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还欠我三十块钱

　　镇上的班车一趟接着一趟，喇叭的鸣叫打破了这个小镇的安宁，虽然萧云他们是远离落石镇中心的落石村子，但是他们都以镇子跟自己的村子同名为自豪，几乎感到自己就是镇子的核心。在镇子的班车上大多是一些中老年人，为了赶集什么的才坐会车，也只有赶集的那天车子的生意才好。
　　这一天车子里站着一个三十出头的男子，高大威猛，五官明朗，棱角分明，头发有点长而显得偏乱，但这更显示出他的帅气阳刚，这跟电视上看到的发哥很神似。

　　他背着个大包，里面看似很重，整个包都被东西撑的鼓鼓的，手里还提着一个大胶桶，用盖子封住了，这么多东西在他宽大的背和有力的手上一点也不碍事，不像有的人，背点东西就坨着背，他不同，拎着这么多东西背挺的很直，嘴里呼吸均匀，没有一点累的样子。
　　车上的人把目光都看到他的身上，有的人畏惧他的高大，甚至还不敢靠近他，总离他五步之外。
　　他一到镇上就直往落石村走，走的很快，却一点也不喘气。路上的行人都时不时的把目光投向他，像是见到了外星人一样。
　　“你是，你是萧燚吧？”一个和萧燚同样年龄的男人有点激动的看着萧燚，不过他站在萧燚面前可是矮了一个头，并且脸上都是岁月留下的痕迹，看起来比萧燚老很多。
　　萧燚看过去，迟钝了下：“哦，你是金忠吧？”
　　“哎呀，都差不多五六年没见了，你可是变了好多。”萧燚感慨的说。
　　“是呀，是呀，你却一点也没变，还是当年读初中的那个样子，越来越年轻了，现在回来是家里失火烧了浪子山的事吧。”金忠关心的问道。
　　“是呀，是呀，张伯伯说得陪三万以上，这几年下来打的工赚的钱都陪进去了，现在爸妈还在牢里，真不知道怎么办？”
　　“这可真是个麻烦事，你还没吃饭吧？来去我家吃顿饭，顺便洗洗，你看你头发都乱了。”
　　“不了不了，这怎么能行？”金忠看着萧燚拒绝的摆手，硬是拉住他的手：“走走，都是老同学了，还客气什么。走走，我们边吃饭边聊聊最近的几年里都做了什么，过的如何。”金忠抢过萧燚的包拉着萧燚走。
　　“好吧好吧，既然这样，我先吃饱了饭再做事不迟。”金忠一听高兴的像是接到了门神一样。
　　“是呀是呀，俗话说磨刀不误砍柴功，等吃了饭再上去。“
　　上午九点多，一个穿着刚好合身海军迷彩服，穿着运动鞋，头发整齐而倒向一边的传统七分头，阳光而帅气的脸，当年初中毕业连续三次拣兵都一次性通过，却被家人阻止而没有入伍，而比自己差好多的五年同桌却入了伍，并且现在已经成为营长，这海军制服就是这位同桌寄来的。
　　这件没有入伍的事成为这个男人一生的遗憾。这个男人一脚踏进了落石村，他就是萧燚，萧云的父亲。
　　萧燚背着大包走进自家的院子，看见被大锁锁上的大门，正屋旁边的小屋乱七八糟，丢在地上的柴堆到处都是，打破了的鸡盆，还有几件没有收的小孩的衣服挂在二楼的阳台上，一群不是自家的鸡在牛栏里乱啄，搞得牛栏里是炸翻了天。
　　一种沉重的心情涌上心头，一股怒气，一股无奈，一股凄凉，一股懊恼，感慨万千。萧燚提起包裹，没有再看了，也没打算进去，因为他知道里面已经没有一个家的样子，没有一个家的温暖，没有一个家的欢声笑语，进入了又如何，不进去又如何。萧燚背上包，大步往张爷爷家走去，因为他跟张爷爷通过电话，知道他的儿子在那里，他必须先得去找到自己的孩子。
