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幸识君桃花面

　　哭完，殷老夫人又看向孙子，嗔怪道：“要不是婢女们告诉我，我还不知殷家已经有了后人，以往让你成亲你都不肯，这才小的大的都找上门了，你莫在推脱。”

　　桃休心中暗自想着，这殷韶华还是个痴情种，以往不肯成亲，定当是心里住着个人。
　　想到这，正想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好脱身离开殷府，也帮殷韶华脱身。

　　没想身旁人道：“一切依太奶奶。”
　　殷老夫人一高兴，脱下镯子就往桃休手上套。

　　“太奶奶，该歇着了。”殷韶华扶着人躺下。
　　殷老妇人眼巴巴的瞅着桃休，问，“孙媳妇，呆会陪我说说话？”

　　桃休看向殷韶华。
　　老夫人拍着床榻，“看他干什么，看我，我最大。”

　　桃休知殷韶华不喜自己，出来屋子后正想找人说一说，她也不是死皮白赖的在殷府不肯走，可殷韶华走得快而决然，只留了个背影。

　　管家站在一旁，道:“少夫人，老奴带你去熟悉熟悉府？”
　　这少夫人听着着实别扭，桃休让人可别再叫了，老管家也不勉强，立刻改了口，叫了桃姑娘，又让下人扛来了竹轿。

　　在殷府外已知这宅邸大得很，再一游，才知府内应有尽有。
　　一路游走，至一清幽的小园，这园与府中其他地方甚是不同，从拱门看去，内侧竹林隐隐错错。

　　桃休下轿一看，才发现园子上了锁。

　　“这是给女子住的园子？”
　　“桃姑娘好眼力，这园子是主子下令建的，平日也不许人进去。”

　　旁有一小姑娘插嘴，“之前府里不是来了一个顶漂亮的姑娘，而且还进了院子里么。”

　　管家瞪小姑娘，后者噤声，又有些委屈。
　　桃休这园子应就是为殷韶华心里头的人所建，便也不多问多看。

　　“你叫什么名字？”
　　被点到名字的小姑娘脆生生道：“我娘总叫我欢儿。”

　　“怎可如此无礼，应该叫一声桃姑娘。”管家看似也很宠溺欢儿，只是担心她冲撞了桃休，训完后又帮着解释，“这欢儿是厨娘的孩子，以前很聪明，可惜五年前一个雨夜里，不知怎么的摔进了井里，捞起来后变得有些傻气。”

　　“我才不傻气。”欢儿反驳。
　　竹园旁还有一个稍小的园子，见她目光扫过，管家自动道：“这是少爷儿时住过的屋子。”
　　桃休看向欲言又止的欢儿，“你想说什么？”

　　欢儿憋得难受，终于能开口，一股脑把话都说了，“我娘说了，老夫人的儿子死得早，少爷如果还住在这屋子，也得早死。”

　　“欢儿说什么呢！”老管家骂了声，让欢儿赶紧去厨房帮忙。
　　现在桃休也有点相信，这欢儿真的可能是掉水井撞坏了脑子，不然怎么这种话都说。

　　赶走欢儿，老管家才叹气，“少爷年幼时体弱多病，后得高人指点，是这大宅太旺，少爷身子受不住，所以老夫人才让少爷到百花镇养着，五年前才回的洛阳。”

　　桃休并不在意这些事，又随着管家转悠了一阵。
　　管家将桃休送到书房，殷韶华放下手里的册子。

　　“老夫人要留下你。”

　　“你放心，若是老夫人要咱两成亲，我一定拼命抵抗，宁死不从。”

　　“拼命抵抗，宁死不从？”

　　殷韶华的脸色看不出此时心情，桃休心想，难不成这还不够，又道：“你倒放心，我早就为孩儿找到了一户好人家，以后也不赖你的。”

　　“桃休！”
　　这一声低沉的吼，终显殷韶华半分恼怒来。

　　“你究竟想干什么！”
　　跑到青楼里冒充勾栏女人，又怀了身孕，就在他接受这是个为爱痴狂的女人时，偏偏又说出只是为了找个好看的男人。

　　现在自顾跑到殷府来，还说为孩子找好了家。
　　他是垃圾吗，就这么被嫌弃？

　　他这一火，桃休也不高兴。
　　“这也赖不得我，都说了当日在青楼只图你长得好看，谁知这娃娃如此彪悍，一夜惊喜。再者我刚也要走，是老夫人硬拉着。”

　　殷韶华惊讶这和自己对吼，还更大声的女人，半响坐下。

　　“老夫人要留你，你就留下，孩子生了再说。”

　　“我想想。”

