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徒行

　　清脆的笛声，欢喜而又带着丝丝幽怨。
　　她坐在石凳之上，长发简单挽了一个髻别在脑后，浅白的长裙坠在地上，地上是还未经打扫的碎花细叶。
　　笛声突然停了，吹笛人兀自叹了口气。
　　万天成提了剑过来，“小小年纪，为何叹气？”这是他这几日晨起练剑的地方，没想到被人捷足先登了。
　　聂小凤回头，起身纳礼，“万大侠，”看到他一身短打，手持长剑，“是不是打扰您练剑了，小凤这就离去。”
　　万天成止住她，“不急。刚才为何叹气，听你刚才的笛声也是，似有心事。”
　　聂小凤低头抚弄衣袖，“无事。”
　　“是不是不便说予你师父听，不妨说予我听听。”万天成道，“我知你师父对你一向严厉。”
　　聂小凤抬头看了看他，才道，“也没什么事，怎好叨扰师父。”
　　“既然不必叨扰你师父，那我们就当闲聊吧。”万天成已坐下，也示意她坐下。
　　聂小凤依之坐下，抚弄着笛子，突然巴巴落下泪来。
　　万天成急道，“莫哭，莫哭，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自从小凤来到这开封城上官府，他们都视我为魔教之后，又见我体弱不会武功，欺负我与天相。我又不敢与师父言明，恐师父以为我这是诓他教我武功。所以，万大侠刚才问我是否有心事，您是第一个如此问我，亏您还记挂小凤，小凤刚才才一时忍不住落下泪来。您千万莫与师父说。”聂小凤絮絮说完，眼圈儿又红了。
　　万天成被说得一阵嘘唏，也知这几年罗玄确实不曾教授过她武功，先前在哀牢山，顶多与一些山民接触，可生事端较少。如今进了开封城，各门各派齐聚，人多口杂，免不了有些冲突，天相武艺平平，小凤又不曾学武，确实容易受人欺负。
　　“这几日我都会在此练剑，但能领会几分就看你的天分了。”万天成道，“我也会向你师父提示一二，既然出了哀牢山，防身的功夫还是要学一些的。”

　　天相清早来与罗玄送茶，罗玄品了一口动作微顿，复又喝了一口放下，再未动。天相盯着那半盏茶，解释道，“师父，是否是我沏的茶不合您胃口。这几日小凤沏过茶让我端过来人就跑出去了，今早我见茶水凉了，倒了重沏的，是不是不如小凤沏的好？”
　　罗玄却是问道，“这几日她都是一早出去，未同你一起？”
　　“是啊，我问她出去做什么，她说姑娘家的事情不告诉我。”天相回道。
　　罗玄未再说什么，收拾一番去找万天成。
　　万天成刚练剑回来，正在前厅喝茶，见罗玄过来，招呼他坐下，为他斟茶。罗玄品了一口，确实比天相沏的好太多。
　　万天成笑眯眯看着他品茶，笑而不语。
　　罗玄看他，“不是说有事相商。”
　　“最近都是一人练剑，有些技痒，想同你切磋一番。”万天成道。
　　“过几日便是比赛开场，那时也不迟。”各派新秀比武之前，便是各派掌门类或德高望重的前辈相互切磋，不分胜负，只是为了给后辈做个表率。
　　“那倒也是，我看后院今早已经开始搭台了，明日少林两位大师也要下山来，我就暂且在等上两日吧。”万天成说着，话锋又一转，“听说之前天相受了伤，同点苍的苍田有些冲突。”
　　“孩子间玩闹罢了。”提到点苍，罗玄便不想多言。
　　“天相这孩子忠厚有加，但习武方面确实少些天分，而小凤虽慧根颇好，却是不习武的。我怕他们俩受人欺负。”万天成说得诚恳，这两人也算是他看着长大的。
　　罗玄执起茶盏又缓缓放下，叹息道，“我不是没有想过。但另一方面来说，他们才能在这江湖置身事外。”
　　“若真能如此，也不算坏事。”万天成道。
　　罗玄回去，在院子里见到了小凤，她只穿着一件单衣，勾勒出少女纤细身姿，额头上满布汗水。小凤见了他，笑着迎上来，“师父，我刚出去装了些山泉水回来，给您泡茶喝。”怪不得这一头的汗。
　　罗玄微微侧开目光，道，“春天风大，莫贪凉，快去披上外衫。”聂小凤依言进屋穿了外衣，搬了一个小几出来，“师父在院子里坐会吧，我去给您泡茶。”罗玄却道不必，又让她搬了一个小几出来，俩人坐在院子里。
　　“师父是有话同小凤讲吗？”春风徐徐，吹得长发亲吻着她的脸颊，她用手拨回去，又被风吹回来。如此往复，她玩得不亦乐乎。
　　罗玄看得心痒，觉得自己脸上也痒痒的。
　　“衣装得体，过两日便是比武赛了，莫如此放纵。”他叮嘱道，
　　她抬手重新束起长发，手腕上的银镯叮叮当当，十分悦耳。
　　“小凤，你是否还记得你有位舅舅叫做商洛河？”他开口问道。
　　“舅舅？”她心知他还是终于提到了此事，“八岁之前的事情我差不多都不记得了，师父不是让我忘记过去的吗。”
　　“商洛河是你母亲义弟，虽然与你无血亲关系，但现在却是你至亲之人。”
　　“小凤至亲之人是师父。”聂小凤回道。
　　罗玄微微一叹，“我是受你父亲所托，护你成年……”
　　“那个叫商洛河的舅舅是要来带我走吗？”聂小凤直接问道。
　　罗玄微顿，点头，“你可愿意？”
　　“师父可愿我走？”聂小凤灼灼看他。
　　“我愿不愿不重要，最终要看你的意愿。”罗玄答道。
　　“他们会让我走吗？”聂小凤语气稍冷。
　　她虽年少，却对这世事看得通透。罗玄不觉欣慰，却觉出些遗憾，她终不是寻常人家二八少女，也无法天真烂漫不理世事。“若你想离开，师父就送你走。”当年大雄宝殿救了你，今日也要再护你周全。
　　“除非师父赶我走，小凤哪里都不去！”她脱口而出，却是如誓言般坚定。
　　罗玄神色却并不放松，是去是留，恐怕皆不是上上之策。
　　俩人各有所思，这漫漫春色也无心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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