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文豪

　　这人将银角在手中掂了掂，面上带了笑，“成了，保您儿明天就到。”

　　现下，十个银角能换一个银元，一块银元就能够买上三十斤大米，只是寄一封信而已。

　　徐则渊：“达叔，这……寄信怎么这么贵？”

　　徐达：“今日当值的是个赖皮狗，我之前见过，没给钱的人信让他给塞到最底下去。少爷要寄的是重要的东西，要去给报社的，一个银角给了就给了，免得这人使坏。”

　　徐则渊有些心疼钱，“达叔，日后咱们换一家，这也太贵了。”

　　徐达面上带笑道：“日后老奴就在另一个人当值时来寄就是了，不碍事的。”

　　说话间，雪又大了几分，扑簌簌地往下掉，徐达加快步子在前头走着，不时回头看上一眼徐则渊。二人快步走着，赶在天全黑前回了家。

　　京文报社的李编辑跟往常一样让办公室的吴助理把厚封信件先拿来，这些大多是投稿，而薄的那些九成是读者来信。
　　吴助理上班还没半年，每次他自己待着总免不了摸鱼偷懒，这边吴助理刚准备摸个鱼。李编辑一把推开门，拿着稿件兴冲冲道：“走，快陪我出去一趟。”

　　吴助理脑袋中还是懵的，下意识拿了伞和外套跟在李编辑身后，等出了报社，被冷风一激，脑子这才活泛起来，“编辑，什么事儿呀这是，您急成这个样子？”

　　李编辑闻言拍拍脑袋，“我这也有些太鲁莽了，唐突唐突。”说罢，转身又折回报社，吴助理一头雾水地跟着回去。李编辑直接回了办公室，吴助理在办公室门口吃了一鼻子的灰，回到座位上，偷懒的心思也没了，心底像是有猫爪子在挠，只想着到底是怎么了。

　　不一会儿，李编辑又风风火火地出来，“小吴，你去把这封信送到邮局，记着，去跟咱们报社熟的那个点儿，嘱咐他们送快些，别耽搁。”

　　等吴助理回来，见李编辑办公室门大开着，双脚翘在桌上，一手翻书，一手拿着个红泥炉，不时喝上两口。

　　看见吴助理回来，李编辑笑道:“把身上雪拍拍，来，到炉子跟前烤烤。”

　　吴助理站在炉子边搓搓手，“编辑，您今儿是怎么了？”

　　李编辑笑笑道：“今儿看到一好来稿，咱们报社小说版面登出去这么久，来投稿的估摸着都是写个什么前朝的酸儒，要是拿这些稿子和京华日报打擂，那可是面子里子都掉完了。前些天，主编还让我我想办法去其他报社挖人，今儿倒好，来了一及时雨，解了我一个燃眉之急呀！”李编辑说罢，得意地摇摇头，嘴里开始哼着戏文。

　　吴助理给炉子里加上几个碳，凑到李编辑身边，“李叔，那稿子能给我看看吗？”

　　李编辑朝桌上努努下巴，“喏，在那，拿去看吧，看完了送去给王主编，也好把稿费商量商量，”李编辑顿顿又道：“送东西的时候嘴巴机灵点儿。”

　　“唉，您放心吧。”

　　晚间，雪越下越大，一出屋子迎面就是一阵寒风。徐父便吩咐了在各自屋里吃过就是，许是天寒，今晚徐则渊较以往多吃了些。心中记挂着寄出去的稿件，现下倒是不想动笔，脑中思绪繁杂，若是被拒了怎么办，是换一家报社再投还是换一个题材？

　　徐忠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子，“少爷，老爷吩咐说让您今晚早些睡，现在就落灯还是过一会儿？”

　　徐则渊打起精神坐正，“忠叔，现在就落灯，大晚上的，你和达叔他们别再出来了，外面多冷。”

　　徐忠笑着点点头，检查了一遍门窗炭火，给偏处的窗子留个缝儿，通通碳气，落了灯。

　　第二天，徐达连同报纸一并拿进一封信，徐则渊看见信封上京文报社的戳子，舒口气，启开蜡封。

　　谭渊先生：
　　感谢您的来稿，您的文笔隽永，文思巧妙，故事之惊奇实乃罕见，本社接受您的投稿，但关于版面及稿酬的事情，望能与您当面详谈。

　　京文报社李铭清

　　徐则渊拿着信纸看来看去，到了小厅内和徐父一起吃早饭时脸上也挂着笑。

　　徐父：“今一早有什么好事，说来听听。”

　　徐则渊按捺着心中的喜意，本想着吃完饭再同徐父说，此时一听，从怀中拿出被捂热的信纸，“爹，你看，我要挣钱了。”

　　徐父接过，拿着信纸览了一遍，随即笑道：“好极好极！！”

　　李编辑这边等着回信，又怕信封被错过了，让吴助理日日查看信件。王主编看过之后，也觉得不错，不过倒没有李编辑那样喜不自胜，定了千字二元的稿酬，对于新人来说，这个价格极为公道。

　　徐则渊拿着本想先回信商定一个见面的日期，但他心中实在是喜悦。没曾想能首战告捷，也顾不得按捺什么，拿了回信直接去了京文报社，徐父本想一同，奈何这几日感了风寒，便给徐达和徐英叮嘱了又叮嘱，由二人陪着一同去。

　　在这位自称是李编辑的中年男人面前坐定，徐则渊面带笑容，由对方悄悄打量了一会。吴助理正好把茶送进来。李编辑一手接过，将茶放在徐则渊面前。

　　“没想到谭渊先生竟如此年轻，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徐则渊腼腆地笑笑，“当不起您一声先生，今日来，实在是有些唐突了。但这些日子家父身体有恙，今日得了闲，想同您把事情商量妥帖，到时，我就不再出门了。”

　　李编辑笑笑道：“谭渊先生说话直爽，那我也不多绕圈子了，咱们直接谈正事罢。”

　　李编辑将商定好的稿酬说与徐则渊，又提议每两旬日由吴助理去取一次稿子。每次交稿约定于一万五千字左右。京文报社，虽是每日都有一刊发行，但这种长篇连载的故事，林林总总加起来也有许多，今日连载这篇，明日连载那篇，这样排下来，徐则渊的故事便是七日刊一次，每次刊出五千字左右。

　　二人商量定，李编辑虽见之年少，但观徐则渊谈吐衣着都非常人，外面两个老仆行动间也是举止有礼，便亲自将徐则渊送到了正门口。

　　“谭渊先生，待会就让我的助理跟着你一起回去，让他认个路，以后就由他去取稿。”

　　徐则渊点头道：“有劳了。”

　　吴助理跟着主仆三人一道回了徐宅，记挂着李编辑说得早些回去，不敢多留，推辞着要走。徐忠又驾马车把人送回报社。

　　今年北平的雪下得格外大，听说压塌了许多民舍，政府救济的粥棚零零散散在市坊里地搭起来。

　　与此同时，《江湖儿女》在京文日报上的连载，像一颗投入湖面的小石子，慢慢泛起涟漪，一圈比一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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