　　桃休撑着面颊，当真好好考虑了一番。
　　现在出去会被雄霸的人追杀，她一个女人没有掩护，别说租不到房子，说不定还会引起注意。

　　殷韶华见人想得出神，问了句：“在想什么。”

　　桃休随口一接，“在想住在这里，吃在这里很省钱。”
　　殷韶华一顿，拾起手里册子，不再理会。

　　一人看书，一人发呆，书房里倒是纵然安静下来。
　　也不知多久，门忽的被撞开，桃休吓了一跳，定眼一看，原来是一个老叟。

　　老叟就站在门外，冷冷指着外头。

　　“老夫人醒了。”殷韶华道，似乎压根就不在意刚才老奴的无礼，“你叫他燕伯就行。”
　　桃休应了声，跟着燕伯出了门。

　　燕伯走得飞快，桃休不得不开腔让人走慢些。
　　燕伯回头瞪了一眼，又怒气冲冲的开道。

　　桃休又回到两个时辰前才离开的屋子。
　　燕伯站在屋外，摆手示意桃休安静，桃休手腕间的镯子撞出了声音，燕伯不满一扫。

　　“小燕把孙媳妇带来了吧。”

　　小燕？桃休有些想笑，不管如何，这老叟也五十好几。
　　燕伯先是扫干净鞋底的泥，又敲了敲悬挂在门前的小铃铛，这才领着桃休进屋。

　　一见桃休，殷老夫人便让婢女扶自己起来，拉着她的手不放，又是欣慰的看着微微隆起的肚子。

　　殷老夫人最在意的，就是两人何时成亲。
　　桃休一说不急，老夫人就急了，连声道肚子都这么明显了，怎么能没有名分呢，殷家可是世家，绝不是那种不行仁义之徒。

　　老夫人一急，又开始喘上了气，桃休只觉后背都快被燕伯瞪出了窟窿。

　　“你们快去把韶华找来。”

　　燕伯一拔腿，走得飞快。
　　殷韶华来时，先看了眼桃休。

　　桃休无辜眨眼，老夫人气喘吁吁，“去把祠堂里放着的戒尺拿来。”
　　桃休和众多侍女都没动，果然燕伯健步如飞的往外走，很快拿来了戒尺。

　　老夫人拿着戒尺就要往殷韶华身上抽。
　　众人都赶紧上前护在两人中间，唯独桃休和燕伯往旁边站了站，方便老夫人抽人。
　　两人都发现了对方这个小动作，燕伯又是一瞪。

　　“成不成亲！”殷老夫人只想到是孙子不愿意给人家名分。
　　殷韶华：“我不能娶她。”

　　“孙媳妇，你先出去外头看看风景。”
　　桃休忙不迭的应了，幸灾乐祸的表情刚好被殷韶华抓了个现行。

　　虽然出了屋，但屋内的声音依旧听得清清楚楚。
　　老夫人自然还是爱孙子的，半天下不去手，只好把桃休支开，戒尺全打在了床铺上。

　　“不成亲你还把人家肚子弄大！都住到家里来了，还不成亲！”
　　殷韶华：“这事我有分寸，总之不愿娶她。”

　　老夫人又问：“你不愿意娶她，难不成还有想娶的人？”
　　殷韶华不语。

　　问了半天，孙子不愿意娶人家，老夫人也管不住，只好道：“重孙我是一定要的，这亲你是不成也得成,去把孙媳妇给我叫来。”

　　桃休正听墙角边向候在外头的小丫鬟要了些瓜子磕着，一听喊自己，赶紧把裙子上的瓜子壳扫干净。

　　殷老夫人和颜悦色道：“孙媳妇啊，刚才韶华说了，这婚事啊，尽快办。”
　　殷韶华表情抑郁，却没出声反驳。

　　“我不愿意嫁给他。”
　　桃休这话，满屋子都愣了，连殷韶华都看她。

　　殷老夫人愣怔，“这一个不愿意娶，一个不愿意嫁，你们是怎么到一块的啊？”
　　桃休干咳，“这说来话长。”

　　老夫人：“那你长话短说。”
　　最终，还是殷韶华发了话，成亲的事往后再说，先让孩子生下来。

　　殷老夫人勉勉强强接受，因闹了一阵，面色显出疲惫来。
　　桃休又觉得后背被燕伯瞪得发冷，正着找个理由溜了，殷韶华先开了口。

　　一日奔波，再回西厢，桃休才记起昨夜抱着被褥跑殷韶华屋里避难去了。
　　被褥不再不要紧，可为娃娃攒的小金库还放人屋里呢。

　　她左思右想，还是提着灯笼出了门。
　　殷韶华房门紧闭，内烛光闪烁。

　　桃休敲了门，报了姓，里头便是静悄悄。

　　“你在的吧，我都看见烛火了。”
　　片刻，烛光灭了。

　　殷韶华等听不见外头的声音，才重新点了灯，还未写上几字，一阵冷风吹来，紧闭的窗开了条缝隙，探进来个人头。

　　“我就知道你在。”
　　殷韶华无语盯着窗口的人头，把所写纸张放进面前的小匣子里，这才去开门。

　　桃休一进屋直奔桌上的小匣子，刚拿起就被夺走。

　　“放肆！”
　　“这匣子是我的。”