　　今天是赶集日，所有人都比平常高兴，有的老人甚至走一段很远的路只为了去镇上赶集，其实他们去了也不买什么，只有看到实在是自己想买的，或者家里缺的才会买，不过赶集会遇到好多熟人，大家都可以拉拉家常，毕竟都是一个地方的，很多人都是初中，小学的同学，现在上了年纪更加怀念以前的时光，很多老人去赶集都是为了见一见以前的故友们，甚至有的已经离开了人世。
　　不过也有市里来的老板们在集市里买东西，因为这里的东西都是天然的，无论什么都是自家种的，当然他们出的价钱也很高。
　　在一间破旧的屋子下，有几个衣衫不整，连头发都还有泥巴的小孩在一个天井旁边。
　　“萧云，萧云，这是你的钱。”小毅高兴的摆出一叠钱，有五十二十一百的都有，估计是卖到好价钱了。
　　“哇，那么多，你怎么卖的？”萧云很惊讶，这一个晚上能收获两百多块钱在当时来说可是一笔巨款呀，能够付两个学期的学费还会剩余。
　　“萧云你八十，小胖八十，其余的算我的啦。”小毅把钱分好装进还是昨天晚上抓黄鳝的裤子。
　　“你多少？”小胖问着。
　　“我九十六，因为我去卖的，多付出多收获。”小毅很自豪。
　　小胖拿着钱也装进口袋。大家都对这场平分没有多大意见，小毅每次都能把事情处理好，有什么赚钱的点子也都会跟萧云他们分享。
　　萧云穿着小胖宽大的衣服显得很瘦小，慢慢的把钱放进口袋，还拍了拍，怕掉出来了。
　　“好了，分好了我们回去吧，小毅你快回去洗洗，都臭了。”小毅拿起衣服闻了闻：“没臭，是鱼腥味而已啦。”
　　“哇，好高大的人呀！”小胖看着路边一个背着大包的男人走过，不停的感慨。“至少一米八。”小毅也很不理解，这个村还有这个人，重来没见过。
　　“那是我爸爸。”萧云第一眼就认得这个人。
　　“不会有错。”
　　“你爸爸，我不信，就是那小身材，哪会有这么魁梧的爸爸呀。”
　　小胖子指着萧云那全藏在衣服里的身体说到：“不是随便可以叫一个人叫爸爸的。”

　　“哈哈哈。”小胖子嘲笑萧云。
　　“爸，”萧云冲那个人稍微有点大声的喊了句。
　　那个人疑惑的转过头来，看了一眼，看到三个小鬼，一个胖嘟嘟的，一个黑黑的，一个缺了门牙，嘴巴还划破了。
　　萧燚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像没有发生什么事似的转过头继续往前走。
　　“看吧，看吧。哪里是你爸爸呀？”小胖子笑得是第二个弥勒佛。
　　“明明是我爸”。
　　萧云有点悲伤的说:“怪不得爷爷老是说爸爸不寄钱回家，不是个好东西，叫我不要学他，果然是这样。”萧云生气了。
　　“好了，好了，别说这个了，我们去浪子山上看看有没有古代的宝贝，现在浪子山烧光了最好找宝贝了。”小毅有点迫不及待了。
　　“走走，我们上去，说不定能找到什么古董，那我们就发发财了。”
　　“真的？”小胖很激动，很激动。
　　“那快点，快点，不然宝物都被别人挖走了。”
　　小胖拽着萧云，三个小鬼就这样，不怕这夏日的太阳，往揭开了神秘面纱的浪子山跑去。
　　世界上唯一说不准的就是时间，最痛苦的也是时间，太阳每天的工作就是东边起西边落，它才不管什么人间疾苦，它只默默的做自己的事情，当太阳四十五度挂在天空，一天中最热的时间也已经过去，地里工作的农民也加快了步伐，这是农田工作的最好时段，或许农村的紧张也就在这一点时间吧，可一条是城市却二十四小时紧张着，没有一刻休息的时间。
　　“张伯伯，你说的事情我知道该如何解决了。”萧燚紧紧的拿着茶杯，一口苦涩的茶始终含在喉咙里，久久不肯咽下。
