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凤呈祥

　　寂静的夜，放眼望去，目光寻不到着落，耳边除了无休无止、无处不在的海浪声外再无其他。船桨早已丢失，海倾倾与晏伯空二人干坐在船中，趁着这会儿洋流流向正是贾云指引的方向，便休息一会儿，保存体力，也可避免太快口渴肚子饿。

　　万幸此时还未入冬，湿哒哒的衣服在身上虽不舒服，也勉强可以忍受，海倾倾沉默地以手梳着头发，心里有些丧气，虽然早知此行定然艰难，但狼狈到这个份上，似乎运气也着实差了些。继而又想，自己活这么多年，什么时候运气好过？老天非要把自己放逐到边缘才甘心怎地？越想越气闷，最后竟不自觉地抽泣起来。

　　晏伯空心下暗叹，往她身边挪了挪，故作轻松地道：“你别担心，贾云既然建议我们去找那个岛礁，上面应该是有水源的，我们只须尽快找到就好。”

　　海倾倾忍住啜泣，却委实乐观不起来，就算能找到一个有淡水的小岛，就算能勉强维持这条命不死，然后呢？光阴荏苒，她这才刚出门就如此蹉跎，什么时候才能够借兵回瀛洲？会不会等她回去之时，海长汀已经遇害了？海倾倾心下一片凄惶，却咬着牙不敢出声哭泣。

　　晏伯空心道这样的环境本就容易把人逼疯，若她再心情抑郁岂不糟糕，当即不放心地轻声唤道：“公主？”

　　没有回应，晏伯空凑近了些，直接拉起海倾倾的手紧紧握住：“你相信我，我们一定可以平安到达东齐，前方的路再怎么难行，我们也一定能一步一步走过去。老天越是不帮我们，我们就越不能意志消沉，你明不明白？”

　　晏伯空的手也很凉，没有温度，却很有力量，海倾倾莫名地心下稍安，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嗯。”
　　晏伯空伸手擦去她脸上的眼泪，继续安慰道：“既然贾云知道那个小岛，就说明那一带会有船只经过，说不定还会停泊补给，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努力活下去，等待机会，你说是不是？”

　　二人距离近在咫尺，海倾倾隐约觉得自黑夜中望见了他眼中的微光，仿若春风夏露、秋云冬雪，无端让人心中一阵暖和，一片敞亮，不禁又是一番点头，心里踏实了许多。
　　“都是我不好，准备得不够周全。”晏伯空说着一笑，“不如这样，回去后你可以跟我爹告状，他一定会替你收拾我的。”

　　海倾倾低头一笑，刚想说“你很好”，忽觉这话有点不太对劲，又咽了回去，并轻轻抽回自己的手。
　　晏伯空适才情急之下把她当小孩子哄了，这会儿才想起来对面可是一位大姑娘，讪讪一笑，屁股稍微往后挪了一点。

　　海倾倾对着四下里的虚空一叹，只不过这一叹却不似先前的压抑，反而带着几分释然。二人沉默半晌，海倾倾又想起一事，问道：“你方才下水了，身上的箭伤有没有事？”
　　晏伯空似乎愣了一瞬，笑道：“没事，我皮糙肉厚好得快。”

　　海倾倾听他笑得轻松，遂放下心来，又道：“你有句话我很认同，总要活下去才会有其他的机会，不过我们来做个约定吧？”
　　“什么约定？”
　　海倾倾郑重道：“不管到了何时何地，在任何情况下，我二人都要以性命为重，任务次之。”

　　晏伯空闻言咂摸片刻，笑道：“反正是你们海氏之事，我当然求之不得。”
　　海倾倾伸出手掌：“那来吧！”
　　“干什么？”
　　“击掌为誓，书上都是这样写的啊。”

　　晏伯空一笑，伸出手掌，两只手就这样在孤独的海上合十成约。

　　晏伯空出海远行的经验也不谈不上丰富，整夜都不敢休息，时刻观察水流方向，担心小船会被冲到不知何地。海倾倾则没撑得住，临天亮前靠着船舷打了个盹儿。正睡得脖子发酸肩膀痛之际，晏伯空突然大喊了起来：“喂！起来了，有岛礁。”

　　海倾倾被晏伯空摇醒，迷迷糊糊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前方一个郁郁葱葱的小岛，浓墨重彩地呼应着天边朝霞，隐约还可望见几只海雁在上方盘旋，海倾倾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感觉自己眼睛一睁一闭的功夫就跨过了一道轮回，从一片地狱般的黑洞踏上了通往仙宫的征程。

　　“你看！”晏伯空惊喜地指着前方，“有林子有禽鸟，那里一定有水源。”
　　海倾倾闻言顿觉口渴，痴痴盯着那小岛，恨不能立即飞过去。晏伯空回头问她：“你还有没有刀了？”

