净世昙华

　　次日清晨，秦靖甫一睁开眼，便见韩灵笙躺在他身边，正盯着他发呆。

　　“干嘛？”秦靖不自然地别开脸。

　　韩灵笙见他忽然醒过来，吓了一跳，撑起身子坐了起来。

　　“不舒服？”秦靖也随着他的动作支起身，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韩灵笙摇头：“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

　　“没什么……”敛去眼中的情绪，岔开话题道：“我们一会儿去县衙吗？”

　　秦靖掀开棉被起身，一边穿衣一边道：“不去找谁拿报酬？”

　　“哦……除了拿报酬，是不是还有别的什么事要做？”韩灵笙抬头看他。

　　秦靖想了想：“没了。”

　　“真的没了？”韩灵笙眼含期待。

　　“你想做什么，说罢。”秦靖懒得在这儿跟他瞎蒙，直接问道。

　　“方霖和夏白的尸骨还在钱知县屋子里……”

　　秦靖颇不愿意地打断他：“懒得去。”

　　韩灵笙脑袋霎时耷拉下去，敛着眼盯着滑落腰间的棉被，一声也不吭。

　　秦靖原本已穿戴整齐，正准备下楼打水洗漱，忽然感觉屋子里安静下来，转头往床榻方向瞥了一眼，便见韩灵笙恹恹地坐在床上，一副很受打击的模样。

　　秦靖轻啧一声，眼中满是不耐，却仍妥协道：“……知道了知道了，烦死了，一会儿你带路。”

　　韩灵笙闻言，霍然抬头，带着满脸笑意看着秦靖，左眼昙花金光流转。

　　秦靖只觉喉头一紧，浑身僵硬，险些不知今夕何夕。

　　“笑什么笑，坐在床上干什么，等着我来伺候你吗？”秦靖恶狠狠地掩饰着。

　　韩灵笙听他这么一说，忽然十分认真的朝他伸出双臂，用一种极依赖的语气唤了声：“抱抱。”

　　“……抱抱？你没病罢？”秦靖嘴角抽了抽。

　　“嗯？有什么不对吗？我看街上的小孩都是这么……这么，唔……撒娇的。”韩灵笙十分困惑地看着他。

　　“……你这是在向我……撒娇？”秦靖神色莫辨地问道。

　　“怎么了？那些孩子的父母见他们撒娇，都很高兴的，你不高兴吗？”韩灵笙眨眨眼。

　　秦靖挑着眉问他：“为什么想我高兴？”

　　“你答应去收殓方霖和夏白的尸骨。”韩灵笙不疑有他。

　　秦靖顿时黑了脸，咬着牙憋出七个字：“我，真，是，高，兴，极，了。”说完转身摔门而出。

　　韩灵笙：“？？？”

　　两人感到县衙时，正遇上崔良外出。

　　秦靖上前一步：“报酬。”

　　崔良大喜：“公子可是除了那恶鬼？”

　　“你尽可去尝尝县衙的井水。”

　　“自是信的，自是信的，老身在这里多谢公子了。”崔良佝偻着背朝秦靖和韩灵笙行礼。

　　站在秦靖身后的韩灵笙扯了扯他的袖子。

　　“报酬？”

　　“请公子到内堂稍候片刻，老身这就去账房支银两。”崔良面带恭敬。

　　“不必了，我们要去一趟知县的卧房。”

　　崔良面带疑惑问道：“去钱知县的卧房做什么？”

　　秦靖瞥了眼身后的韩灵笙，咬着牙道：“办事。”说完也不管崔良有没有异议，转头对韩灵笙道，“带路。”

　　韩灵笙不解地看着他阴沉的脸色，迟疑半晌还是伸手牵着秦靖的手，拉着他往里走。

　　秦靖觑了一眼被他握住的手，脸色稍霁，任自己被韩灵笙牵着走，全然无视了站在一旁神色怪异看着他们二人的崔良。

　　韩灵笙凭着记忆带着秦靖行至钱知县的卧房，找到书架旁的花瓶机关，打开了藏在书柜后的密道，正要走进黑黢黢的密道带路，却被秦靖一把拉住：“你就别进去了，在外面等我。”