　　“没事，人没有事就好，钱财身外之物，没有了还可以赚的。”张爷爷安慰着萧燚，毕竟这次赔款可是一大比，对于当时的农村来说可以建起一栋没有装修的房子了。
　　萧燚在张爷爷家里谈论着如何处理萧恩的事情，谈了差不多六七个小时了。
　　“据说市里的铁路要修到县里了，到时候我们的机会就更多了，还怕到时候不发展，以后有的是机会，你还很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这点事不算什么。”
　　张爷爷很认真的为萧燚分析着，毕竟张爷爷在家里久了，对家乡也更了解。
　　萧燚认真的听着，毕竟在外面不能呆的长久，最终还是要回来的。
　　“小胖子，小胖子，你看看你的脖子都晒的脱皮了。”
　　萧云从张雍脖子上拔下一块晒黑了的皮：“哇塞，你看看像蛇脱皮一样。”
　　萧云拿着有点恶心。
　　“还不是小毅害的，都说了那山上根本没有什么宝贝，偏偏久久不肯不下山，这不他经得起晒，我倒成了替死鬼。”
　　小胖子很委屈。
　　“还不是当初你自己抢着要去的。”
　　萧云对小胖子感到很无奈，也对他这个人感到有点小下贱的味道。
　　“爷爷我回来了。”
　　小胖子推开门直接进入就对着水壶口吸水。
　　“拍的一声，小胖子脑袋上被重重的打了一巴掌，真没礼貌。不会用杯子吗？你这样其他人怎么办？”
　　小胖子先把水吞下，又再吸了几口。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太渴了。哇，哇。小胖子口里的水吐了出来。你怎么在我家？”
　　小胖子望着坐在一旁深情的望着他的男人，比看到鬼还可怕，让他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家？原来你是张伯伯的孩子呀，我认错人了，我还以为是我家的萧云哦。“
　　“萧云，萧云是他。”小胖子指着还在门口的萧云。
　　“他，”萧燚站起来了。眼前是一个被太阳晒得黑黑的，个子矮小，身体虚弱无力，瘦瘦的，嘴巴还开裂了，门牙缺了，牙根处还肿了，，，萧燚十分认真的打量着萧云，他想看清楚萧云四岁那年他离开时与现在的变化，不用多说，他对眼前的孩子是失望的，是不满的，是痛心的，是爱怜的，是后悔的，，，。
　　“萧云过来，这是你爸爸。”张爷爷走过去，用手托着萧云的后脑。
　　萧燚也走过来，没有问别的，只盯着萧云的肿了的门牙根：“你的门牙怎么了？”

　　“哦哦，是被顾伯伯，和黄叔叔给打的。”小胖子顺口说到，他们把萧云推到地上，磕破了门牙。萧燚頓时一股怒火从心里直冲脑门，那两个混蛋。
　　萧燚说完推开木门，就跑出去了。“快去，萧云，快去萧云，别让你爸爸生事。”张爷爷对着萧云慌张的说。萧云脑子里一下子什么也没有了，糊里糊涂的跟着爸爸的路线就跑了过去。
　　“我也去，我也去。”小胖子也跑了去。

　　张爷爷腿脚不便，在后面慢慢的跑来。萧燚首先冲到了顾伯伯家里，没想到黄叔叔也在顾伯伯家里分那几十块钱。
　　顾伯伯看见萧燚知道是什么回事了，立刻拿起桌子旁边的凳子，站起来。黄叔叔也紧紧握着他自己刚刚下田里工作的锄头。
　　萧燚一手推开大门直接冲了上去，顾伯伯见萧燚冲来，端起凳子用凳子角砸去，萧燚见势端起桌子往上一掀，桌子在空中打了个转，桌子上的碗筷什么都哗哗摔在地上，摔的粉碎，顾伯伯的拿着的凳子也被震落在地，震的顾伯伯的手都在颤抖，桌子随后重重的掉在地上，折断了一只脚，把地都砸烂了一块皮。还没等顾伯伯反应过来，萧燚就冲到了他跟前，揪起他的衣领，一拳就打到了他的脸上，鼻子，嘴巴立马就被红色的鲜血染红了。紧接着萧燚反手一甩，顾伯伯整个人都在半空中然后重重的摔下，估计是摔到腰了。
