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准备
午后,萧歆然携钟露踏上了飞往海外的飞机。奔波十数小时,凌晨两点,人已在异国他乡。
加拿大多伦多皮尔逊机场内,薛子陵早早在此等候。这一班旅客不多,金发碧眼的人流中,萧歆然穿着便装,沉静典雅的气质格外出众,隔着百米,他一眼便看到她。
长途飞行并没有为她精致的姿容添上太多疲惫,气色虽不是上佳,却比他上一次见她有精神许多。
薛子陵迎上去,她也看到他,看到他急不可待的步伐和暖如朝阳的笑容,却依旧不疾不徐地向前走着,目光淡淡落在他身上,连一个浅笑也没有施舍。
离得近了,薛子陵才发现钟露的存在,笑容一僵,理了理西装领口,将准备好的问候改了口:“萧总,路上辛苦了。”
“薛总,您好。”萧歆然礼貌地伸出右手,他轻轻握住,感受到冰一样的温度。
“这是我的助理,钟小姐。”
他点点头:“安林怎么没跟着萧总?”
“公司里还有事要处理,注资的事这两天便办好了。”萧歆然淡淡答道。
“我送萧总去宾馆吧?”他试探道。
“不必了,有人接。”萧歆然拒绝道。
他皱了皱眉,似乎对她这种冷淡的态度十分不满,却因当着助理的面不好发作,只好维持着彬彬有礼的态度道:“那好,萧总慢走,我们明天见。”
“辛苦了,晚安。”萧歆然看着他的眼睛,给了他最后一句话。
出了机场,身旁的钟露替她拎着行李,跟着她上了一辆黑色轿车。这是一个小时前手下的人停在这里的,她找出车钥匙,坐上了驾驶室。
钟露大概没想到她会亲自开车,愣了片刻,诚惶诚恐地坐上了后座。
萧歆然发动汽车,先是绕着机场慢悠悠转了一圈,才不紧不慢地将车开上了高速。一路上她在夜色中行得缓慢,时不时看向后视镜,似乎在等什么人跟上来。
钟露一开始十分不解,细想之下才明白,八成是那女人跟来了。回想萧歆然之前的举动,她似乎早已察觉出女人的存在,而自己却无知无觉。
“萧总……”车上沉默良久,钟露终于耐不住出声道。
萧歆然单手扣着方向盘,淡淡道:“怎么?”
“这次的事情……您真的决定了吗?”她斟酌道。
“如果没决定,我也不必亲自过来。”
“此事一出,必然引起轩然大波。我知道我本无权过问,可现在您刚即位,根基未稳,薛氏也不见得可靠,此时绝不是最佳时机,何必……”
“钟露,你以往从不这么瞻前顾后。”萧歆然打断她,自后视镜中瞥了她一眼,眉目含笑,“莫非,你觉得此处不该毁掉?”
钟露微微一怔,随即神色黯淡下去,并未接话。
“这里本就不该存在,是么?”萧歆然轻轻一叹,“你我,还有她,都是一样的想法。可是从前的很多事,都不是我能掌控的。我唯一能承诺给你的,就是让你亲眼看到那里被彻底毁去。”
钟露抬起头,看着后视镜中她沉静绝美的面容,酸涩涌上心头。
“她不信我,你对我,亦只是服从。当年之事,是我对不住你们,今日,或者明日,我给你们一个说法。”
“不,您错了。”钟露坚定地看着她,“我和她不同,是分得清您和萧家的。前辈做下的事,与您无关。其实……”她顿了顿,“如果以实情相告,她也一定会理解您的苦衷。”
萧歆然轻轻一笑,不置可否。
与女人前嫌尽释的那一天,她不是没有期盼过,但想象未来,她却也清晰地知道,绝无可能回到从前了。当真相被揭露,她的所有付出会成为女人的枷锁,引发女人自尊心的全面崩溃,随之而来的便是自毁。
她付出了这么多,不过为了换取她的一世长安。待到一切尘埃落定,她会为这场弥天大谎再编织一个完美的结局,为女人提供一个勉强能原谅自己的理由,然后与她成为陌路。
陌路……想到这个词,她心中口中都是一阵苦涩。
“歆然……”钟露突然叫了她的名字,她一愣,随即轻声应了。
“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多留她在身边,哪怕是几周、几天……一定要在这两天把一切都了结么?”
