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故乡的歌谣

　　Chapter 12

　　“也许你已经忘记了，毕竟你离开红堡的时候还很小，所以我今天讲的话会有点多。”芮雅用不紧不慢的语气将克梅尔想知道的事情娓娓道来，“凯尔特是一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家族，甚至可以追溯至公元前，我们原本并不定居于此，而是在如今的北爱尔兰侍奉阿尔斯特的王室。我们的祖先是德鲁伊教的信徒，他们相信我们是受到丰饶之神科尔努诺斯（Cernunnos）祝福的子民，因而将德鲁伊之力代代延续至今。”她翻转手腕，轻轻念了句什么，她们脚下的石板缝隙间就突然钻出了一颗小小的绿苗，这颗绿苗以令人惊异的速度迅速成长，逐渐变高变大，尖端变化出一个小疙瘩，旋即就化作花苞，并绽开了一朵白色的小花。在短短的十几秒中，克梅尔亲眼见到一棵植物从嫩芽变成了成熟的花朵。

　　她瞠目结舌，视线在小花和芮雅的脸上来回巡视，半晌却说不出一句话。直觉告诉克梅尔这并不是用魔法完成的，当然芮雅并没有使用魔杖可以算作佐证之一，但是某种特别的感觉让她下意识觉得芮雅使用的是与魔法不同的另一种力量。

　　芮雅波澜不惊地笑笑，随即继续说道：“凯尔特的力量只在女性后裔中传递，虽然家族中的男性成员也具有卓越的德鲁伊天赋，比如利亚姆少爷，他的草药学成绩应该相当优异吧？”她停顿了一下，看到克梅尔点头确认之后方才继续说了下去：“但是能做到与大地、自然和生物直接沟通，让它们听从号令自主地保护施法者的，只有凯尔特一族的女性。这种能力是与生俱来的，甚至有时候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却已经得到了自然的帮助。”

　　芮雅的话语让克梅尔回想起了一些事情，比如在霍格沃茨的草药学课堂上，那些难以处理的草药在她手中总是显得十分温顺；又比如与掠夺者决斗那一次施展的无声的藤蔓生长咒，那些破土而出的藤蔓在束缚住莱姆斯之后还在不断地绽开花朵；再比如受到狼人化的莱姆斯袭击时，她的呼唤让狼人停滞了片刻，救下了自己的性命，这一切或许并不是巧合，而是源于在她的血液里流淌的力量。

　　“这就是我被选为这一代家主的原因吗，因为五个孩子里只有我是女性？但是为什么这份力量只在女性中传承呢？如果那一代都没有女性会怎么样？”克梅尔好奇地看着芮雅，更多的疑问噼里啪啦地从脑海里浮现了出来，像是刚刚倒出来的黄油啤酒滋滋地冒着泡，她真想一口气全都问出来。

　　芮雅点了点头，回答道：“是的，凯尔特家的女性肩负着让家族和这份力量延续下去的使命。如果出现了没有女性的断层，这份力量仍会沉睡在凯尔特家的子嗣的血脉中，直到一位女性的族人诞生，它就会再度苏醒，即便经过长时间的沉寂，这份力量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削弱，我们的祖先相信，这是因为我们的血脉里流淌着‘神之血’，不管经过怎样的稀释，一旦苏醒就又会变得浓厚而纯粹。”

　　和先前的话语不同，芮雅讲述的这一部分让克梅尔有些无语。不管怎么说，混有神血听起来实在是异想天开而且十分自大，这让她想起了巫师界的血统论，那些纯血至上的家伙歧视麻瓜出身的巫师，认为自己天生高贵而后者天生低劣，傲慢到令人作呕。

　　似乎是注意到克梅尔的神情，芮雅贴心地解释道：“这只不过是祖先的一种想法，因为时代实在太过久远，很多东西都已经难以追溯，我们的历史中或许也不乏被人为修饰、扭曲的东西，所以对于我讲的这些话语，选择相信并向后代传递哪些信息，还是要看你自己的抉择。”