　　海倾倾在身上摸了半天，喜道：“有啊有啊。”说着变戏法似地又拿出一把小刀，递给晏伯空，“做什么？”
　　晏伯空讶然将她从头到脚打量一番，实在想不通这刀是从哪儿冒出来的，一脸难以置信地接过小刀，崇敬的眼神仿佛在说“深藏不露”，海倾倾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这真是最后一把了，你千万保管好。”

　　晏伯空将船上的一块备用木板撬了下来当做船桨，小船便快速朝小岛移动。片刻之后，二人合力将小船拉上海滩，拴在一块礁石上，那礁石孤零零立在海滩上，半截埋入沙中，看起来像是人为，晏伯空道：“看来经常有船路过这里。”

　　海倾倾知道他想让自己安心，感激一笑，道：“走吧。”
　　“你在这等着，”晏伯空拉过她，“我先去探探路，看有没有野兽之类的。”
　　海倾倾闻言犹豫了一下，不再前行，只道：“那你小心。”

　　这是个一眼就能望到边的小岛，正中一个小山丘，规模约莫只一个凤栖城王宫那么大。海倾倾略张望了一下便收回目光，只默默望着晏伯空的背影走远。
　　晏伯空走后，海倾倾一个人无聊地坐在沙滩上晒着太阳，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才又听到晏伯空的喊声，海倾倾起身，见晏伯空远远向她招手，隐约喊着什么“泉水”，海倾倾心下一喜，拔腿跑了过去。

　　晏伯空当即带着她向山上走去，山中植物大多与瀛洲相似，对于晏伯空这个从小野在外面长大的人来说皆是老相识，只山顶的三株参天古木很是怪异，晏伯空也不认识，但三棵树围着一汪清泉在中间，泉水很是清澈，晏伯空尝了一下，只微微带点海咸味，勉强可饮用。晏伯空找来一片大如铜盆的绿叶，清洗一番，盛了水递给海倾倾，海倾倾接过就送到了嘴边。

　　“哎等一下。”晏伯空忽道。
　　“怎么？”
　　晏伯空道：“这种无人荒岛，水能不能喝我也不大确定，要不你等一下，看我有没有事。”

　　海倾倾看了看他，二话不说，捧起大叶碗就将水灌进了肚子里，状如牛饮。晏伯空一愣，失笑着道：“你这丫头，听不懂人话怎么着？”
　　海倾倾喝完水，笑道：“你喝我就喝，大不了就是一块死呗。”
　　晏伯空闻言恍惚了一瞬，伸手抹去她下巴上的水渍，轻声道：“怎么说这种傻话。”

　　阳光从叶间透过，照得人身上暖烘烘的，海倾倾愣在那里，任由他的手滑过脸颊，倏地羞红了脸，感觉热得快要冒汗了。
　　晏伯空见状干笑两声：“我……我的意思是……不吉利嘛。”

　　海倾倾蓦地将叶子高举至眼前，完全挡住了脑袋，转身就要逃走，却一个不小心，脚下被一根藤条绊到，啪地摔了个狗吃屎。
　　晏伯空：“……”

　　海倾倾狼狈地爬起来，羞愧难当地跑进了树林，晏伯空一笑，左手狠狠打了一下右手：“你怎么老是不老实呢？”

　　二人在林间穿梭半日，搜罗了些常见野果，回到泉边清洗一番，席地而坐啃了起来。海倾倾见晏伯空哈欠连天，便道：“你要不要睡一会儿？”

　　晏伯空闻言点了点头，闭着眼侧躺在了泉边。海倾倾等了一会儿，约莫他已经睡着了，便悄悄起身，蹲在晏伯空旁边，低头看去。“殿下，”闭着眼的晏伯空突然张口说话了，“别偷看我睡觉。”

　　海倾倾被吓一跳：“你没睡着么？”
　　晏伯空翻了个身，仰面躺下，睁开一只眼睛：“你想干什么？”
　　海倾倾犹豫了一下，道：“我想看看你伤口。”

　　晏伯空双眼都睁开了，笑道：“真的没事。”
　　海倾倾坚持道：“那我看看。”
　　“别闹，一个疤痕有什么好看的。”

　　海倾倾义正言辞道：“你不是说我们是战友么？那我有权检查你的伤势。”
　　“战友也不成，”晏伯空道，“我这珍贵的童子之身岂是你想看便看的！”

　　海倾倾愣了片刻，“哼”了一声，起身回到泉边，侧着脑袋，哗哗撩水扑向自己耳朵，晏伯空见状怪道：“你做什么？”
　　海倾倾气道：“辣耳朵，洗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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