萧歆然讶异地抬眸看着她,这几句话,看似和方才的话题毫不沾边,却是钟露准确地参透了她内心隐藏最深的情感。
“在这方面,我们都是一样的人,有着最为致命的弱点,歆然。”
车在夜色中行驶,一时沉默到了极致。钟露的话似是暗示了什么,又似误会了什么,她冰雪聪明,自然看得透彻,但自己的心,她竟无力窥探,也无法深究。
“你方才问我,为何急于这两天动手。我们的弱点,其实在她身上也存在。”萧歆然勾起一抹苦笑,“最近一段时间,托苍允的福,她杀我之心,大概已快到极致了。我不愿让她为难,也实在没把握在她手下继续安然无恙。”
钟露沉默。
“我与她,才是一样的人。我们的弱点可以亲手克服,绝不会为他人、尤其是敌人所利用。”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方才的温言软语、袒露心肠,在一瞬间被冰冷威慑的气氛取代了。钟露心一沉,开口欲言,却一时无话,只等着萧歆然做最后的宣判。
“此行之后,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去吧,不必再跟着我,受这份担惊受怕的罪。”大概是对她终究有些愧疚,萧歆然再次将声音放软,给她下达了最后的指示。
钟露没想到,她明明知晓一切,却说出这样的话,给她留一条本不该有的生路。
良久回神,她偏过头去看窗外夜色,有什么滚烫之物落下,灼烫了皮肤。萧歆然也再不言语,一如方才的对话从未发生。
到酒店时已过三点,这一夜格外短暂。第二天一早,她就随萧歆然去了一处市中心的会所。
会所处在商务区,占据了颇大规模,却隐匿在一家上市公司内部,且从不对外开放,连同门禁都是最为精密的指纹锁系统,可见建造者的别有用心。
只是这所谓会所,却远不止会所那么简单。
萧歆然的车停在一座大厦的地下停车场内,径直走进了一座私人电梯。电梯虽长久未有人使用,内里却一尘不染,有专人定期打理,十分上心。
电梯停在十五楼。钟露随萧歆然走出电梯,迈入一条灯光昏暗的长廊。玻璃幕墙上映出两人修长身影,走廊尽头闪过一片黑色衣袂,萧歆然淡淡向后一瞥,心中了然。钟露依旧无知无觉。
萧歆然停在一面朴实的黑色防盗门前,摘下了右手手套,白皙修长的手指触上指纹锁,门应声而开。
钟露站在一旁,抬眸去看萧歆然雨竹一般笔挺的身姿。眼前的女人,有时让她琢磨不透。谁能想象到,距离钦荣总部万里开外,有一个精湛而训练有素的团队,在默默为她卖命,甚至掌控了整个集团的命运。有时她经年不来,这里也不曾出过半分差错。
萧歆然的手段,钟露最是清楚,这个年轻的领导者,能让千万人为之倾倒,亦能让人为之不顾一切,丧命也在所不辞。
“萧总,许久不见。”门内走出一个英俊的男人,单手扶门,平静地看着她,仿佛对这突然造访毫不惊讶。
萧歆然的目光在那男人脸上停留了几秒,似有喟叹:“阿勋,辛苦了。”随即径直走了进去。钟露匆忙跟上。那门边的男人也跟进来,反手合了门。
不同于外表的低调,会所内部各外开阔。两层楼高的屋顶,一进门便是偌大的前厅。回廊两侧是透明玻璃隔开的办公室,建筑格局与钦荣总部如出一辙。
萧歆然径直穿过回廊,走向尽头的会议室,边走边吩咐道:“叫他们过来吧,我有事要说。”
男人应着:“是,萧总。”
宾馆里,对一切一无所知的薛子陵有些坐立不安。萧歆然会突然跨洋过来,倒让他意想不到。这边虽然重要,萧歆然却只是一年半载过来一次,例行视察而已,每季度会派他过来一次,这样的状态已维持多年,从无例外。今次造访,显然不到每年例行的时间……
细想今年,似乎一切安好,她怎会突然信不过自己?她在意的,他一刻也未敢怠慢,于情于理,都不该是自己的问题……
会议室里,雪光透过窗棂倾洒,为长身而立的萧歆然披上一层柔和光辉。最后的指示已经下达完毕,似乎还需要些言语来结束这最后一场会议,于是一众人俱都立在桌前,静静将她望着,沉默持续许久。
“诸位都是我萧家的恩人,从此以后,荣华富贵自不必说,只要各位守口如瓶,我保证,不会亏待各位。”萧歆然的清冷嗓音打破沉寂,却几乎在每个人的心里掀起万丈波澜。
“萧总一诺千金,我等一定会做到。”底下有人出声道。
萧歆然微微一笑,清逸绝伦的脸上带了一丝苦涩:“那便好。这两天诸位可以准备行装了,两天后,会有人送机票来,接诸位回国,”话至此处,她顿了顿,才继续道:“五年了,我欠你们许多。从今日起,你们的自由,我再不限制。”
五年前,萧奎继任总裁,接手这边的生意,她便安排了这批人守在此处,观察基地动静、掌握货物流向。这二十人,个个是萧歆然心腹,为她出生入死,立下汗马功劳。
“我愿跟随萧总,继续为钦荣效力。”沉默半晌,底下有人高声说道。此话一出,附和纷纭。五年身处异国他乡,他们除了萧家,再无可指望,惟愿为萧家效力至死,毕竟萧歆然待他们不薄。
“如此,随我回总部,我会为你们安排职务。”
“是,萧总。”底下的人毕恭毕敬回道。
“严勋和段益随我过来,其他人去忙吧。”
会议室一角走出一个与先前的男人年纪相仿的男人,沉默地跟在萧歆然身后,走出会议室,进了旁边一间开阔的办公室。
“段益,我之前让你准备的东西,都安排好了吗?”萧歆然在一尘不染的办公桌前坐下,问道。
“都安置好了,是军用炸药,之前在部队的一个朋友搞到的,安全系数很高。”
“你是爆破专家,依你看,炸药引爆后留下的痕迹,该怎么处理?”
“拉土填埋,再制造出森林火灾的迹象。我已经做好了准备,您放心。”段益给了她一个足以让她安心的浅笑。
萧歆然没什么表示,只是淡淡点了点头:“去忙吧。”
段益出去后,办公室里只剩下她与严勋两人。她站起身来,抬手揉了揉眉心,似乎想说些什么。严勋察觉到,向前迈了两步,站到了离她更近的地方。
“安林的事,我听说了。逝者已逝,萧总也不要太过伤心了。”
萧歆然抬起眸子认真地看着他,眼角微微泛了浅红,似乎被什么湿润了。
自幼的陪伴让严勋对她的了解比他人更胜一筹。他知道她是个多么坚强隐忍的人,这样的人露出一丝软弱,便令人怜惜至极。他盯着她眼角的那抹浅红,轻叹道:“歆然……”
“是我对不起你们。”
“怎么会——”
“你一定要好好活着,阿勋。”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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