　　克梅尔点了点头，芮雅的话语恰到好处地抚慰了她的心，让她没那么不舒服了，她又想接着听芮雅讲下去了。

　　“在离开阿尔斯特之后，我们迁移至这里，守卫着这片无名的森林，我们的祖先相信，这里曾经是丰饶之神科尔努诺斯在凡间的驻地之一，这片森林拥有着比我们所知道的更加久远和神秘的力量，我们一直恪守着前人们的教诲，阻止那些想要开发这片土地的人的染指，希望森林能以原本的样子不断地繁衍生息，因此我们几乎也没有探索开拓过这片土地，这座森林中仍有许多我们未知的生物存在，我小的时候有一次在森林里甚至见到了湖中精灵。”芮雅说这话的时候语气中带着几许怀念和掩不住的笑意。

　　“您也是凯尔特家的成员对吗？”虽然在看到芮雅催开那朵花并且说这种力量是凯尔特家的传承的时候，她就隐约意识到这一点了，不过芮雅方才说的话才是让她对此确信无疑的佐证。凯尔特家的族谱上并没有芮雅这个名字，除非这不是她的本名，然而还是有说不通的地方，就克梅尔所知，她的父亲只有叔父一位弟弟，并没有女性的姐妹，要是再往上倒一代，凯尔特家唯一的女性阿斯菲徳尔根据族谱记载，已经于13岁时病逝了，难道说芮雅是外姓的继承者吗？

　　芮雅笑了笑，回答：“我确实是凯尔特家族的成员，只不过是个来自往昔的亡灵。”她的嗓音很是平静。

　　亡灵？克梅尔惊讶地看着对方，虽然芮雅自称自己是亡灵，但是她和霍格沃茨的那些幽灵没有任何相似之处，她甚至有着温暖的身体，也能使用魔杖为他们做出好吃的料理。

　　芮雅仿佛看穿了克梅尔心中所想，耐心地为她做出了解释：“这同样也是凯尔特家的传承，为了防止这份力量因为某种原因被彻底断绝，‘橡实’会选择已经故去的家主，用法术重塑她们的身体，让她们辅佐新的继承人，教会她们应该知道的一切。”芮雅的声音是那么的平和，但克梅尔却仿佛能感觉到声音中有某种令她感到窒息的东西存在：“今天一见面，你就对我说我看起来八年间没有任何改变，你确实说对了，因为自从我从这个房间苏醒之后，我的样貌就没有发生过变化。时光无法在我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因为我早已经死去了，现在的我看起来像是个活生生的人，但是我无法踏出凯尔特家的领地，一旦离开这颗橡实的力量范围之外，我就会消失不见，归于尘土。”

　　克梅尔看着芮雅，心中被一阵浓重的悲伤充斥。这段话比之前关于神之血的话题更像是天方夜谭，可是——她不知怎的，却相信了。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芮雅，想着要怎样斟酌词句更委婉一点地发问，可是就在此时，一个名字闪过了她的脑海。

　　“维斯特莉雅（Wisteria，紫藤花），您是我的曾祖母对吗？”她很早就注意到了族谱中女性成员都是以植物的名字命名的事实，当然其中也不乏最后几位字母是Ria的名字，但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这才是正确的答案。她的曾祖母于五十多岁的时候被卷入爱尔兰的独立战争去世了，她为了保护几位麻瓜好友丧命于麻瓜武器的攻击下，恰好能对得上芮雅的外貌年龄。

　　芮雅的微笑让克梅尔知道自己猜对了，可是正因为如此，她才愈发觉得悲伤：“这么多年以来，您一直在红堡守护着这个分崩离析摇摇欲坠的家族，去世之后也无法得到安宁，这是否会让您觉得不公呢？”

　　“我还是更喜欢你用对朋友那样的语气对我说话。”芮雅的语气很轻松，稍有些出乎克梅尔的预料，“如果将这视为再活一次的机会，你的感觉也会完全不同，我很遗憾自己因为战争离世，但很高兴还有机会继续守护凯尔特的孩子们。柯瑞姆，他缺乏正确的引导，最后变成了那副样子也有我辅佐不力的因素，但是你和利亚姆都是好孩子，看到你们健康平安，我深感欣慰。在有一个真正的家主复兴家族的那一天来临之前，我会一直在这里守望着凯尔特家的后代。如果你愿意承担这份责任，我会很高兴，但如果你不愿意成为家主，我也会尊重你的选择，未来是掌握在你们的手中，而我不过是来自过去的回音，因此，不要因为我的存在影响了你们的选择。”芮雅伸手覆上克梅尔的脸颊，那感觉很温暖，与鲜活的生命能给予的触感没有任何区别。

