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有繁花

　　潜龙去处理事情期间，繁花再次躺在沙发上装死，美其名曰休养生息。

　　下午还要上课，繁花光是想着都觉得淡淡的胃疼。

　　明明是节大课，明明是节可以选逃的大课，偏偏老师不知道怎么回事，每节课都能点到她，到现在，老师已经不用点名册就能脱口而出她的名字。

　　连带着同学们也认识她了，她一进教室就能感受到同学们投来的怜悯的目光。

　　繁花心中的小人儿愤怒地掀桌——这日子果真没法儿过了！

　　玄夜写着论文正想倒点水喝，一出来就看见繁花一副凄凄惨惨戚戚的表情，道：“这是怎么了？不至于我进去这一会儿你就被人抢钱了吧？”

　　“玄夜哥哥，我是那种钻钱眼儿的人吗？我一直视金钱如粪土。”

　　闻言玄夜笑了，一副我还不知道你的表情。

　　果然繁花又觉得自己气不顺了。

　　哼了一声闭上眼，浑身带刺儿。

　　玄夜也不在意，繁花就是这样，关系越亲近，她越肆无忌惮。

　　倒了水坐在小沙发上，道：“我倒是在想，这付朗刚走，你下午就又要去见他，你们如何自处啊？”

　　说着玄夜想起付朗早上看着繁花的眼神，不自觉脸上就似笑非笑起来。

　　自己心里先酸上了——这小子，不知道自己和繁花情谊深厚吗？

　　死党当中先有对象那个就是背叛！

　　我都还没女朋友呢你小子竟然敢打繁花的主意！

　　繁花闭着眼没看见玄夜的表情，道：“能怎么处？就这么处呗，难道你没警告他？你肯定警告了，我就当这事儿没发生呗。”

　　“你倒是能当没发生，他可不一定，你们之间的变化，还是很容易被感知的。”

　　“变化？什么变化？”繁花疑惑地睁开眼，觉得脑子有点不够用。

　　好吧，这姑娘这方面向来不是迟钝就是装哑巴，自己干嘛还巴巴地说穿了。

　　于是玄夜闭了嘴，任凭繁花把他盯个窟窿也不说了。

　　繁花莫名其妙得很，也懒得问了。

　　到了上午快十一点的时候，潜龙也回来了，问了情况，好歹放下心来。

　　一看玄夜还在奋笔疾书的样子，繁花终于良心发现，唉，中午还是别让玄夜做饭了。于是——“潜龙，中午你把饭做了吧。”

　　真是天空飞来一口锅。

　　潜龙即刻甩锅：“我以为你应该主动承担这个责任的。”

　　“为什么？”

　　“毕竟我又不用吃饭，我也不像某人那么好吃。”

　　繁花再次气结，是，你修为高深，高深到都能不吃饭了！

　　自己顶着近四百年的道行，也算同时期出生的天师中很不错的了，还是一顿不吃饿得慌！

　　潜龙看着繁花的样子颇为好笑。

　　他是树精，她是天师，这有什么好比的？

　　潜龙媚眼一挑，风流尽显：“你看我都是你的人了，说好管我饱饭的呢？”

　　尾音又长又粘腻。

　　繁花看着那人的眼睛只觉得眼皮直跳，饶是看惯了这张邪魅的脸，还是觉得心慌。

　　暗骂一声妖孽，繁花到底进了厨房。

　　上一次进厨房还是大约四个月前了。

　　那时玄夜为了一件被伪装成瓷器拿出来拍卖的法器天天忙得脚不沾地，她又打不过潜龙，为了玄夜，为了自己，就连着下了一个星期的厨房。

　　——好吧，其实玄夜摊上自己还真是挺辛苦的，跟带女儿一样麻烦。

　　想着，抽出泛着雪白亮光的菜刀，就着冻得硬邦邦的羊肉开始切羊肉卷儿
　　。
　　中午就吃涮羊肉好了，昨晚那么累，玄夜又费了一上午的脑子，涮羊肉热乎乎的吃着熨帖。

　　玄夜这边写得投入，回过神来已经十一点半了，惊呼一声赶紧起身准备去做饭。

　　繁花向来以食为天，饿着了怎么办？

　　结果一出来就看见桌子上放的炉子已经是热气腾腾了，周遭放着各式切好的新鲜菜式，繁花正欢快地往桌上端羊肉卷儿。

　　玄夜突然冒出一个神奇的想法：怪不得人家说女儿是贴心的小棉袄呢！

　　呸呸呸！想什么呢！

　　玄夜表情有点扭曲，都怪繁花平时太懒，他都感觉自己在带女儿了。

　　潜龙看着玄夜一脸欣慰的样子，诡异地看穿了他的想法，无言以对地坐过去涮羊肉。

　　吃了一会儿，繁花嘴里嚼着羊肉，拿着筷子歪头看潜龙，眼光中那种“你好神奇”的光芒太炙烈了，潜龙终于忿忿地摔了筷子！

　　“想干嘛呀？我是变异了吗！”

　　“不是，其实我是在思考一个困扰了我很多年的问题。”繁花一脸严肃。

　　“说。”

　　“······你不是棵树吗？！你为什么吃这么多肉？！”

　　我了个去！原来是怪自己抢了她的肉！

　　“我现在好歹是个人形了好吧，要是我现在还靠什么日月精华和露水之类的活着，那我还这么辛苦修炼干什么，就做棵树还能扎根土地汲取养分呢！”

　　潜龙很是不满，简直要拿鼻孔对着繁花了。

　　才帮你打了架稳了人，这么快就连两篇羊肉卷儿都不给了么？！

　　繁花一看，比潜龙还要不满，反驳道：“那你也可以吃菜啊！”

