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怀了我的孩子

　　胡玉婷手里紧紧抓着课本，方才的凌厉刻薄一扫而空，甚至连指尖都带着轻颤。

　　她和周琰从高一起就在一个班，这个男生的混账程度，她不是没有见识过，绝对不想亲自体验的。

　　看着走上讲台，面对丘娅时轻声细语、与方才简直判若两人的周琰，胡玉婷心里骤生一股莫名的愤怒和嫉恨，只是却半点不敢显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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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前伤到手，步离撑了过去，这一次，却是再不敢逞强了。周末放假，他去了一趟医院。

　　步离挂的体检科，抽血化验之后，要等两个小时才能出结果。

　　在这期间，他去住院部看了看他妈妈。

　　护工阿姨已经和步离很熟了，看见他进来，笑脸相迎：“小离又来看你妈了啊！”

　　“嗯，邹婶，你去休息会儿吧，让我陪陪她。”

　　“好好，我正好想去花园里溜达溜达，有事你打我电话啊。”邹婶点了点头，爽快的走了出去，顺便带上了病房门。

　　步离坐下来，隔着薄被给他妈按腿部的肌肉。

　　半晌沉默后，他终于开了口：“妈妈，我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刚才去体检了一下……我有点害怕，如果我也生病了，那要怎么办……”

　　他知道这些话他妈听不见，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将自己的心迹毫无保留的吐露出来。

　　步离父亲是独生子，老家那边只剩下个年迈的奶奶，而他母亲娘家的事情，他从小就没听自己父母提起过，也从没去过外祖家。

　　在步离心中，这世上也只剩下这唯二的两个亲人了。

　　她妈妈虽然现在躺在床上一无所知，却是撑着他走下去的一个支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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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等到时间差不多了，步离去打印机上拿了体检报告寻医生看诊。

　　医生看过，神情有些莫名，沉默良久，说道：“你坐下等会儿，我打个电话。”

　　步离察言观色，心里一时没底，有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他听见那医生说道：“沈主任啊，我这里有个患者，情况似乎有些特殊，你现在有空吗，有空的话，过来帮忙看看吧！”

　　话筒里传来一个年轻好听的声音，但因为没开免提，步离也没听见对方说了什么。

　　之后那个医生又说了几句步离听不懂的话，最后道：“好好好，那我等你过来。”

　　医生挂断电话，抬头看着步离不安的模样，微微笑了笑：“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别紧张，要喝水吗？”

　　步离摇了摇头。

　　莫约十来分钟过去，门外走进来个身穿白大褂的男子。

　　那男人修长高挑，皮肤白皙，穿一身洁白无尘的白大褂，鼻梁上架着副金丝眼镜，模样斯文英俊，让人乍然看去有些移不开眼。

　　步离不经意看了一眼他胸前的牌子，上边写着：“妇产科主任，沈漾”这几个字，下面还有一行缩小的英文。

　　沈漾一进来，视线先是四下扫了扫，没找到目标，于是直接问：“你说的病人呢？”

　　医生指了指僵硬的坐在那里的步离。

　　沈漾很明显的一愣：“男的？冯医生，我想这应该不属于我的医学领域吧！”

　　冯医生也不多话，将步离的化验报告递给沈漾：“沈主任，你看看这个。”

　　沈漾接过来，也是拿在手里看了许久，面上一阵的变幻莫测，最后又恢复平静。

　　他从报告里抬起头来，转而看向步离，上下打量一番，眼里渐渐迸射出一种步离读不懂的兴奋。

　　步离浑身一僵，不安而茫然。他突然有种自己变成实验台上小白鼠的错觉。

　　“医生，我到底……生了什么病？”步离开口问，语气里含着难抑的微颤。

　　沈漾微微勾了勾唇，面上露出个漂亮的笑：“别担心，看这报告上，你应该是没什么大病，”顿了顿却是一转，“你跟着我再去做几个检查吧。”

　　步离觉得他前后的话里有些矛盾，心下一时越发没底。

　　当他上到三楼，看见指示牌上那“妇产科”三个大字时，彻底的迷茫了。

　　这个医生，为什么要带自己到这里来？

　　沈漾领着步离进了科里的检查室。

　　大概是因为他声音太过平顺温和，有种安抚人心的力量，步离竟然就这么迷迷糊糊的顺着他的要求接受了各种检查。

　　血液常规、生殖系统、内分泌、尿常规等一系列检查之后，沈漾由于等不急，给步离直接开了后门，让检查报告最快到了手中。

　　“你怀孕了。”男人修长白皙的指尖捏着那几页薄薄的纸张和片子翻来覆去的看。半晌后，抬眸看向步离，轻飘飘的丢出这么一句。

　　“……你说什么？”步离以为自己听错了。

　　沈漾于是又重复了一遍，一字一顿，咬字清晰：“小朋友，你怀孕了。”

