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鸽

　　什么叫你回来了，什么叫我也回来了，什么叫我们还是在一起吧……

　　叶西鸽不能控制自己的表情，无法继续冷静，她的脸上写满了不解，怨恨，悲伤和愤怒，她歇斯底里地喊，“那过去的三年算什么。你告诉我！过去的三年究竟算什么。”

　　叶西鸽原本想保持一点尊严，她不想把自己搞得这么难看。至少不想在周伯俨面前，这么狼狈。
　　她把仅存的一点力量，用来不要让眼泪掉出眼眶。

　　“既然什么都没有改变，我们还是可以像三年前一样。”

　　“你怎么知道什么都没有改变，我变了！我变了！我根本不想像三年前一样。”

　　“我知道，我当时过于急躁。”

　　急躁？这是什么解释。
　　当周伯俨告诉蒙在鼓里一厢情愿的她，他早就申请了去美国读书，并且很快就会离开后，叶西鸽其实替周伯俨想过无数种出走美国的理由。
　　为了前途，为了学业，为了爱好，为了父母，为了导师，为了许津淮，为了功成名就，为了飞黄腾达，为了难得的全奖，为了回馈国家社会……
　　甚至她还想了，也许他是为了他们俩的未来……她挖空脑袋，想了几乎所有的理由。

　　无论是因为什么，她都可以理解。她知道他有多优秀，这么优秀的周伯俨是不应该被禁锢的。她虽然不曾想过他要走，可是他如果希望，她也支持他到更广阔的天地里大展身手。

　　她说，“为什么要去美国呢？”
　　他说，“没什么理由。只是不想像现在这样。”
　　她说，“那你去吧。我也会努力，早点跟上你。”
　　他说，“你有没有想过，你永远也跟不上我。而我不会等你。”
　　她说，“那我就不跟上你。你也不用等我。你喜欢我就好了。”
　　他说，“为什么我必须要喜欢你。”

　　叶西鸽仍记得，她的骄傲碎裂一地的样子。她滋养了二十多年的骄傲。在最后和他分别之时，碎成了粉末。然后她就再也装不回来了。

　　周伯俨自始至终，都没有给过她理由。他究竟是基于哪个理由要走，到现在她都不知道，好像她从来都没有任何存在感。
　　叶西鸽只能想，也许就是因为，他对她有种种的不满意，才离开吧。只有这种理由，才能在他的安排里，看到她的存在。

　　“周伯俨，我其实很想立刻走掉。因为你可能不知道，你现在的嘴脸太让我恶心了。
　　可是，我还是想听你解释一下，什么叫做‘你当时过于急躁’。这么多年了，我都不能释怀，是什么重要的理由，让你选择去美国读博。”

　　周伯俨的脸色骤然冰冷。这样的叶西鸽他不熟悉。他拿捏不准她话里的意味。是赌气，还是真的决裂，还是……彻彻底底的厌恶。他有过思想准备。叶西鸽会生气，会埋怨，可能还会恨他。可是，她……在厌恶他吗。

　　“有的理由你不需要知道。但是我确实非走不可。”周伯俨很用力地解释道。他担心他会流露出一丝软弱。

　　叶西鸽冷冷一笑，打开车门往外走。这就是他的诚意吧。她也没必要让他再送一程了，她真得不想再和他有所纠缠。

　　“叶西鸽！”周伯俨着急地叫住她，“我没骗你，我还是想和你在一起。”
　　“好遗憾，我不想了。”
　　“不可能！”
　　“你的盲目自信从何而来？”
　　“对你，我有这个自信。你还爱我。”周伯俨像个倔强的孩子。

　　叶西鸽的眼泪几乎要忍不住了。太可笑了不是么，凭什么你想走就走，凭什么你想回来就回来，凭什么不给我一个理由，凭什么还要我死心塌地地爱你……
　　叶西鸽抬头看看天空，星星已经冒头。暖热的微风徐徐吹来，风干了她眼眶里欲滴的泪水。

　　“周伯俨，你是不是很久都没有算错过了？
　　可是这次，你错了。我早就不爱你了。”
　　叶西鸽划动手中的手机，从微信记录里找出了王玛丽昨天才发给她的照片，点开。那是梁钊和他臂弯里的自己。叶西鸽绕过车身，快步走到周伯俨身边，将手机举到他面前。

　　“你，对我来说，根本不重要！我刚到日本半年后，就恋爱了。他叫梁钊，现在还在日本，马上就要毕业回国了。等他回国，我们就要结婚了。”

　　周伯俨单手撑着车门，紧紧盯着叶西鸽手中的手机，她和那个男人都在笑，周伯俨甚至读出了，梁钊微笑里胜利者对失败者的挑衅。
　　他居然搂着她……他的手紧紧地护着她。而她也愉快的接受了……

　　那时候，叶西鸽还不是现在的中长卷发，而是齐腰的长直发，和她在w大是一样的。
　　她，真的刚去日本，就……忘了他吗？她真的可以这么容易就爱上其他男人？周伯俨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

　　叶西鸽收起手机，放回包里。她不敢再给他看，她怕一不小心，就让他知道，那张照片的下一张，就是他。
　　她刚刚一定是太委屈了，才这么冲动。都已经回国了，还要继续麻烦梁钊。可是她真的不服气。为什么只能她爱他，为什么要让他得意于拥有自己的爱。

