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幽明

　　很多人说左少洛是医师界的一股清流。
　　他17岁就开始学习全科医学，两年前回国后本来在基层卫生服务中心工作，后来被人民医院挖了过来。其实，在哪工作工资多少？对他来说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哪里更需要他？他虽然在医学方面很有造诣，但却不骄傲。关键是他“形貌昳丽，修八尺余”，基本上接触过他的人都评价说他接人待物、处事品行都是君子之风。
　　自从他来了以后，在医院里工作的男士都不想跟他站在一起，反差太大，他们怕自取其辱。女士们呢？不止是护士、女医生，有的病人都围着他转，他简直就是女人眼中的万人迷，男人的眼中钉。但是这却为他带来了不少困扰，因为他喜欢安静，表面上虽豁达随和，内心却很孤独敏感，所以他总是独来独往。
　　“老头子，我刚才打听过了，那个医生没有结婚，也没有女朋友，才27岁，从国外回来的！好像很厉害呢！”庄奶奶从旁边的床头柜上拿起一个苹果，一边削皮一边迫不及待的跟老爷子分享她得来的消息，脸上还挂着腼腆的笑容。
　　“快七十岁的人了，还犯花痴呢！”老爷子看她羞涩的笑着，好像十几岁的少女那般！但是自己还躺在病床上，她却为了别的男人这样开心，真是越想越生气！谁没有年轻过？想当年他也是一表人才！
　　庄奶奶却一脸鄙夷的说，“你瞎说什么呢？我是为晓梦着想！”
　　“你说你这天天的瞎操心，那臭丫头才22岁，急什么呀？”一提到庄晓梦，老爷子便更生气了，“哼！我住院都好几天了，也不见她来看看，你还为她着想，她什么时候替我们想过？”
　　“才不是呢，晓梦天天都来，总是躲在远处偷偷的看着你，她是怕你见到她，又要犯病了！”庄奶奶轻声叹了口气，她为这事也烦恼的很，不知道这爷孙俩什么时候才能和好？
　　“哦。。。不过医生也好，总比那个警察要好多了！”老爷子一想到高子骞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家晓梦，怫然不悦的又“哼”了一声。
　　“你是没看见，那天你昏迷不醒，晓梦在抢救室门口急的眼泪哗啦啦的掉，那个医生出来以后，看着我们晓梦的眼神，那个心疼哟！”庄奶奶看着老爷子甜甜的笑了，又接着说，“就像你看我的时候那样！”
　　“我什么时候心疼过你？”
　　庄奶奶将削好的苹果塞进老爷子的嘴里，自己却捂着嘴偷偷笑着，这老头子，总是嘴上不饶人，但是她知道他心里却是柔软得很。
　　“我的直觉很准的，他对我们晓梦肯定有意思！”庄奶奶说的十分确定，老爷子却不以为然。
　　“他们才见了一面，你就能想那么多，真有你的！”
　　“你当初来我家，不也是才见了一面吗？”
　　“那他说不定是对每个病人家属都那么‘心疼’呢？”老爷子特意加重了“心疼”两个字的读音，现在的年轻人都是自由恋爱，哪里像他们那个时候，看一眼就能够决定终身！
　　“你还别不信，这几天我偷偷观察过他。”
　　“结果呢？”
　　“我一下子说不上来有什么区别？反正我觉得就是不一样！”
　　“你还真闲呢！”老爷子虽然嘴上这样嫌弃，心里却在想：算了！由着她吧！一把年纪，整天都在操心，也是难为她！他咬了一口苹果，嚼了一会才慢悠悠的问道，“他。。。人品怎么样？”
　　“他对每个病人都很好，也很有耐心，听说他心地很善良，成熟稳重！好像还是这个医院的招牌！”庄奶奶说着还竖起了大拇指，那骄傲的样子就像是自己最亲的人出人头地了一般！
　　“这还不是‘中央空调’？”老爷子小声嘀咕着，“招牌会在急诊科？怎么没去当个主任什么的？”
　　“人家说了，自己资历尚浅，而且他还是个全科医生！”
　　“全科医生？噢，就是我们那边卫生室那医生一样的，样样都会一点？这。。。我能放心吗？”
　　“我也是这样问的，但护士长说，他是样样都精通的全科医生，有空的时候还会去基层卫生室，但是以急诊科为主，如果别的科需要他帮忙，他也会去。。。”