　　本来考虑到三个人都胃口大，羊肉卷儿都切了两大盘子。

　　结果呢，好嘛，潜龙一个人就干完了将近一盘，现在这魔手都向第二盘伸过去了！

　　“我是棵树，也是植物，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呀！”

　　“哟，合着你这吃自己个儿同类还不好意思是吧？！”

　　繁花简直要给潜龙的脸皮跪下——前两个月你迷恋上吃烤韭菜的时候怎么没这个自觉？

　　繁花劈手抢走剩下的一盘羊肉放到玄夜面前：“玄夜多辛苦啊，你好意思跟他抢吗？”

　　自己受伤玄夜要治疗，要换洗被套，出去和女鬼打架玄夜要准备符咒法器，还要负责开结界。今儿上午还准备了一上午论文呢！

　　“这羊肉卷儿你不能动了，是玄夜的，你吃这些。”说着繁花把一半的素菜都推到了潜龙面前。

　　——哦，原来不是说抢了她的肉，是抢了玄夜的肉啊。

　　潜龙翻了个白眼，奋斗菜去了。

　　玄夜看着繁花那护犊子的样子，笑得眉眼弯弯。

　　哎呀，真是没白疼我们家繁花呀~

　　吃完饭，繁花撵着潜龙去洗碗，自己中午眯了会儿去上课了。

　　这到了教室，总算是知道玄夜说的变化是个什么变化了。

　　付朗那眼睛简直了，上课的时候一直在自以为隐秘而实际大家都能看见的打量自己。

　　每次繁花感觉到他的目光一转头，他就迅速的低头假装在记笔记。

　　有一次没来得及，直接就四目相对了，我的天，那叫一个尴尬啊。

　　但明显这尴尬的对视在苏玥看来并不是那么回事儿。

　　在她看来，付朗不停地抬头看繁花，然后繁花转头来了个四目相对，这简直就是偶像剧里面的情节标配啊！

　　噼里啪啦火花四溅！

　　一下课，苏玥就凑到繁花耳边，神秘兮兮地问：“诶，付朗怎么突然对你动了凡心啊？”

　　“什么啊，别胡说。”繁花心想我这怎么告诉你，纯属是付朗的长相惹的祸，他这就是还没消化之前的事情呢。

　　繁花歪了歪头，道：“可能我借了他什么东西忘了还，他又不好意思开口要？”

　　繁花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一双眼睛对着苏玥扑闪扑闪。

　　就是这样的，真的。

　　“呵呵，谁信呢。”苏玥白了繁花一眼，“我劝你还是老实交代，是不是又调戏人家了？”

　　说完苏玥想起繁花的德行，每次只要是沉默或者尴尬的氛围，繁花就会脑子发热，然后不自知的撩人于无形。

　　昨天还玩笑人家付朗的感情生活呢······越想越是这么回事。

　　繁花简直要给跪了，苏玥已经快用看渣女的眼神看她了。

　　“真的不是······”繁花欲哭无泪。

　　而付朗此时心中也相当懊恼，他真的控制不住他自己啊！

　　短短两三天，他的人生，简直可以说经历了大风大浪。

　　拜托！昨天他有生命危险啊！

　　还被两千年的女鬼提着在天上飞啊！

　　而他的同学，日日坐在他周围的人，是个天师。

　　随手一晃就是一把剑，随时人家想砍人就砍人啊！

　　所以他就是想去看繁花。

　　——看看这个昨天如火样的女子，看看这个与周遭同学不同的女子。

　　她的一切细节都开始被放大。

　　她的笑带着痞气，歪头的动作有无所谓的味道。

　　她一遍转笔一边听课，手指甲泛着健康的粉色。

　　她侧头去听苏玥讲话，露出白皙的脖颈。

　　她察觉到自己的目光，带着探询的眼神回头，自己只能慌张的低头假装看笔记。

　　因为他又止不住的想起，昨天晚上，自己有多狼狈。

　　在她眼里，大概······窝囊得很。

　　然后带着这点儿懊恼，之前的事情放电影般在付朗的脑子里一遍一遍的过。

　　原来一旦觉得这个人与众不同了，她的任何事，都让人有了探究的欲望。

　　终于熬到了下课，繁花真的想感天谢地。

　　心想在付朗淡定之前，还是坐得离他远点吧。

　　本就要比凡人敏锐，这目光于她而言太能轻易感知了啊。

　　那边繁花虽然没说什么，付朗却对自己的行为感到十分羞耻，下了课扯起书包就走，看也不看繁花一眼。

　　繁花更郁闷了——这孩子，不会是个潜藏的蛇精病吧？

　　想了想，想不通，繁花也就不想了。

　　决定还是回家好好休息，后日好去解决江大帅的事情。

　　和苏玥一起出教室，聊着聊着苏玥突然不说话了，对着繁花挤眉弄眼。

　　繁花一回头，果然看见玄夜扶着自行车，车筐里满是晚饭的食材，微笑着在校门口等她。

　　苏玥一副我懂的样子笑了笑，一溜烟闪了人。

　　繁花无奈的对玄夜笑笑，坐上自行车的后座。

　　蹬车回程。

　　风吹起玄夜额前的碎发，少年郎意气风发。

　　繁花靠着玄夜侧坐，哼着从前的《牡丹亭》——

　　“你觑那姹紫嫣红开遍，却原来，都赋予了断壁颓垣。”

　　身后的戏曲声传来，太阳开始西斜。

　　其实繁花唱歌，也是顶好的。

　　玄夜忽觉岁月静好。

　　就现在，就现在和繁花在一起的此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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