　　步离面色一僵，随即满满的不敢置信：“你在……在胡说些什么，我是个男人，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我当然知道你是男人，”沈漾勾唇笑了笑，“男人怀孕虽然稀奇，但历史上也并非没有先例，你这是腹腔妊娠，胚胎已经发育八周了。”

　　步离觉得自己浑身被一道闷雷劈中了般，他身形晃了几晃，一把扶住面前的桌案，方才堪堪稳住身子。

　　“这，这怎么可能……”

　　沈漾对于他三番两次的质疑，终于有些不悦了，他一把将手里的化验报告拍到步离面前，指着那些数据一一解释。

　　言语里用了许多专业术语，但说的话条理清晰，又振振有词，讲到最后，沈漾冷冷哼了一声：“我沈漾从医近十年，若给你误诊了，那我今后洗手不干……”

　　他说着话，在原地来来回回踱了几圈，又是一声气哼，“哼——你要还是不信，大可现在就离开，看看数月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步离听着他这些话，面色越来越难看，他紧紧的抿着唇，口腔几乎被咬出血来。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不，这不是真的，我一定是，一定是在做梦……”步离语无伦次的低喃着，单薄的脊背就像压着千钧的巨石，下一秒便要折断了般。

　　虽然不敢置信，潜意识里却显然已经有些信了对方的说法。

　　沈漾很快冷静下来，他这时候也意识到自己方才态度有些过激。

　　毕竟这种事情对于普通人来说还是过于惊世骇俗了，眼前这孩子难以置信也是情有可原。

　　他是这科室里的主任医师，主要工作是研究一些特殊病例，偶尔操刀些重症手术，但相比科室里其他医生，却还算难得闲散的。

　　整了整神色，沈漾走到一旁倒了杯温水放在步离面前，也不再说话，只等着对方自己消化这些东西。

　　莫约过了十几分钟，步离从沉默中抬起头来：“医生，请您告诉我……我要怎么办？”

　　“我看你填写的信息上，才刚满十八岁，还在读书吧？”沈漾看着他无助的模样，由衷给出建议，“怀孕不是小事，况且你情况过于特殊，我建议你先告知你的父母。”

　　步离微微垂了垂眼睫，尽量使得自己的语气听起来不那么紧绷：“我爸已经不在了，我妈她……生了病，不能知道这些的。”

　　“医生，这事情我自己做主就可以，就算您说的这一切……都是真的，这个孩子……我也，我也不能要，求您帮帮我吧！”

　　沈漾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眼前这少年看着也不像是能乱来的性子，单看穿着打扮，家庭条件估计也不太好，却到底为什么会出了这样的事情。

　　沉吟半晌，他微微叹了口气：“依你的年纪和情况，的确不适合要孩子，可是胎儿现在已经超过八周，如果流掉的话，势必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很大伤害，就算我帮你做掉，那事后也要有个恢复期，得有人照顾你才行啊。”

　　步离整个脑子都是乱糟糟的，仿佛天穹地宇皆布满了看不到尽头的阴霾，而他身处其中，走的步步惊心。

　　他尚且年轻的岁月里，经历了多少伤痛，命运留给他的，仿佛从来都是无法承受的打击。

　　步离不明白，老天为什么要同自己开这样的玩笑？一次又一次，总在他好不容易爬起来、看到一点希望的时候，又狠狠的、一把将他按入泥沼里。

　　“我不能……将他生下来。”步离高高的仰起了头，看着是在仰望天花板，但其实是为了阻止眼中泫然欲滴的湿润。

　　良久，他一把抓住沈漾放在办公桌上的手，对方手上带着淡淡凉意，让他不由打了个寒颤，却还是固执的说道：“医生，我没有办法养活他，我不能……”

　　在这个注定失望的人间，就是这个孩子健健康康的生下来，将来也只能跟着自己受苦……

　　身为一个医生，沈漾可说是早已见惯生死的。

　　可是这一刻，他感受到少年指尖传来的颤抖，向来沉静的心难得起了动荡。

　　良久，沈漾叹了一口气，说道：“这样吧，你将那个男人找来，怀孕不是一个人的事情，他就算不能接受，可作为一个男人，起码该负他应负的责任。”

　　步离：“……”

　　步离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医院，他手里捏着沈漾给他的名片，因为用力而皱成了团。

　　他当天回到家里，一倒头便睡了过去。

　　大抵是这些年来经历的坎坷太多，第二天醒来时，步离竟然已经接受了这个事实。

　　再高再难过的槛儿，也总有迈过去的一天。

　　步离起床接了盆冷水，手伸进去的时候，想起沈漾叮嘱过的话，又停了下来。

　　他朝盆里兑了些温水，这才开始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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