。我飞得太高了，听不清楚。我左右看了看，大家的注意力都在那个女人身上。而这条路的北边地势陡然低了许多，往下大约一米多，是大片田地。我悄悄往下降落，最后在他们脚边的田里飘着。随着我离他们越来越近，女人的哭泣我也听得越来越清楚了。
　　从她喘不上气的哭诉中，传达出一个重要的信息，她的孩子丢了。
　　这个消息让我一时陷入混乱之中。按道理来说，小邻居已经抓了144个孩子，无论处于什么目的，他没道理会这么快又开始行动。如果不是小邻居做的，只是普通的孩童失踪，那他们最迟明天也就能找到失踪的小孩子了。但如果是小邻居做的，我现在出手，那个孩子可能还有救……等到今天后半夜再行动，肯定就来不及了。
　　突生变数让我心乱如麻，我不知道该不该独自行动，一方面我真的很害怕单独卯上小邻居，另一方面，知道有个孩子陷入这样的绝境，在他还有生机的情况下，我肯定等不了。强迫自己不冲向山的另一边去找小邻居，我跟着这群人往山上走，试图打听到更多有用的信息。
　　他们在稻场上停了下来，其中一个男人开始用方言说话，大意是，天马上要黑了，山上有野猪和狼，所以大家先别贸然上山，赶紧去找更多人。之后带上手电，两个人一组，分别从东西两个方向的小路上山。
　　他们要找的孩子名叫“远义”，是那个哭泣女人唯一的儿子，她苦苦哀求众人一定要将孩子找到。这时，人群中有个女人说道：“二嫂，你莫哭了，趁着天还没黑，让带了手电的人赶紧上山。”
　　这个女人的声音很冷淡，透着一股不耐烦的感觉，但是不明显。我仔细一看，说话的人正是我的小舅妈。等等……她刚刚喊那个人二嫂？那丢的这个小孩子岂不是我素未谋面的……表弟？情况对我来说更加混乱了，我看向小舅妈，却意外发现她脸上的表情很平静，眼神也很镇定。她转了个方向跟旁边的男人说话，夕阳火红的余晖落在她脸上，这个场景让我如遭电击。
　　那篇反穷游博文里提到的“失踪的”方倩，和我小舅妈长的几乎一模一样……
　　太多的散乱的信息涌入，让我的大脑几乎卡壳。这时，一阵清风飘来，托起我的泡泡往山上移动。我并未看到叶道长的身影，泡泡不由自己控制的感觉本该让人感到不安，但知道叶道长在附近，我却松了口气。想到她跟一心的特殊关系，我赶紧把这种没出息的想法丢出脑子。

　　我的泡泡一直移动到池塘边上才停下。我从扫帚跃下，戳破泡泡，往更靠近山的地方走。沿着小路大约走了半里，就看到叶道长一身玄色道袍，站在路中间。夕阳将树林的阴翳拉长，淡淡的黑影投在她身上。叶道长黑发如墨，一张脸皎洁俊美，宛如山间野树妖。她看着山的另一边的方向，对于我的到来毫无反应。
　　上次和叶道长分别时并未将话说开，现在见面，我觉得有些尴尬，但也不想这样去对付小邻居，便问她：“一心呢？她没和你一起吗？”
　　叶道长还未说话，一道微弱的白光乍然亮起，一心巴掌大的脸从红色斗篷下露出：“想我了吗？”叶道长闻言看过来，她眼神冷淡，一心俏皮得吐了下舌头，毫不畏惧。
　　不知道为什么，想到她们两的特殊关系，我就有些烦躁。不过我立刻将这种莫名的情绪压下去，对她们道：“事情有变。”
　　说着我把刚刚看到的事都告诉她们，关于方倩的疑问也没有隐瞒。
　　“方倩如果和这件事有联系，协会能调查出来。方倩和这件事没有关系，这是巧合。你如果想知道方倩的事，可以在之后去调查。”叶道长说，“小孩子的失踪也许和这件事有关系，他们找不到人，会在山上找一晚上。这件事不能再拖了，我现在就去把他引出来。决战之地还和以前一样。”
　　“但是这边那么大的动静，山上的人也能发现吧？”我不是质疑叶道长的决定，但今晚山上会有很多人，我不希望天亮之后，他们到处找自己掉的零件。
