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篮]你与赤司

　　体育馆里响起了篮球部整齐划一的声音。
　　“谢谢关照——”
　　少年们朝吹哨的监督和抱肘站在旁边的红发少年弯腰鞠躬。
　　与东寺仅仅一墙之隔的洛山高校，是在IH和WC开办以来，从未缺席的帝王级劲旅。
　　红发的少年——身着洛山正选白色练习服的一年级部长，赤司征十郎。
　　单看个人履历也是从出生开始就无可挑剔的天才。
　　这样的人已经不仅仅是受到追捧了，简直是宛如穷兵黩武的帝王一般，一路走来令人自发地跪下拜服。
　　已经迈开脚步的实渕玲央眼角瞥见赤司还站在原地，没有和他们一起回到更衣室换下练习服的表现。
　　“小征？”他叫道，“还有什么事吗？”
　　“稍微还有些事情要处理。”赤司答道。
　　玲央看了一眼他貌似平静的表情，什么都没说，转身走了。
　　回到了更衣室，脱下上衣后，他才若有所思地说道：
　　“小征最近的表情都不太对劲呢……”
　　“他不是一直都那个表情吗？”
　　叶山关上柜门随口道。
　　“就是这样你才会收不到女生的巧克力哦。”玲央说。
　　叶山把柜门拍得啪啪响。
　　“没必要提起这件事吧！！！”
　　比起他的强烈反应，玲央却是抵着下颌，陷入了沉思。
　　“最近……小征的表现也有点奇怪。”他喃喃道，“虽说冬季杯的决赛将近，精神集中一点是应该的。但是总感觉小征在为别的什么事情困扰着……”
　　叶山冷哼。
　　“反正总不会是为了恋爱的烦恼吧，那个赤司——”
　　话音未落，叶山就感觉整个更衣室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
　　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喂、喂喂！别看我啊！”
　　“确实有这种可能。”
　　玲央点点头。
　　一直沉默的根武谷合上自己的柜子，也加入了话题：
　　“真的吗，那个赤司？”
　　“为什么都要用这样的目光看我呢？”玲央无奈地笑起来，“小征可是很受女生欢迎的，我可是听到过不少次赤司大人，这样的称呼哦。所以，小征在恋爱方面有困扰，也是在所难免的吧？”
　　“这跟恋爱没关系，只是受欢迎的人可恶的烦恼罢了。”叶山吐槽道。
　　“——已经在恋爱了。”
　　事不关己态度的黛千寻低头套上T恤，凉凉地补刀。
　　更衣室沉默了半秒，随即响彻了众人不可置信的大喊：
　　“什么——？！”
　　被自己的队友堵住去路的黛千寻不满地啧了一声，试图找到一丝缝隙偷溜出去，却被发现了企图，堵得严严实实，只能放弃叹了口气。
　　“那个小少爷早就在恋爱了吧。”他稍显不耐地将双手插在口袋里。
　　“所以、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
　　“出现了吗？赤司的恋人是出现过吗？”
　　“很多很多迹象都能看出来啊。”他又轻啧一声，靠在柜子上，竖起食指解释道，“比方说，赤司的挂着一个御守。那个御守是一家很有名的神社才会定期贩售的，布料和丝线都和其他神社不同。”
　　“一个御守也不能说明什么啊？”叶山忍不住插话。
　　“确实。想要御守的话，我也会送给你们哦？”玲央点头，随即微笑道。
　　叶山：“……不，玲央姐的就算了。总感觉收下就莫名输了……”
　　“那家神社是出名的结缘神社，保佑恋爱的。”黛千寻闭着眼道。
　　众：“……”
　　就在他正准备背起包，从石化的众人缝隙间穿过离开时，叶山又开口了：
　　“怎、怎么说…就算是恋爱御守也不能证明就有恋人了吧！”
　　黛千寻的动作一顿，瞥了一眼垂死挣扎的叶山。
　　“赤司的钱包里，有一张照片。”他决定开口给予队友最后的会心一击，“照片里抱着他手臂的女孩子穿的不是洛山制服。”
　　“诶……”玲央微微睁大眼，“稍微有点意外呢。小征居然是会把恋人照片放在钱包里的类型吗？”
