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鬼港怪又一日

　　第十二夜　九头游灵下集

　　Y小姐她找表哥到底是有甚么想要告诉他的呢？

　　「故事没听完就想知道结局？Sherlock估计也不会成为经典了。」

　　九头油锥只是故事的开始而已，你不是想知道到底Y爸是如何做醒来的吗？其实答案十分简单，Y爸是自己醒来的，在东方的鳞光渐泛，第一线曙光升起之时。

　　Y嫲就更加确定是有怪东西跟着他们了，所以那天Y爸连学也没上，Y嫲就直接带了他去岸上，无论是甚么地方的人，水上人最原始的神必定是天后，Y嫲就揪着Y爸的衣领去天后庙。

　　当时香港仔早已进行填海工程，因此天后庙已大隐隐于市。

　　Y嫲去了天后庙找了个熟人来帮忙，那个阿婆是在天后庙折金银打理杂务的，Y嫲急得口齿不清，还有起个乡音飙了出来，阿婆蒙查查更是听不懂，于是阿婆便走去内堂那边找了个大婶来听，一听便知道发生了甚么事。

　　那个大婶看样子应该是个已上岸的水上人，一直都在天后庙工作，所以不太清楚最近在海上发生了甚么事。

　　反正现在知道了，大婶就带了Y爸进去内堂，那时Y嫲就在外面等着，所以不太清楚Y爸在里面发生了甚么事，反正出来的时候Y爸也没发生甚么事就好。

　　是不是真的没发生甚么事，Y嫲又怎会知道，但是Y爸之后所做的事就真的不太正常，那就是真的。

　　「Y小姐到底有甚么想说的呢？」

　　烦。

　　「其实没甚么，你先听完就好了，一整个故事来的。」

　　Y小姐当时也就说了这种的话，也是让表哥不那么烦躁。

　　之后，第三件怪事发生在一星期后，清明时节。

　　作为廿四节气中春天中的一个节气，天也很争气的下了小雨，风不大，北风的剩余冷空气还未停下来，斜风细雨之下，压外寒冷，也很符合当天的事宜。

　　扫墓。

　　当年，说的是四五十年代的香港仔仙人，多半都是葬于长洲，藉贯是宝安人士，所谓宝安不是深圳的宝安，而是「宝安县」，香港也是史上宝安县之一，不过作为翻山之后的「元香港」原居民，只知香港不知宝安，Y小姐也说的，其实与其说他们是宝安人，倒不如说他们这些水上人是无根之人。

　　这是外话。

　　说了那天有小雨有小风，出海并不是难事，那天他们准备了一堆金银衣纸和一般清明节应该准备的东西，香烛溪钱各种衣，天光之后已经出发。

　　清明在当时还是个大节，一行Y家的人在正日乘几艘船出去，那个时候的Y嫲也与之前一样，一双摩打手在迭金银衣纸，一线长长的勾起一个个金银元宝，短的时候像菠萝，长的时候像一条金色的龙，与海上的色彩一同闪耀着。

　　其实他们并不知道为要迭成这样，都是祖先将那些元宝迭成龙状，他们也跟着这样迭，习惯而已。

　　正如刚才所说，其实风并不大，雨也不大，正常来说，最多半个小时便会到长洲。

　　半个小时也够Y嫲所有金银都迭好，然后她拍了拍发麻的腿站起来，放眼一看船外，本来以为差不多看到岛屿之时，却发展现他们仍然浮沉在香港仔去长洲的中心，似乎从十五分钟之前看就没有前进过。