　　“为什么？”韩灵笙转身看他。

　　“里面不干净。”秦靖本能的不想让他沾手这些事，这次让韩灵笙看到方霖如此惨绝人寰的回忆，已然触碰到他的底线，他不能再让韩灵笙沾染任何一点和魂灵相干的事。

　　韩灵笙回想起在方霖记忆中的所见，登时煞白了一张脸，面带惧意地往后退了一步。

　　秦靖见了，心中更是百感交集，将韩灵笙揽进怀里，安抚着轻拍他的背：“有我在，没事了。”

　　过了好一会儿，韩灵笙才缓过劲来，轻轻推开秦靖：“你不会怕吗？”

　　“小时候见得多了，没什么好怕的。”秦靖不甚在意。

　　“小时候见过什么？”韩灵笙捕捉到一些微妙的内容。

　　秦靖轻描淡写地转移了话题，将韩灵笙安置到屋内的凳子上，转身进了密道，韩灵笙也因为担心着进入密室的秦靖，不知不觉就忘了这一茬。

　　一走进密室，秦靖面感受到一股扑面而来的腐臭气息，这气息的源头，正是密室内床后的那面墙。

　　秦靖低吟剑诀，只见长剑出鞘，化作三道见光，直射向那面墙。

　　墙面应声而碎，随之掉落的不仅是垒垒墙砖，还有破碎的人骨。一道道剑光袭过，露出墙后的夹层。眼前的景象让秦靖也暗自心惊，心道幸好没有将韩灵笙带进来。墙后的夹层，密密麻麻塞满了人骨，粗略数下来，竟有十五具之多。

　　秦靖思考片刻，随即退出了密室。

　　韩灵笙见他两手空空地走出来，有些不解地看着他，目光带着询问。

　　“随我去找崔良。”秦靖拉着他走出卧房。

　　“怎么了？”

　　“没什么。”瞥了眼韩灵笙清澈的眼眸，想了想又道，“这事牵扯朝廷官员，需得县衙自行解决。”

　　韩灵笙这才点头道了声好。

　　两人沿着来路回到内堂，崔良也正好拿着银钱从账房走回来，见两人携手归来，强忍心中好奇，状似不经意地询问道：“咳，两位公子……事儿办完了？”

　　秦靖见他年岁大了，可能有病，也不在意他奇异的脸色，说起正事来：“借一步说话。”说完瞥了眼韩灵笙，走出内堂。

　　“公子有何吩咐？”崔良跟着秦靖走了出来。

　　“姓钱的卧室内有一间密室，其中一面墙的夹层内藏着十五具尸骨。”

　　崔良大惊失色：“什么？！”

　　“我已击碎那面墙，你只需进去看一眼便知，剩下的交给你，我们走了。”说着就要折身回去。

　　“公子留步！”崔亮忙拦住秦靖，追问道，“敢问公子如何得知？”

　　“里面那位天赋异禀，能窥魂灵往昔。如若不信，你大可去找夏承运问个明白。”秦靖颇不耐烦地说完，便进了内堂，带着韩灵笙转身就走，没有片刻停留。

　　崔良心中暗潮汹涌，连忙带着两个新招的衙役赶往钱知县卧房内的密室，登时吓得脸色青白，当即带人赶往夏承运家，并顺蔓摸瓜，查出所有为钱知县出谋划策、牵线搭桥之人，随后提笔写下奏状，连夜亲自架车赶往府衙，向知府禀明钱知县的罪状。

　　这一切并不为秦靖与韩灵笙二人所知，彼时两人已踏上了新的旅途。

　　“来，你的兔子，抱着。”秦靖将四处蹦跶的野兔扔进韩灵笙怀里。

　　韩灵笙抱紧野兔，神色黯淡地道：“山鸡没了……”

　　秦靖瞥了他一眼，略带嫌弃地问：“你喜欢山鸡？”

　　“那是你送我的。”韩灵笙闷闷地回答。

　　秦靖眼中嫌弃霎时尽褪：“……再给你捉一只好看的就是。”

　　（苍青噬魂篇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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