　　“那是欧吉桑才会做的事情吧。”叶山默默吐槽，“我老爸才会把全家福的合照放在钱包里啊！”
　　“那个小少爷的想法谁会理解啊。”
　　黛千寻没好气地丢下一句，分开众人走了。
　　这个年代还会把照片放在钱包的人，这行为已经堪称耿直得可爱了吧。
　　“在这方面倒是意外地单纯呢，小征。”玲央若有所思。
　　已经拉开门要走出去的黛千寻脚步一顿，探身回来，丢下一句：
　　“顺带一提，那女孩子似乎还在国外。”
　　“诶？？！”
　　“赤司有个在国外的恋人？！”
　　玲央低头看了一眼携带电话上的日期，恍然大悟。
　　“如果是远距离的恋爱……原来如此。”他说，“很多事情都不方便呢。”
　　今天是12月19日。
　　度过今晚的零点，就是赤司的生日。
　　在国外的恋人无法和自己团聚的话，任谁都不会高兴吧。
　　——“实在是万分抱歉，真的没有办法在你生日的时候回来……”电话那边传来的少女声音几乎染上了哭腔，一紧张就手足无措的她又拾起了久远的旧称，“对不起，少爷。我、我圣诞节一定会赶回来的！”
　　在心底无声地叹了口气，他才找回温和的声音开口：
　　“不用对我道歉。”
　　电话里少女的呼吸渐渐平复下来，吶吶地应声，沉默了片刻，又哭唧唧地开口：
　　“可是我也很想见你嘛……”
　　赤司站在体育馆的二楼，抬头便能看见巨大的落地窗外，小雪慢悠悠地飘落下来。
　　临近深冬的岁月，京都的第一场雪已经来临。
　　“我今天看京都的天气预报会有小雪。那边雪下得真早啊……”她似乎在奔跑中途说话，声音带着微微的喘息，背景是灌满衣袖的寒风，“四川这边是难得的大晴天哦！师匠他们抱出了很多被子，晒在外面，远远看上去就像一只只蝴蝶一样！对了对了，我的被子还被隔壁店里养的猫咪占领了，呜哇那只猫超级重的，还超喜欢跳到我的背上！”
　　“京都刚才下雪了。”
　　少年望着窗外的细雪说道。
　　他的唇边噙着淡淡的笑意，赤色的眸子倒映出窗外纷落的细雪，荡漾开温柔的波纹。许是回忆起来年幼时和海洋另一端的少女，一同在高大的落地窗边看着冬季飘雪时的场景。彼时年幼的小女孩裹成了毛绒绒白乎乎的球，趴在玻璃上满脸惊叹地望着鹅毛般飘落的雪花，转头朝他兴奋地说天空好像在撒无数的白巧克力碎屑。
　　在店长寻找自己的呼唤声里匆匆告别挂掉了久违的越洋电话后，少女才含着眼泪，一拳捶在树干上，震得整棵树摇动，带着哭腔大喊：
　　“其实我真的超级想你啊，少爷——！”
　　她哭着连连暴捶树干半分钟，把树枝上仅剩的几片叶子也捶得七零八落，光秃秃的树枝可怜巴巴地颤抖。
　　然后她才松开了紧攥的拳头，带着泛红擦破皮的右手，擦拭去眼角的泪痕，匆匆牵起裙角跑进了店里。
　　“师傅，我回来了！”
　　她元气十足地朝后厨里忙碌的老师傅们喊道，换上了白色的厨师服，洗干净双手加入了后厨里忙碌的队伍。
　　少女所就读的远月学园，是一所以培育出料理天才为目标的超精英学校。每年的毕业通过率在10%以下，就读的学员不仅要拥有无与伦比的料理天赋与商业嗅觉，在经营一道上也必须擅长。
　　入学的新学员们会在第一学期后陆续被送到各地的餐厅进行实地练习，在拖着行李箱来到成都之前，她已经各地辗转修习过不短的日子。
　　距离她初次抵达修习的城市，已经大约半年的时间未曾离开。
　　也就是说，大约半年左右没有见过自己的恋人了。
　　这一点连少女的姑姑都颇为惊讶，这孩子居然没有哭嚷着想念少爷和夫人，两耳不闻窗外事，埋首在修习中长达半年之久。
　　将乌黑的长发一丝不苟地扎紧，塞进雪白的厨师帽里。在哗啦啦的清水里冲洗干净的双手泛红，染着深冬的凉意，左手按住食材，右手牢牢地握住刀柄，寒光闪闪间薄如蝉翼的切片飞快地堆积在案板上。