　　“无理取闹。”

　　见殷韶华不肯归还，桃休急了，“殷家大户人家，偏偏贪我一点银两做什么。”

　　“银两？”殷韶华想了想，从桌腿捞出个带锁的匣子，一提着匣子他就有气，就这么放在桌子脚，害他进门的时候还踢了腿。

　　桃休拿了匣子，走了几步，又折返。
　　殷韶华幽幽的看着。

　　她走进内室，抱着被褥，“来都来了。”
　　被褥大，她抱着几乎看不见前方视线，刚出门，被褥就被接了过去。

　　“不许说话。”殷韶华抱着被褥大步走在前方。
　　桃休砸砸嘴跟上。

　　到了西厢，殷韶华放下被子就走，桃休关了门，拿椅子抵了门，又觉不妥当，放了只夜壶在窗下，这才卷着被褥爬进床底。

　　隔天一早，她就和管家要了几个夜壶。
　　管家很疑惑，但还是给了。

　　早饭是在殷老夫人屋里开的席，殷老夫人夹了个肉包子给桃休，关切的问：“孙媳妇啊，夜里是不是频繁起夜啊。”

　　殷韶华一脸正经的看着桃休。

　　桃休：“睡得挺好。”

　　“睡得挺好要这么多夜壶做什么。”殷老夫人急了，“快和奶奶说说。”
　　桃休向殷韶华求助，后者飘飘然的挪开了目光。

　　迎着老夫人关切的眼神，桃休只好艰难的点了点头：“是...是有点多。”
　　殷老夫人一副早知如此的样子，立刻扭头吩咐燕伯，“等下把张大夫叫来。”

　　对于殷老夫人的命令，燕伯没有丝毫的停顿，立刻出门。
　　桃休没听过燕伯开口说话过，她看向殷韶华，后者微微点头。
　　原来，燕伯是个哑巴。

　　吃了早饭，见了张大夫，一屋子的人屏息等待。
　　殷老夫人问：“我重孙如何？”

　　一听母子无恙，殷老夫人笑开了花。

　　“少夫人无恙，倒是老夫人脉象有些虚浮，此前老夫叮嘱要少吃些糖。”
　　燕伯郑重其事的摇头，表明自己看着，老夫人确实没吃糖。
　　送走了张大夫，燕伯表情肃穆的进了屋，直径去开了房里的小柜子，端出了一碗蜜饯。

　　燕伯盯着在场婢女。

　　“老夫人常常说嘴巴苦...”婢女们怕这总是严肃的老仆人。
　　“大胆！我吃什么还要你同意不成。”殷老夫人厉声呵斥。

　　燕伯放下蜜饯，出了门。
　　老夫人独自气了一会，婢女犹豫不定，端着蜜饯要再放回柜子里。

　　殷老夫人道：“不吃了，倒了。”
　　燕伯被气走，眼看到了平日里老夫人吃药的时间，桃休自告奋勇去煮药。
　　煮药的药房单独在一小屋子里，平日由燕伯一人照看着。

　　桃休刚架上砂锅，倒了挂着的药，燕伯就进屋了。
　　见桃休动了灶火，怒气冲冲的挥着手让人出门。

　　尽管桃休解释只放了水和药，燕伯还是把整个砂锅里的药都倒了，重新架上了一壶。
　　桃休在这里算半个主子，燕伯没办法赶人走，却是全程冷着脸。

　　药熬好后，燕伯亲自端着进了屋。
　　老夫人还在生气，燕伯似乎气也没消，就站在门槛出不肯进屋。

　　婢女压低声音，“老夫人刚才让我们把蜜饯都给倒了。”
　　屋内，殷老夫人哼了声，“多嘴。”

　　燕伯进了屋，恭恭敬敬的把药碗放在桌上，跪下磕头。
　　老夫人极了，道都是一身的老骨头，磕头也不怕把骨架磕散了。

　　一旁的婢女捂着嘴巴笑，偷偷告诉桃休，老夫人和燕伯都是倔骨头，每次燕伯惹老夫人生气就磕头，老夫人就没辙。

　　桃休早就看出这对主仆情深意重，还未多听清些，就被老夫人唤去喂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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