　　黄叔叔见到顾伯伯摔的惨叫，趁萧燚腾不出手，拿起锄头往萧燚背上砸去。
　　“爸爸。”萧云刚刚跑进来就被吓到了，他怕他爸爸被黄叔叔打伤，这是发自内心的呼喊。
　　萧燚的余光看到了锄头砸来，一转身就抓住了锄头的另一端，稍微一用力就把锄头从黄叔叔手里拔了出来。然后朝他的大腿上重重的给了黄叔叔一个锄头。
　　“哎呦。”黄叔叔直接跪在地上，抱着大腿在地上打滚，嘴里不断的□□。
　　萧燚拿起锄头准被从他脑袋上砸去。
　　“使不得，使不得。”张爷爷这才赶到。一上来就慌张的拖住萧燚举起的手臂。“孩子呀，你这样做是犯法的，犯法的。”张爷爷拽着萧燚的胳膊，用力的拽走，“跟我回去，跟我回去。”
　　“你放手，你放手。非打死他们两个不可，放手，放手。”萧燚本来可以一把挣脱的，可是他怕误伤了张爷爷，萧燚非常恼火。
　　“快走呀，你们两个，快走呀。”张爷爷焦急的冲他们喊。
　　顾伯伯从地上迅速爬了起来，擦掉了鼻子上的血，扶起黄叔叔就往外面跑，什么话也没说，什么事也没做，只知道跑，像见了鬼魂一般。
　　张爷爷见他们走了，心也轻松了许多，深吸一口气：“哎呀，萧燚呀，你也太冲动了。”
　　萧燚，把锄头丢下。“这两个混蛋居然连小孩子也打，还算什么人呀。”
　　“是是，不过给他们点教训就是了，不要太过火了，别跟他们一般见识。”张爷爷劝着萧燚。
　　“走走回去，回去。”张爷爷把萧云张雍都推着回去，萧燚看见他们两个走了，也就把火气压着了。
　　四个人就这样，三个人在前面走着，一个高大威猛的男人在后面跟着，就像保镖一样，不过前面三个人没有说任何话，后面的男人也没有说任何话，就这样默默的走着走着。萧云感到父亲的臂膀是那么的宽大，宽大的让人没有一点害怕感，萧云也感觉到了自己在父亲心中的地位是特殊的，是不能取代的，这让没有爷爷奶奶在身边的萧云很有安全感。

　　这天空已经泛黄，层积云越来越多，四点半钟正是一天中最有活力的时候，而萧云却在此刻要离开家乡了。
　　“萧燚呀，吃完饭再走吧，老婆子已经在做饭了。”张爷爷挽留着。
　　“不了不了，我们先过去吧，等下晚了就没有车了，那边还有点事要处理。”萧燚边说边拎起背包。既然这样，我也就不多留了，毕竟事情还是蛮多的。
　　张爷爷是个理解人的人，不会蛮不讲理的留住萧燚。
　　“萧云，萧云，你走了我们就没法一起玩了。”小胖子特别沮丧：你走了，就剩下我和小毅两个人了。小胖子面临着人生第一次的朋友相离，有些不舍，有些悲伤，有些痛苦，有些无奈。
　　“放心吧，我会回来的。”萧云非常自信的说：“这里是我的根，我离开了这里我长不大。”
　　“是呀。记得回来。“张爷爷叮嘱着。知道了，知道了。萧云应着。
　　萧云就这样提着一个小包，一步一步的跟着萧燚往通往镇子的马路边上走，太阳把人影拉长了，似乎在挽留着他们，路上行人的眼神也很不对，像是在看笑话，又像在怨恨，只有几个熟人才打声招呼，但是却没有说一句话。萧云呀，你要在外婆家里面呆着，落石村暂时回不去了，在别人家里安分点，不要像自己家里一样乱来。萧云听着爸爸的教导，也知道了自己接下来的生活该如何应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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