　　“那不就是块板砖嘛？”
　　“嘿！还能不能好好听了？”
　　“你说你说！”
　　“不想说了！”庄奶奶说一句，老爷子就接一句，老是打断她说话，她便佯装出生气的样子。
　　“你哪知道这么多？别人随便说的话也能信？”老爷子却不理她，继续说着他心里的疑问。
　　“护士长说的，不像是在骗我，她说的时候还是一脸崇拜的样子呢，我是跟她说，那个医生看着很年轻，不知道能不能看病救人？然后她就滔滔不绝的讲了好多给我听！”
　　“跟你一样，花痴！”
　　庄奶奶没搭理老爷子的数落，继续开心的说着，“不过他们的机会就得靠你了，谁让生病的人是你呢？”话落，她边哼着小曲，边提着水壶出去打水了。
　　老爷子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他错愕的看着庄奶奶离去的背影，她又打什么主意呢？
　　***
　　左少洛在一楼2号急诊室，刚送走最后一位病人，他看了看手表，然后稍微整理了一下资料，将门掩上就往二楼办公室走。
　　“左医生，下班了？”分诊台的几个小护士，个个脸上都挂着迷恋的笑容，目光随着他的步伐而移动着。
　　他没回话，只是微笑着点了点头，大步流星的往楼上走着。
　　“好帅啊！！！”
　　“他笑起来真好看啊！”
　　“上班时间干什么呢？”苏依依看见她们色眯眯的盯着左少洛，她就特别生气，虽然他还不是她什么人，但那是迟早的事啊！她们怎么能觊觎她的人？
　　“护士长，电话！”
　　“。。。什么？好吧！”苏依依顾不上骂她们，放下电话就往左少洛办公室跑去。
　　“左医生，住院部有个病人，本来今天出院，但是冠心病又犯了，他拒绝治疗，说是一定要让你给他看！”
　　苏依依接到住院部打来的电话时，也很无奈，哪有这样无理取闹的病人？呃，好像之前还真不少！
　　“嗯！”左少洛将已经挂好的白大褂，又拿起来披在了身上。脸上却挂着会心的笑，老人家年纪越是大，越是个孩子样。
　　“对了！左医生，晚上有没有空一起吃个饭啊？”苏依依特意摆出一个妖娆妩媚的动作靠在门边，等待着左少洛的肯定回答。都说近水楼台先得月，但是她都不记得自己这是第多少次约他了？
　　左少洛站在门她对面，看着她奇怪的样子，眉头皱了皱，有些无奈的笑着说，“我晚上要去复诊，不好意思！”
　　“哈哈！没事没事！那下次吧！”苏依依十分尴尬的笑了笑，然后撒腿就跑！她恨不得立马找个洞钻进去！
　　***
　　左少洛进病房时，看见好几个人围着老爷子。他示意他们先出去，只留下家属和一个护士，接着又走到窗边将窗户打开到一半。
　　“爷爷，哪里不舒服啊？”左少洛的语气，就像是幼稚园的老师在跟小朋友说话一般。
　　“哪里都不舒服！”老爷子看了庄晓梦一眼，又撇过头去，“哼，还不是因为她？”
　　但是老爷子的这句话，却像是在庄晓梦头上敲了一榔头，她一脸无辜的望向所有人投来的目光，明明是爷爷犯病了，她一着急才跑进来的！
　　左少洛用听诊器听着老爷子的心跳，本来正常的速度却在慢慢加快。老爷子一撞到左少洛的眼神就避开了，他很怕被看穿说是装病！
　　“医生，他怎么样？”庄奶奶还是一副担心的样子，庄晓梦躲在一边没敢出声，静静听着。
　　“奶奶。。。”左少洛收起听诊器正想说结果，却被老爷子硬生生给打断了。
　　“行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不就是零件朽了吗？又不能换，也没有保修，只能再刷刷漆，打打蜡，能撑多久是多久！”老爷子说这话的时候平心静气，一点也不像刚才那般盛气凌人。
　　“瞧你说的什么呀？”庄奶奶却一脸嫌弃的看着他。
　　“爷爷是明白人！”左少洛笑了笑，继续说，“没事，爷爷，您不用太悲观，零件还可以的，平时好好保养，按时吃药，基本上没什么大问题！您现在就可以出院了！”
　　“这么快就出院？不再多观察几天吗？”最先反应的是庄奶奶。
　　老爷子却有点不耐烦的冲她吼道，“你还想让我在这住多久啊？”