　　“我想你已经看清楚了。希望你不要再来骚扰我。也不要想破坏我和我男朋友之间的感情。”
　　叶西鸽说完，用自认为非常帅气的背影告别了周伯俨，走入初升的夜色中。

　　这个该死的周伯俨，把她拉在了这么偏的地方，附近都没有地铁。叶西鸽不敢仔细体会内心中掩盖不去的悲痛，她佯装愉快，哼着歌拦了出租车。
　　坐到出租车里，却再也忍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吓得司机师傅都不敢开口问她准备去哪里。

　　叶西鸽明白，如果诚实地询问自己的内心，那么一定会得到一个答案------她爱周伯俨。

　　经历了三年的异国生活，经历了那么多风雨磨难，经历了新的感情，经历了这么多这么多之后，她也仍然爱着他。可是，那又能怎样。他从不会因为她爱他，就善待她的感情。女人得有多蠢，才能持续着，必没有回报的爱情。

　　叶西鸽不想再做蠢女人。那些刻骨铭心的疼痛，有一次就够了。爱情根本不值得，不值得她再这么痛了。周伯俨，さよなら（永别了）。愿我不会再碰到一个像你的男人。

　　周伯俨久久地望着叶西鸽消失的方向，好像可以看一辈子。他好想伸手去拉住她，告诉她，他爱她。他还没有对她说过“我爱你”这三个字。许津淮总说他没有畏惧的东西。
　　根本不是！
　　他畏惧表达真实的感情。可能是因为父母婚姻的不幸，他不敢轻易说“爱”。可是他清楚，他爱叶西鸽。

　　那种炽热的情感，他从前没有感觉过，这三年也没有感觉过，只有跟叶西鸽在一起的三年，他才会感觉自己的血液是滚烫而生动的，流淌着深深的爱意和甜蜜，跳跃着情动的忐忑和小心翼翼。

　　他觉得她懂，他不用说，她也可以感受到，跟她在一起时的他，是多么不一样。

　　他很难再爱上别人，可能不会再爱上别人。没有遇到叶西鸽之前，他都觉得他不需要爱情。可是为什么，叶西鸽却可以这么轻易地爱上别的男人。那个叫梁钊的男人，笑起来如此轻浮。她就喜欢这样的男人吗……
　　是不是，他一辈子都不会有机会，说出“我爱你”三个字了。

　　叶西鸽在出租车里哭了很久，才给司机报了地址。
　　她现在不能回自己的家，她要去找冉苒，她不能一个人面对今天这样的夜晚。冉苒就是她的小暖炉。
　　看到冉苒的瞬间，叶西鸽好不容易收回的泪水又决堤而下。
　　“冉苒，我今天又见到周伯俨了。”
　　冉苒像只受惊的小兔子，把哭成泪人的叶西鸽安置到自己床上。不安地来回走动。
　　“没事儿了，没事儿了。发生什么了，周伯俨欺负你了？你快告诉我。”

　　叶西鸽抽抽噎噎地把刚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复述了一遍。
　　冉苒在听完这个不长的故事后，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在叶西鸽面前，她曾无数次地诅咒周伯俨，不介意用最恶毒的语言去描述周伯俨。可是今天有点难办。

　　如果说曾经的叶西鸽是骄傲的，那周伯俨就是更骄傲的。他满脸都写着“谁有我骄傲，我最骄傲，你要是比我骄傲我就揍你。”哪里会低三下气地讨饶啊。但是这次，周伯俨是真得求复合来了。这样，许津淮说周伯俨还爱西西也是千真万确的了。

　　那么，那么，这不是算打了一场胜仗么！西西还没有任何示意，傲娇届的扛把子周伯俨，倒是自己找上门来碰钉子。不战而屈人之兵啊。这个不应该哭，要额手相庆才对！冉苒一边安慰着叶西鸽，一边暗搓搓地想着。

　　过了好一会儿，叶西鸽才又平静下来。
　　冉苒赶紧开始八卦，“西西，你是怎么打算的呢？还准备给他机会吗？”

　　“当然不会。我都把梁钊搬出来了。怎么还会给周伯俨机会呢。他那个人自我意识过剩，觉得天下所有人都要爱他，肯定受不了这种气。”

　　“你可真是越来越狡猾了！梁钊这个人吧，虽然做了坏事儿，但是好歹也算出了力，我以后就不再怪他了。”冉苒深明大义地剖白着自己的想法。

　　“梁钊才没做什么坏事儿。我们两个当时分开，虽然是他提的分手，可其实我有很大的责任。我一直寄希望于依靠新的恋情来淡化旧的伤痕。这对他并不公平。所以他最后才发现，他并不喜欢这样的我吧。根本不能怪他。”
　　“好吧好吧，就算这样吧。总之你也算解决了一个大心结。就不要难过啦。”
　　叶西鸽茫然地点点头。“冉苒，我是真的放下了吧。”

　　“当然啦。你看看你表现得多英勇啊！”

　　那我为什么还会为他心痛，不是，是替他心痛。伤害人并没有比被伤害好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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