　　可是没有前进就没有前进过吧，为甚么没有人来找过他说过一句话呢？

　　Y嫲顿时想起那天在海上捞起来的九头油锥，最近发生的事，是不是都有点奇怪了呢？

　　然后，Y嫲看着那一遍海，浮动起逆向而来的澜浪时，她突然听到有些东西在划着木板，最诡异的是那种声音出自于船舱之外，也就是说，有些东西正在海底划着他们的船。

　　所用的力不大，也不可能有幻想的破坏性，单单像有人想要得到些东西时，想在抓住对方的衣尾乞求着一些东西而已。

　　可是这些又是甚么东西来的呢？其实Y嫲心里面已经很清楚，这不可能是其他东西，唯一可能是不外乎是那种东西。

　　水鬼。

　　清明节这种节日，虽然不是鬼节，却总有几分愁思弥漫之意，Y嫲读书不多，这些东西的冷知识也不多，她只知道清明是拜山，可能拜着拜着，连其他东西都想分一杯羹。

　　没有人说话的时候，突然出现一双鞋子的声音，那声音似是有双手掐住了她的心跳一样，一步一跳，那脚步声很缓慢，Y嫲当时要是老一点，也许她也受心一阵猛然张弛一阵突然收缩的刺激，一阵温热的血每冲过脑袋就是一阵晕眩，她拿着一串迭好的金银长龙，突然不知道是否应该立即将手上的东西烧了以保平安。

　　虽然那声音很慢，却终有来到Y嫲身后的时候。她感觉到那个人一手拍在她的肩膀上，幸好叫做有些准备，也没有吓得她立即跳出船。

　　Y嫲没有回头，只听背后那把声音轻柔地道： YXX（XX是她的名），将所有溪钱和你手上的金龙都放到海里去吧。

　　可是听着她又觉得不对劲。

　　这不是他大儿子的声音吗？

　　Y嫲终于转了个身过去，那的确是她的大儿子也就是Y爸，这样的Y爸很诡异，不过大儿子一切都很正常，站姿、动作，都是他的大儿子。

　　就是谈吐有点不一样。

　　我说，放了所有溪钱和这金龙到海上。

　　大儿子再次重复这句话，Y嫲似乎开始有点畏惧这个儿子，便将她手上面所有溪钱一股脑撒往海上，她刚才迭得好好的金龙也一下子扔到海上去。

　　一时间，遍海都是白色的纸碎，金银衣纸一并溶在水中，一个个浪翻起来之时都将那些元宝吞噬过来。

　　渐渐地，船底听到的那种划木慢慢地消失，似是有这些金银的吸引之下，那些东西都转而去抢那些金银元宝。

　　所以到底是浪花吞噬了那些元宝，还是那些元宝被甚么拿走了呢？

　　Y嫲看着那些元宝差不多消失得七七八八，船也能前进了，顿时间，她又听到儿女们的玩闹声，还有丈夫一点喃喃自语的声音，彷佛是从一个空间跑到另一个空间去，不尽真实，然而不是造假。

　　她再看了一眼Y爸，明明他就在船边看着自己的小弟妹，一边和他们玩着抛豆袋，双脚盘起来，一点都不像有下过地的样子。

　　这件事还未完的，Y爸之后还问了一句，Y嫲她怎么将所有溪钱都扔到海上去。

　　儿女们费解的眼神使得Y嫲哑口无言，当时一直没有发话的Y爷一声呵斥，让所有人都蹲在舨上不许动，他们也没及思量便立即蹲下来。

　　他们看到甚么呢，他们看到海上慢慢地浮上来的巨人，已经发涨得三四倍大，白色的像一团团大猪油，为何说的是猪油？在他们身上泛着金光的，便是他们的尸油。

　　Y嫲当时看着，很多都是衣衫不整，有些连手脚都没有了，有些连衣服都被冲走、撑破了。

　　巨人很多，多得Y爷都不想小孩子留下不好印象，他们将来或许还有几十年在海上生活。

　　回想起这些巨人，应该是当年越战时偷渡来香港，死在海上的人。就算知得少一点，听得少一点，也会知道当时有的是难民，一时间香港成为越南难民第一收容港，香港人好，不介意，英国也同是沾上光荣。

　　当时Y嫲的说法，英国没有出过半分钱，基本上所有都是香港人出的钱，穷到死了也帮助这些越南难民，当然小香港是装不下一个国家的人民，而且还有不少的人死在这汪洋大海之中，浮沉于世而不得善终。

　　这些可以斟酌的很多，Y嫲的立场我也不多评论，以她的说法是，英国人本来就没有一些年轻人想得那么好，也许是因为当年英国得到香港岛之后，他们这些原居民没有得到应有的管治（因为穷），只有白人的歧视和侮辱。