　　春节前夕才上市的冬笋来自两个不同的城市，同一纬度上的土壤却培养出两种截然相反的口味。宜宾翠绿的竹海生长出清香脆甜的甜笋，包裹在苍老笋衣下的洁白笋身，一点点提鲜就能让鲜美的滋味在舌尖放大。厚重微涩的苦笋，在冬雪来临以前都沉睡在腐叶和泥土之下的黑暗里，直到被挖掘出来，输送到各个餐厅、街边小摊、寻常人家。剥去笋衣后切丁，用作油焖或是煲汤最好不过。银光闪闪的菜刀一翻抄起笋丁，左手虚按着刀面，轻轻松松往翻滚的浓汤砂锅里一丢，笋块们迫不及待地噗通跳进浓稠的热汤里。在文火慢炖中逐渐洗练去苦涩，只剩下肥厚香浓的笋肉吸饱了汤汁的咸香。
　　厨师们的晚餐要延迟到很晚的夜间，餐厅打烊以后才能脱下帽子，坐在客人散去的厅堂里，围成一桌，捧着温热的姜丝黄酒小饮一杯。无论白天经历了什么，一锅麻辣鲜香下去，整个人脱胎换骨般精神一振，不由得运起筷子大快朵颐。乌木色的方形餐桌上笼罩着其乐融融的暖意，碰杯的清脆响声，说笑的低低声音，交错在一起。已经融入此地的少女用双手托起下颌，带着一丝迷蒙的笑意出神，热腾腾的兔肉火锅扑面而来白色的热汽，为她的脸颊染上一丝红色。
　　被前辈们提到时，她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环视四周。坐在她身边的女性前辈笑骂了一句，勾住她的脖子，笑里染着微醺，把方才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
　　“——有男朋友了没？”
　　红色从脖颈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一寸寸攀升到脸颊，连耳根都红得滴血。少女把脸埋在前辈的怀里躲避世界，深呼吸了好几次，才鼓起勇气抬起头，坚定地对满桌人点头。
　　静默了几秒，哄堂大笑。欢快的气氛充满了店内。左右的人揉乱了少女的长发，对她鼓起腮帮子不满的神情忍俊不禁，也加入了哈哈哈的行列。
　　而远在海洋另一端。红发的少年长舒一口气，呼出的白汽在脸侧弥散。他提了提下滑的格纹围巾，抬头看了一眼阴沉的天空不断飘落的雪花，撑起折叠伞，走进了细雪里。
　　社团活动结束后，很少还会有人留在学校里。偌大的校园里寂静无声，连树叶在风中沙沙摇动的声响都在耳边清晰无比。
　　倚靠在门边守株待兔的实渕玲央听见脚步声，抬头看过来，将提着的书包甩到背后，朝他挥了挥手。
　　“小征，好迟啊。”
　　赤司一怔：“玲央？”
　　“我可是等得脚都冻僵了，小征。”实渕玲央说，走上来和他并肩而行，“吶，现在可以说说你在烦恼什么了吗？”
　　出乎意料的，赤司盯着他看了片刻，竟然开口了：
　　“被看出来了？”
　　“别人注意不到，但是别想瞒过我的眼睛哦。”
　　实渕玲央微微一笑，凌乱的发丝划过眼睫。
　　“说的也是。”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的烦恼呢？”
　　“……”赤发少年仿佛投降般轻轻叹了一声，“着实困扰啊。”
　　“诶——？”
　　“一般来说，自己的生日都会希望能有家人的陪伴吧。”
　　“唔，说得没错呢~”
　　“如果还有恋人的情况下，难免也会奢望恋人一同度过吧。”
　　“没错、没——等等，刚才那句信息量好大？！”
　　“我正在交往的人，因为各种原因无法回来日本。”他又叹了一口气，垂下眼帘，“为此，我的确一直在苦恼中。”
　　“……”
　　实渕玲央瞪着他，最后认输般垮下双肩。
　　“好啦，我大致明白了。小征你有个正在交往的恋人，赶不回来陪你过生日，所以你很困扰……这么说来，你们有多久没见了？”
　　赤司的表情迅速冷了下来：“半年。”
　　“真是糟糕的漫长，对于热恋期的小鬼来说各方面都是……”玲央小声嘀咕了一句，“我说小征，你就没有想过去找对方吗？”
　　赤司脚步一顿，微微睁大双眼，似乎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话语。
　　见状玲央只好又耐心重复了一遍：
　　“一味在原地等待可是会被女孩子甩掉的哦。”