　　叶道长看了我一眼，说道：“时小姐，请相信我。”她眼神澄澈明净，表情也很坚定。我心中一凛，忙道：“我相信你。”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仿佛看到叶道长笑了一下。她不知用了什么身法，眨眼之间，背影已经消失在山林之间。这时，一只手在我面前挥了挥，一心的脸忽然出现在眼前。她双手背在身后，有些寂寞得道：“她都走不见了，你就别再看了。”
　　“啊？”我恍然回神，自己这么盯着别人的女朋友看，的确是不太好。怕一心误会，我赶紧解释：“一心大师你别误会，我对叶道长没有那种意思。”
　　一心笑吟吟得看我一眼，她从我身边走过，往我来的方向走过去：“喔？哪种意思？”我看到她的笑颜时，忽得生出相似的感觉。方才叶道长唇角微微勾起时，轮廓的形状，与一心有几分相似。只是一心笑得更加放肆，她明眸如星，颊生桃花，眉目之间却又带着慈悲的温柔。她不笑时只是一个普通的苦行僧，笑起来时，这漫山遍野的夏意都不及她来得热烈。不知为何，我心神激荡，难以平静。

　　单身久了，看个和尚都眉清目秀的。
　　我收敛心神，不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计划本来是我在池塘附近布好阵法，叶道长把小邻居引进阵来。现在我阵还没开始布，叶道长已经要去轰炸人家山门。不过因为小邻居实力太超过，其实我提早布好阵也未必有啥效果，现在开始做，等会随机应变可能更好。
　　踏步走到塘埂上，才进入，我就感觉到不对。这和我来时是两个空间——
　　我诧异得看向走在我身前两步的一心，她泰然自若，往池塘中心走去。她的脚下已经没有路，看起来就像走在虚空之中一般。我跟着她的脚步，发现脚下果然是有实体的，但因为看不见，也察觉不到，所以看起来像是在漂浮。
　　一心走到池塘中央，她回过头来看着我，红色披风随着她的动作起舞又落下：“这是我和小叶子做的一个空间，在这里，我们可以看到外面，但外面的人却不知道这里头发生的事，无论任何讯息都传达不出去。这个世界里，你就是主宰。尽情施展你的才能吧！”
　　我被她说得热血上头，感觉自己可以单挑小邻居。
　　然后一心用这种充满气势的声音说了最后两个字。
　　“五万！”
　　一桶名为五万的冷水从头浇下，浇灭了我的雄心壮志。我摸索到这个自造空间的边界之后，从衣服里面的口袋里拿出一支乌金篆。这就是三万人民币换来的整个旅行箱最后所凝聚成的东西，换言之，这是价值三万的乌金篆，也是我今晚的主要武器。当然，这不是用来打架的。我要拿它篆刻符文。
　　在巫术的体系之中，文字也好，图象也好，一切具有表现力的东西都是有力量的。比方说要诅咒一个人，就可以在一张纸上写下他的生辰八字，画出他的心脏，将他的血滴在心脏上，再把这张纸和他身体某个部位，如指甲、头发丝、皮屑等一起燃烧，最后将灰烬收集起来。画好诅咒人生病的法阵，把刚刚得到的灰烬撒在这个阵法上，这个人的心脏就会产生病变。病变的程度和法阵的完整性、施法人的目的与委托人的怨念程度等都有关系，只要条件充足，诅咒法阵是可以瞬息致死的。
　　篆刻符文虽然不是诅咒，但道理是一样的。这里可以说是一个结界，在结界的边缘镌刻上的符文，就带着我的愿力。愿望越明确，能发挥的力量就越强。我将不同的符文刻在一起，虽然线条看起来很混乱，但它们没有交叉，这样就不会影响彼此的效力。
　　在我刻下第三个符文时，冲天怨气从山的另一端爆发。我只是看了一眼，便将注意力集中在自己做的事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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