　　对，所谓欺善怕恶，Y嫲就这样说当时的英国人了。

　　而且还有，在这些巨人飘过之时，彷佛看到有一巨大的生物贴过他们的船而过，涟漪之下，彷佛看到九头巨大的尖头，小小的四白眼睛，传说中的凶兽。

　　感觉上似是九个头的巨大油锥，也像Y嫲一直以来习惯性地迭着的金龙一样形状。

　　南海之帝为倏，这个传说，彷佛就是真的一样。

　　然后他们去了长洲，Y爷就跟Y嫲说，就跟Y家的人说中途丢了就好，他们都懂得的。

　　当时Y爷也没说太多废话，Y嫲觉得是两公婆都看到自己的大儿子发生甚么事了，如果硬是要Y嫲解释，最大机会是因为他们两公婆都在同一个晚上看到九头油锥和自己大儿子的诡异情况。

　　这个故事就到这里了。

　　那么说起来其实又关Y小姐甚么事呢？

　　南海之帝为倏，倏忽倏忽，除了像香港人快过光速，其实对于一般香港人来说是没有甚么意义的。

　　「不是说起Y家从Y爷那代已经开始上岸了吗？其实都是因为这件事，不过有些事情说不准，还是要他们来承受。」

　　Y小姐就开始说起这件事的根源，原来在史上就有一个海上人会被选中作与所谓「倏」的沟通桥梁，他们生活没有甚么分别，都能下海也能上岸。

　　只是像Y爸一样，有时看着海就如同一个痴傻的人，或者像个疯子时不时自言自语。他们知道就是在和「倏」沟通，但不知的人看他们就似是一个傻子一样。

　　这也不是最大的问题，最大的问题是连Y小姐也开始看到一些奇怪的东西，最明显是下海的时候。Y家虽然上岸了，却也和其他水上人有联系，有时出海玩的时候，她会莫名地看到海上突然浮起了头，无精的目光空洞地盯着她看。

　　最初以为是时运低，但之后Y爸发现了女儿不对，才告诉她这些事情，包括在天后庙内，原来当时Y爸被人领到内堂时见到一个白发的老人家，她就是C家夫妇那位老爷，以及他被人通灵之后所感悟的事。

　　Y爸是隔了两代之后被选中的守护者，因为C家夫妇没有儿女，他们当时也时不时被这些东西困扰，所以后来他们夫妇进了天后庙工作，不问他事，他们突如其来的灵感使得他们在天后庙担当解梦者的角色，直到青丝成雪，终于有一个被选中的人前来，那个就是Y爸了。

　　说实话，就是继承这一份工作，能看到海上亡灵，守护南海的一个本土人，只有他们才有资格。

　　他们不是无根，只是那根一直源自海上，他们才是最纯正的香港人。

　　他们就像是西史上被选中的纯种骑士，守护着这一片海。

　　对的，这些人，不正像海上上来的虾兵蟹将么？

　　这其实是算是一份光荣，但是不会每个人都受得了。Y小姐身为Y家的长女，很幸运被选中，但女孩子生来似乎比较胆小，她不想见到那些东西，不想再也下不了海，不想再见到空洞无物的眼睛死死地看着自己。

　　也不想见到巨大得像龙似的九头游灵。

　　「我拒绝她了。」表哥叹了一口气，说道。「每个人被选中都有那种缘份，自己有着那个身份，自然就要承担那个责任，这是逃不掉，谁叫她是香港仔人呢？没人做这种事，南帝就不会再存在；南帝不再保佑香港的话，也不知香港会变成哪样。」

　　一个香港仔人，作为「元香港」的原居民，他们有改不了自己那海上的根。

　　「那么水上守护人者到底在做甚么的呢？」

　　「你说得我好像是水上守护人一样。」表哥好笑的道。「不过，与其说他们是守护人，不如说他们是被选中的人吧。也没听说过他们有做甚么。」

　　虽然不知道水上守护者到底做甚么，但这百年安好，也许他们做的都必定是好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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