　　克梅尔点了点头，她很感谢芮雅的通情达理，一开始她觉得这个家主的名号是个负担，可是经过这晚的对话，她似乎不是那么排斥这个名号了。然而她终究是无法继承这座宅邸的，因为她想和莱姆斯在一起，比起成为古老家族的继承人，她更想成为莱姆斯·卢平的妻子，与他平静相伴携手一生。她不可能任性地要求男孩放弃他在英国的生活跟着她一起来这座偏远的宅邸隐居，那个优秀的男孩终归是个格兰芬多，有着自己的雄心壮志。

　　“还有什么想要了解的事吗？或许之后再谈也行，我希望你们能在这里多住几天。”芮雅收回了手，十分体贴地询问道。她们聊了很久，夜色也愈发深沉。

　　克梅尔思索了片刻，最终难掩内心的憧憬，小声询问道：“芮雅，你可以教我学习运用德鲁伊之力吗？”一旦知道自己拥有特别的力量，她就忍不住想要了解更多，甚至想要像芮雅那样纯熟地运用这份力量，这或许能在未来的人生里成为她的一大助力。

　　年迈的女管家微微一笑，回答：“当然，毕竟我除了是管家之外，同样也是你们的家庭教师。让我想想，从明天开始好吗？”

　　克梅尔点了点头，雀跃的感觉浮上了胸口，直到她躺进自己的被窝，还因为这份小小的喜悦掩不住笑意。回红堡的第一夜她睡得很好，梦中还有满眼的绿意和那朵白色的小花。

　　————

　　芮雅的课程通常开始于下午，早上则留给克梅尔与利亚姆一同玩耍嬉戏。他们在花园中荡秋千、在温室中照料植物、在森林中徒步探险、在湖泊旁静心垂钓，能做的事比他们原本预想得还多一点，而且对于利亚姆来说，哪怕只是和卡拉一起玩耍就足够开心了。

　　到了下午，她们会留男孩在宅邸中写作业，克梅尔则和芮雅一同前往那个密室里修习。最开始的课程很枯燥，因为芮雅只要求克梅尔坐在石板上或者森林的空地里闭目冥想，去感受森林的呼吸和大地的脉动。对于芮雅的要求，她很是困惑，因为这两个东西都有点过于抽象了，不过她还是老老实实按照芮雅的要求去做了，花上几个小时一动不动地闭眼呼吸，后来坐累了，克梅尔干脆就选择躺在了草甸上，放空思维试图去感受周围的一切，直到自己睡过去然后被芮雅叫醒。

　　到了冥想的第五天，克梅尔在某个瞬间突然觉得自己身上发生了某种改变。

　　那个瞬间，她正坐在森林中铺满枯枝落叶的潮湿地面上，抬起头呆呆地望着上方将天空遮挡得严严实实的婆娑树影。微风在林间穿行时，那些茂盛繁密的枝叶就会发出如波涛轻涌般的簌簌声音，宛如整片森林正在齐齐吟唱树海特有的美妙歌谣。

　　她的第一感觉是森林变得陌生了，明明是数日以来一直身处的地方，可她在那个时刻却觉得自己来到了一个从未见过的地方。

　　她闻到了新鲜的草叶的清爽气味，也闻到了小动物尸骸腐败的恶臭，她听到了不知名的鸟儿发出的婉转啼鸣，也听到了某只猛兽凶狠的低沉嘶吼，她看到了阳光透过树叶的罅隙洒下的破碎微光，也看到了黑暗在密林的深处永恒地徘徊萦回，她既不为自己身处陌生的环境感到害怕，也不会因自然的美丽感到欣喜——她的心中只有平静，宛如静谧的湖水，宛如虚无的空洞。

　　然后她感觉到了，脚下的大地正在缓缓地脉动，发出微不可察的起伏，周围的树木随风摇曳，吐息之间生成了足以供给整片森林的生命能量。

　　她的感知力变强了，仿佛整个世界都在她眼前放大了，那些原本不可能听到的声音此刻变得无比清晰，但是并不会让她觉得嘈杂或者心烦意乱。

　　克梅尔在那一刻意识到，她也是这片森林的一份子。德鲁伊的职责是与自然沟通，维护平衡，并为自己的部族祈祷风调雨顺，想要做到这一切，认识到自己是自然的一部分才是要做的第一件事。

