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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月上中天,颗颗星斗如同璀璨的钻石镶嵌在巨大的天幕上。
白雪覆盖的后园一片宁静。
皓月当空下的小楼宁静一片。
无情熄了桌上的油灯,窗外的月光倾泻而入。
那是月光还是眼神?
无情望着一轮皎洁的明月,眉峰微蹙,他在仔细分辨。
若说这是前时月,月下却已不是少年人。
若说这是今时月,月下曾是少年人。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已经走过悲欢离合的漫漫长路,明月不断变换着阴晴圆缺。但愿之后,人真得能长久吗?千里之外,真得能共婵娟吗?
她的轻频浅笑,她的如嗔似怨,她的眉,她的眼,满眼里都是她,她,她,连月色也变成了她。还有鼻端挥之不去的浮动的香。
无情慢慢摸索着,他的手在轻颤。他拿起了那管箫,举在唇边。
那是她的唇瓣吗?
低缓的箫声飘起,如泣,如诉。
拨花寻草,一路缓步而来。
箫声低回,渐急。
急切的探询却不见其踪。
悠悠的长音,如同一声叹息。
了了,了了,不了也要了。
可是,这又岂是一个了字能了的吗?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无论你在何时何地,无论我在天涯海角。此时此刻,你我面对的是同一轮明月,独一无二的明月。
客房里,月光皎洁。
窗前,一条纤长的人影,她的双肩在微微耸动。
明眸映着月华,闪烁点点星光。流星从眼中流出,慢慢滑落。
芳蝶伊不断抬手擦去脸颊上流淌的泪水。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诗句悠悠在耳,泪水更加奔涌而出。
想想自己真得只是很单纯的独在异乡吗?成为这异乡的异客吗?
月色在满眼的泪光里变的朦胧。
她仿佛回到了家中,全家人围坐在饭桌前,四碗热气腾腾、香甜可口的汤圆就摆放在桌上。
爷爷笑咪咪的将一个一个的汤圆用筷子一夹两半,老人的眼里突然一亮,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贝似的。
“来。小蝶儿,这是你最爱吃的巧克力馅儿,爷爷都给你。”他说着,把巧克力馅儿的汤圆都加到芳蝶伊的碗里。
“小蝶儿。快吃,快吃。”爷爷的眼里满是慈爱。
“爸。您又这样。蝶儿都多大了,您总是灌着她。”父亲向爷爷嗔怪道。
“好了,好了。我也给你些,先把你的嘴堵上。这样公平了吧。哈哈哈哈哈。”爷爷爽朗的大笑起来。
父亲瞠目结舌的说不出话来,母亲则温柔的笑看着祖孙三代的小闹剧。
芳蝶伊“咯咯”的笑着,向父亲吐吐舌头。
“爸爸。爷爷爱吃五仁馅而的,我跟爷爷换。您不要吃醋喔。我也可以跟您作交换的呀。”
一家四口的欢声笑语充斥在一片温馨的气氛中。
“爷爷,爸爸,妈妈。蝶儿好想你们呀!你们现在生活的好吗?”芳蝶伊口中低低的呢喃着。
没有人回答。
窗外的寒风匆匆掠过,吹向遥远的地方。
戴上她对亲人的一声问候吧,,戴上她浓浓的一缕乡愁吧。
穿过千山万水,穿透时间与空间的阻隔。
去吧。去吧。
芳蝶伊从枕边拿起那个红色的丝绒袋子,取出一只青翠的竹笛。她的手在笛子上轻轻抚摸,仿佛还能感受到亲人在那上面残留的余温。
这是16岁那年的生日,爷爷送给自己的礼物。
一串低而轻缓的音符从笛子中跳跃出来。
一曲满文军的“望乡”轻轻悠悠的,飘飘荡荡的,不断回旋、不断盘桓。
它冲出客房,冲入月光,每一个跳动的音符飘散在后园,缭绕在整个神侯府。
夕阳河边走,举目望苍穹,
渺渺炊烟飘来的是乡愁。
多少回朝夕枕幕思念着你哟,
清清河水是我流淌的泪。
窗外明月光,映照我脸庞,
欲知故乡亲人是否安康。
捧一盏乡酒陪伴着你哟,
无论我身在他乡与远方。
给你我的喜与悲,不止为那山与水,
分不清梦与醒,忘不掉是你身影。
穿过岁月春与秋,尝尽世间爱与愁,
何故此时别离与拥有。
一缕笛音飘进暖阁,钻入无情的耳朵,直入他的心房。
他的身子猛然间震了一震,双手抖了一抖,险些儿拿捏不住手上的箫管,箫声戛然而止,箫还在嘴边。
他有些恍惚。
他的面色突地变得苍白。
无情凝神静听。
“是她?是她吗?她回来了。”
“不。那不是她。”
笛声里没有情愁别恨,没有相逢的喜悦之情。
那是乡愁,是撕不开扯不断的,浓浓的思乡情。
而他,只有曾经的情愁,还有那难以磨灭的,刻骨铭心的家仇。
笛声是从客房里传来的。
无情悠悠的一叹。
良久,良久。
箫声再起。
浅浅的试探着,渐渐深入。
箫声会如笛韵。
一箫,一笛。
声韵迎合、纠缠。
忽聚忽散。
那是她满腔的思乡愁,与亲人生离的苦楚,今生今世也许不能再见的悲凉。
那是他曾经的少年情愁,与家人痛彻心肺的死别,情与仇纠缠出来的一生的孤寂。
相同的曲调却表达着不同的心绪。
夜深。
月更圆,更亮。
天边的烟花更灿烂。
是不是它们也被这箫笛之韵所感染了呢?