　　“行吧！那晓梦。。。你送送医生，我去办出院手续！”庄奶奶一边说话一边冲庄晓梦眨巴着眼睛，心里还在喊着，快去啊！
　　“啊？？？”庄晓梦却是一头雾水，明明就是在人家医院里，怎么送？送去哪里啊？
　　“走吧，正好我有话跟你说。”左少洛顺着庄奶奶的话走到了庄晓梦面前，对她说话的时候是低着头的，从远处看过去，左少洛高她整整一个头。
　　之前怎么没发现他这么高啊？庄晓梦挠了挠头发。
　　从住院部通往急诊室最近的路是一条长廊，两边都是花卉与树木，还有好几条小径，通往不同的地方。而左少洛和庄晓梦此时正肩并肩的走在长廊上，远远看去，也不失为一道风景。
　　“其实当警察挺辛苦的，碰到什么事情，总要冲在前面，还没什么休息时间。”
　　“你们当医生也是一样吧！”庄晓梦十分礼貌的笑了笑。
　　“老爷子是担心你，才会这样！我建议你下次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换身衣服！”
　　庄晓梦身上的警服，再配上她那一头短发、精致的小脸，煞是好看！她的一颦一笑都牵引着左少洛的目光。他却暗自嘲笑了自己一番，比她漂亮的女孩见过不少，怎么会对这还没怎么发育的小丫头这么上心？
　　“我知道！”庄晓梦嘟囔着嘴，‘不开心’三个字都写在了脸上。如果她辞了职，那就是老爷子最高兴的事情，可是，这完全不可能啊！
　　“如果你好好跟他沟通，他会慢慢理解的。毕竟他也年轻过，也曾有过梦想。”
　　“嗯，谢谢医生！对了，这个还给你，”庄晓梦将那块蓝色方格手帕，小心翼翼的递到左少洛面前，非常认真的说，“你放心，我洗的很干净很干净了！”
　　“既然送出去了，哪有要回来的道理，你收着吧！我先走了！”左少洛说完又留给她那抹温暖的笑容，这使得庄晓梦愣在了原地。
　　庄奶奶突然出现在她旁边，顺着她的视线望向左少洛的背影，开玩笑的问，“怎么样？”
　　“奶奶？什么怎么样啊？”庄晓梦被奶奶的一句话吓的连忙收回了视线。
　　“这个医生怎么样？”庄奶奶笑嘻嘻的，还特地将“医生”两个字读的重了些。
　　“爷爷怎么样了？”庄晓梦慌忙转移了话题，她没谈过恋爱，也不想谈，很多重要的事情还没开始做呢！
　　***
　　七月的C市，正值雨季。
　　刚刚还是冷色调的灰白云层，霎时间被墨色的浓云覆盖，眼看着，倾盆大雨就要落下来了。
　　庄奶奶扶着老爷子在前面慢吞吞的走着，庄晓梦拎着一个小包跟在后面。他们刚刚走出医院门口，就下起了雨，无奈只能跑到站台先躲着。
　　每到下雨，好像所有的出租车都消失了一般，就连公交车也没有一辆！
　　过了一会，一辆黑色的吉普车停在了他们面前。接着一把深蓝色的大伞从车里伸了出来，车主躲在伞下从左边下了车，然后三两步走到右边站台来。出现在庄晓梦眼前的，正是那个医生，她连名字都还叫不上来的医生。
　　他褪去了白大褂，健硕的身材显露无遗，上身的白衬衫紧紧贴着结实的胸膛，领口微微敞开着，两边的袖子卷到了手肘，白皙而细腻的皮肤暴露在外，下身配的是深色的西裤和皮鞋，整体看上去，显得成熟又有魅力。
　　“爷爷奶奶，现在很难打车，我送你们回去。”
　　“谢谢医生。”庄奶奶十分欣喜，望着老爷子挑了一下眉眼，仿佛在说：看这天时地利人和，多亏她挑的时辰好！
　　左少洛打开了后座的车门，他先后扶着两位老人坐了进去，然后又为庄晓梦细心的撑着伞，“进去吧，东西给我。”
　　庄晓梦突然变的傻愣愣的，他怎么说，她就怎么做。
　　“医生，我们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庄奶奶脸上挂着和蔼可亲的笑容，心里却在盘算着要趁着这大好机会，多“搜集”一些关于他的资料。
　　“奶奶，我叫左少洛，您叫我阿洛就可以了。”
　　“好好好，麻烦你了，阿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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