　　接下来赤司露出的踌躇神情，实渕玲央发誓是他这辈子唯一一次看见的奇景。
　　“贸然前往会不会打扰到她……？”赤司问。
　　那孩子正在自己的道路上拼命努力地前行，如果会因为自己的到来而分心……她临行前，皋曾经来找他谈过，希望他能保持冷静的态度，养大的鸟总是要学会离开温室自己飞翔，不要表达出过多的眷恋，从而令她动摇之下，折返回黄金的牢笼。
　　好不容易他才强忍着极端不舍打开了笼子，熬过那么日夜的煎熬，在收到她的音讯时，那充满了前所未有希望的明亮笑容才能令他的内心感到一丝慰藉。
　　才能克制住全身的叫嚣，死死扣住椅子扶手，以看不出任何异常的平静微笑和她对话，听她无数关于旅途的倾诉。
　　哪怕内心深处有一丝挥之不去的声音始终在蛊惑他，将放飞出去的鸟抓捕回来，折断翅膀，放进安全无害的玻璃温室，隔绝一切与外界交流。
　　看见家里空荡荡的走廊时因为失却了轻灵的脚步声而怔了许久，睁开眼后再无熟悉的身影逆着光拉开窗帘，在争先恐后涌进视线的日光里扑上来抱住他。
　　玲央无奈地叹息，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是恋人之间的特权啊。”
　　赤司沉默了很久，才突然开口：
　　“玲央。”
　　“嗯？”
　　“雪下得很像白色巧克力屑。”
　　“……哈？”
　　赤色头发的少年突然轻笑出声，眼神重新焕发神彩。
　　“多谢了，玲央。”
　　“嘛……虽然不是很明白，不过你有精神就好。”
　　继京都纷纷飘落的细雪之后，远在中国内陆的四川，冷空气过境后，一扫前几日的阴沉，陡然晴朗澄澈。
　　天空淡蓝如琉璃般透明高远，絮云淡淡漂浮。刮过脸颊的风带来淡淡的刺痛，从天幕边西岭千秋积雪的山巅吹来，卷着千年的沧桑。
　　裹着大衣和厚围巾走在街上，往修习的酒楼走去的少女正在忧愁自己早先定好的礼物，能否准时地送到恋人的手中，代替远在异国他乡的自己。
　　风刮过光秃秃的树枝，连最后一片枯叶也不放过，顺着寒风打着转儿飘落在地。脚一踩，发出嘎吱脆响。
　　颓丧地叹了口气，她惆怅地仰头望着淡蓝的晴空，内心催眠自己修行为上。没过多久，她就放弃了抵抗，双手扶着墙陷入深深的悲伤。
　　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振作起精神。
　　少女努力排斥掉杂念，在心里默背起菜谱，重新往酒楼走去。
　　就在此时，大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她停下脚步，拿起手机，看见来电显示的时候一愣，接通后开口：
　　“喂，少爷。是收到礼物了吗——”
　　话音未落，透过电话传来的微微失真的声音与背后的声音重合：
　　“抱歉。”
　　少女愣在了原地，握住手机呆立。
　　“我很想念你。”那个熟悉的少年声音不疾不徐地继续说道，伴随着身后愈来愈靠近的脚步声，几乎到了触手可及的地方，才停住了前行的脚步，“因为再也无法忍受思念，擅自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见到你。”
　　她下意识回头转身，穿着长风衣，微微喘着气的少年闯入视线。灰色的长风衣下摆被风吹开，搭在肩头的黑色羊绒围巾衬得他的脸庞洁白如瓷。
　　他放下了携带电话，朝她伸出手。
　　瞪大的双眼不可置信地上下扫视他的身影，甚至还夸张地揉了揉眼睛，确信自己不是在做梦出现幻觉。少女哭笑不得地捂住嘴，道：
　　“这么准确地找到我，又是把定位仪藏在哪里了啊……”
　　下一秒，她上前一步投入对方张开的怀抱，紧紧相拥。
　　“我也很想念你。”
　　她带着哭腔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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