　　闭眼冥思突然就变得不枯燥了，当她坐在森林中冥想时，甚至能察觉到几英里之外森林中发生了什么事——一个生命刚刚诞生，它蜷缩在母亲的羽翼之下，发出了饥饿的啾啾鸣响；一场狩猎刚刚结束，一只猛兽获得了多日以来的第一餐，正在满怀喜悦地大快朵颐；一棵树木刚刚腐朽死去，被虫子侵蚀一空的树干撑不住树冠的重量，缓缓倾斜倒下融入泥土，来年的春天，将有新的生命在它的尸骸上获得新生……

　　这种感觉既美妙又令人畏惧，让她几次忍不住向芮雅求助，直到获得对方的言语安慰才稍稍冷静下来。

　　“自然不会因人的意志轻易改变，它按照既定的规律运转，所有的生命都在循环往复，当然也包括依赖自然生存的人类。水土灾害、天气突变不过是自然运转的一环，但却能给人类带来极大的影响，因此德鲁伊最初就是作为人类的代表利用仪式向自然祈求庇护的施术者。即便我们的感官异于常人，能够听到自然的声音甚至能够与之沟通，我们仍旧是下位、渺小的存在，在自然面前我们必须保持谦卑，当我们向自然进行索取时也必须用请求而不是命令，否则招来的怒火就会将我们自身反噬。”

　　感知力变强之后又过了三天，芮雅在以庄重的口吻告诫了克梅尔要保持谦卑和敬畏之心之后，开始教授克梅尔一些简单的德鲁伊法术。通常而言，德鲁伊的仪式需要在特定的场地进行特定的行动并配之以繁杂的祷言才能成功，但凯尔特家传承的法术要更简洁一些，在克梅尔看来这些法术和魔咒很类似，但芮雅却说法术和魔法并不是同一种东西，总是在强调要将这两种力量分开对待。

　　在芮雅的教导下，克梅尔花了一周时间，渐渐找到了诀窍，能够让埋下的种子提前破土而出或是唤来森林中的鸟儿为自己叼一颗松果回来，但她仍旧无法像芮雅那样翻转手腕就催开花朵，让一颗种子在须臾间完成十几日的生命历程。

　　“德鲁伊的法术远比你想得要更加强大也更加危险，你现在所学的不过是些皮毛，真的想要入门，需要大量的时间潜心修行才行，短短一个月是远远不够的。”芮雅变成的卜鸟蹲坐在克梅尔前方的一小丛灌木丛上，神情严肃地说道。最初克梅尔还以为芮雅是个阿尼马格斯，但卜鸟形态的芮雅却在听到这一疑问的下一秒就化成了一只巨大的棕熊，吓得克梅尔一个趔趄倒在了地上。后者这才向她解释道，这也是德鲁伊的法术，她可以变形成为卜鸟和棕熊，是因为曾经受到过卜鸟之灵和棕熊之灵的祝福。爱尔兰是个信仰妖精和精灵的国度，在这里万物皆有灵，而德鲁伊是少数能与它们沟通的人，如果能取得动物之灵的祝福，就能化成对应的动物的形态，但通常一个普通的德鲁伊顶多能受到一种生灵的祝福，其他的生灵能够看到这种祝福留下的痕迹，就不会再给予他们第二个祝福了。

　　芮雅向克梅尔展示的德鲁伊的文化和传承令她痴迷不已，甚至一度产生了想要留在这里修习精进的渴望，但是现实并不允许她做出这种任性的选择，她还是在校的学生，毕业后则会按照既定的计划申请成为一名傲罗。

　　一个月的时间转瞬即逝，克梅尔和利亚姆在红堡度过了一段短暂却美好的平静生活，真的太过美好以至于甚至有些不真实了。然而离别之日终究还是到来了，他们在红堡的大门前与芮雅道别，利亚姆因为要和卡拉分别甚至还掉了几滴眼泪。

　　和来时一样，他们要坐出租车前往都柏林，当车缓缓驶过那道由两侧的树冠交叠而成的长长甬道时，红堡也从他们的视野中消隐不见。她感觉到自己挂在脖子上的那把小小的钥匙消失了，大概它又回到了红堡的某个隐秘的角落，等待下一个有可能成为家主的人找到它吧，也许在几年后，也许在数十年后。

　　克梅尔闭上了眼睛，即便距离红堡越来越远，她依然能感觉到那片令她留恋的土地的脉动。它轻缓地起伏着，渐渐、渐渐，便与她的心跳合二为一。

该作者现在暂无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