芳蝶伊也听到了箫声,她被那悠悠的箫声深深感染了。
思乡的情怀渐渐消融,消融在那个吹箫人一生的孤寂中。
她惊叹无情那过人的才情:“他竟然这么快就学会了这首“望乡”,并且演义出了别样的情怀。”
芳蝶伊继续吹着笛子。
她迎合着箫韵。
一笛,一箫。
声韵聚而不散。
双双纠缠。
芳蝶伊持笛而吹,缓步出了客房。
明月映雪。
后园静谧。
人影独立。
笛声远远的飘散开去。
箫声戛然而止。
无情手中的箫管从唇边滑落,持着箫的手在微微颤抖。
笛声在后园响起。
身后传来轮椅轻微的“轧轧”声。
笛声停歇。
披着月光的她飘然转身。
四目相视。
芳蝶伊背对着月光,她的明眸闪烁。
两丈开外的无情一身白衣,他如月之子降临人间,被明月与雪光映着的他脱离了凡尘之气。
眸子里映着月华。他的目光比月华更亮,比夜空更深邃。
芳蝶伊慢慢,慢慢走向无情的面前。
无情却仰首望月。
一丈。
无情的背脊挺直。
七尺。
无情紧抿唇角。
五尺、四尺、三尺。
二人之间的距离渐渐拉近。
芳蝶伊的脚步一顿。
她有点冷,有点寒,她的双脚仿佛被冻住了似的。
冷沙之气从无情的身上散发出来。
冷的。
傲的。
不能靠近,不敢接近。
片刻。
芳蝶伊的嘴角牵起笑意。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已经适应了阻挡她脚步的冷沙之气。
三尺、二尺……
很近,很近。
她就在他的面前。
无情的身体末入芳蝶伊遮挡的暗影里。
芳蝶伊伸手将笛子放在无情的膝上。
一片薄云缓缓飘来,月光变得朦胧起来。
芳蝶伊俯下身,半蹲在无情面前。她平视着他的眼睛。
月色朦胧。
无情的眼眸也朦胧。
他的朦胧映着她的朦胧。
没有言语。
天边炸起一片绚丽的烟花。
映在两人的眼里。
突然。
踉跄的脚步响起。
传来一个人含糊不清的自言自语:“哎哟。大师兄也睡下了。咱们是白来了这一趟。”
芳蝶伊一惊,她猛然站起。由于动作太猛,他感觉头脑一阵发昏,脚下站立不稳,身体向无情的怀中栽去。
无情双手齐出,稳住了芳蝶伊的身体,同时口中唤道:“三师弟。”
芳蝶伊一个急转身,也看到了身后三丈开外的人。她的脸禁不住一红,便低垂了头。
追命自顾自的嘟囔着:“没看见,没看见。这酒喝得太多啦,我的眼睛都花了。”
他向无情这边看看,仿佛刚刚发现无情在那里似的道:“呀。原来大师兄还没睡呢,在这儿赏月哪。”
他醉眼乜斜的抬头看看天上,“呵呵”的笑道:“这月亮怎么躲进云里了,莫不是也喝多了酒不成。”
无情含着笑意对追命招呼道:“三师弟到暖阁里坐坐吧。”
追命连连摇首道:“不了,不了。大师兄这儿也没好酒喝。嘿嘿。我还是到街上转好酒去吧。”他摇摇晃晃的向月洞
门走去。
他一边走,口中一边吟道:“明月几时有,三爷要喝酒,美酒喝的多,忧愁不上头。”一个“头”字出口,人影倏忽不见。
芳蝶伊“扑哧”的笑了出来,她转身笑看着无情道:“好好一首苏轼的《水调歌头》,让他这么一改,还不把个苏大学士气死呀。”
无情苦笑着道:“我这三师弟就是喜欢吟诗作词,总是把别人的诗作当成自己的来吟诵一番。这次竟然学问大长起来,能够改茨换调了。”
二人相视一笑。
无论外面的江湖多么混乱不堪,血雨腥风,无论朝廷上下多么的尔虞我诈,勾心斗角,在神侯府里确是一片宁静安详。但是,谁又能知道,在这一片宁静安详之下,暗藏了多少危机,多少凶险。
又有谁知道,自在门的诸葛先生和他的得意门生们,为了朝廷,为了江湖,为了百姓,与权贵周旋,与奸佞斗争,与恶人抗衡。
他们不怕流血,不怕死亡,不怕强权。
他们为正义而战,尽心尽力,他们的侠义之心永存天地。
起风了,风在不紧不慢的吹着。
天上的黑云重重迭迭,彻底遮蔽了月光,后园笼罩在一片黑暗之中。
零零星星的雪花飘飞起来。
这不应该是一个杀人夜!
危机四伏。
危机就在楼顶上。
凶险就隐伏在那团黑影里。
杀机重重。
一个黑影,悄无声息的从楼顶斜扑而下。
一道森冷的剑光,三点蓝星。
剑光直取无情。
决不留情!
蓝星直打芳蝶伊。
见血封喉!
黑暗中,只听得一声痛呼。两声闷哼,一轻,一重。
又有烟花炸起。
耀眼的白,是雪。
刺目的红,是血。
雪是白的!
血是红的!
空气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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