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芜重生记

　　今儿荟如难得休息，欢天喜地地来寻阿芜一道说话。阿芜见她来，只道：“如儿你这鼻子可真灵，今日是云娘上厨，这就寻着味儿了？”

　　荟如假装不悦，嘟嘴说道：“嫂嫂难道不知如儿是想着嫂嫂这才巴巴地来的吗？我若是想馋嘴，何苦大冷天地来寻你。虽说云娘的手艺是甚好的……”说着说着，眼睛咕噜噜转了一圈，面上渐绷不住，自己笑了出来。

　　这边姑嫂聊地欢愉，就有小丫头进来道：“奶奶，云娘求见。”

　　那云娘进了来，也不多言，只道：“奶奶，今儿是云娘第一次在思瑞堂里当差，所以来请示奶奶的口味偏好，云娘也好斟酌着做。”

　　“不拘什么，你自去将那些姑苏的名菜好菜挑了三四样细细做了来。今儿我这妹子是特特来尝你手艺的，只管拿出你的拿手好菜便是了。”

　　阿芜虽馋着那多日未吃的松鼠桂鱼，碧螺虾仁，响油鳝糊等吃食。但此刻自己是从未出过京城的正经北方小姐，从哪里去得知那些个菜名儿？再怎么馋地流出口水，也只能等往后吃熟了，再一一点来大快朵颐。

　　“嫂嫂，我却是知道姑苏有一味松鼠桂鱼滋味最是非常。在那广来居里，一道地道的松鼠桂鱼是要值了好几两银子的。我暗暗馋了几回但无机会唤了那厨下的来做，这当口来了个云娘，却是要第一个做了那松鼠桂鱼来给我解馋的。”

　　荟如绘声绘色地描述着从丫鬟嘴里听来的传闻，只把阿芜说地也暗暗吞了口水。得嘞，今儿便就做那松鼠桂鱼！

　　“若真如此，我也是好奇那滋味的。云娘，你可去做了那松鼠桂鱼来？”

　　“云娘遵命。”云娘领命，道了福便退了下去。

　　阿芜和荟如这当口说了那会子吃食的话，肚子里的馋虫早就被勾了出去，只恨午膳还须等一会儿才得。眠月最知阿芜心，当下就谏言道：“奶奶何不与如姐儿一道喝些桃花酒助助兴？”

　　眠月说的那桃花酒是去岁自酿，这桃花酒是用了娇艳欲滴的桃花制作，在浸泡时多多加了蜂蜜。蜂蜜有补中缓急，润燥解毒的作用。喝了那加了蜂蜜的桃花酒，即得了花酒的甜辣，又有了润肺益气的好处，是姑娘媳妇们最爱喝的。

　　阿芜忙忙允了，又命燕月去取了些栗子糕来一道吃。这时不想却有一人闪身进来，进屋就往阿芜处去，待到得跟前，便不管不顾地跪下身去。

　　把阿芜和荟如都吓了一大跳，定睛去看，却是芳果。

　　“芳果自知尚没有进屋的资格，可芳果见平日里一道的姐妹均是有职在身，只芳果一个如傻楞的一般没个去处。”芳果朝阿芜望去，满眼里都噙着泪，说到动容处那泪就滚落了下来，似是含着无限的冤屈。

　　“芳果不是个没心肝的，芳果定会尽心尽职，往后便是刀山油锅也是要替了奶奶去的。”

　　“我不用你们上刀山下油锅，只老实当差便可。我那日未与你们三人差事，自有我的考虑，你且起来吧。”阿芜听完芳果这一番言辞恳切的陈情，也不愿与她多说。

　　此时眠月已经捧了那桂花酒来，就要撵她出去，芳果只不肯，扭着身子挣脱开，仍就跪在那处。

　　荟如从小养在老太君处，老太君跟前的人是怎样的规矩，她是从未遇到过这样的事的。当下里最看不得这样的人，便说道：“嫂嫂让你起来，你便起来吧。恁地没个规矩，知道的赞你忠心，不知道的还只当你是个想拔尖露脸的。”半真半假的语气，裹着笑说出来却也刺地芳果扎针似地疼。

　　芳果忙忙磕了头道：“奶奶，芳巧知在奶奶身边伺候需是眠月姐姐那样的可人儿。可芳果什么都肯学，定会遵了规矩不再做一点丢奶奶面子的事。”

　　这倒是把荟如说乐了，“只当你是个傻的，却是个最聪明的。你这般说地，却是让嫂嫂用也得用，不用也得用了。”

　　“芳果并没有这意思，芳果…”芳果有些语无伦次，她今次大胆闯进来，本就有些意气用事。一个屋子里生活的丫头都有差事，就她们那三个新来的无。她是个要强想露脸的，原以为被冯妈妈派了过来这算前途明朗了，哪曾想只能整日里待在耳房里伺弄热水。

　　她这才寻了机会，见正屋门口没有人伺候，闪身进来的。

　　阿芜只将酒斟与荟如喝。甜酒入口清甜软润，还有一股子淡淡的桃花味，当真是好喝的。

　　“你若不肯走，那且跪吧。我当日已将思瑞堂里的规矩明明白白地说与你们听了，你这样直愣愣地来求，却是没道理。”

　　说着便邀了荟如一处去看书，她今儿读那《四国图志》有些不明了的地方，不情愿问元若，却是愿问荟如的。

　　外面已经有粗使婆子候着，宝丫回了阿芜，便唤了婆子两下里把个芳果一提，叉将出去，扔回了下人房里。依着规矩，处罚了她。

　　临走时，宝丫瞧了瘫跪在地的的落寞身形，啐了一口道：“也不瞧瞧是什么样的出身，还巴望着进屋伺候奶奶，我瞧你是眼睛长在天上了。竟在这里连累旁的，耽误别人的差事。”

　　宝丫把“差事”两个字说的极重，说完便露出了讥讽意味的笑道：“哦，怪我，忘了芳果妹妹并没有差事的，所以才这般空闲。”说着哈哈笑了一番也自去了。

　　这一室里再没有了别人，透骨的冷风似乎从四面八方吹进来，冷地能让人瑟瑟发抖。芳果只穿着一件袄，那袄包裹着她略显消瘦的身形似枝头的枯叶，一吹就能散去。她在颤抖，心里的羞愤让她剧烈地颤抖着，被发丝遮住的脸庞上，表情已经扭曲，看不出是在哭还是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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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若问姑苏名菜有哪几道，云娘会抿着嘴板着脸只摇头。不是她不知，而是不知从何说起。但说这时下四五月里的菜式就已有松鼠桂鱼、清溜虾仁、太湖莼菜汤、樱桃肉、碧螺虾仁等等。

　　且姑苏人事最是看中那时节与食材是否搭配得宜，若是得意，自是有一番菊花园里品蟹黄的雅趣的。故而今日云娘斟酌再三，结合当下立冬时节，制定了一份菜单。除了荟如特特点的松鼠桂鱼，还有符合时令的老鸭扁尖汤，羊肉炖萝卜，嫩炒鲜虾等。思虑再三，又准备了有姑苏特色的咸肉菜饭配骨头汤，点心兼有油炸鱼味春卷，梅花海棠糕等等。

　　这些菜品看似平常，可其中蕴含了许多养生的道理。譬如那老鸭汤，佐以当归、阿胶、熟地、首乌、红枣、元肉、枸杞子等等合炖，既可以增加香味和营养又益气补血。

　　又说那鱼味春卷。是用鲈鱼肉伴着虾仁作为馅，用春卷皮包着煎炸而得。制作春卷皮最是考验厨娘功夫，须得一手持锅，一手抖动面团。这样做出的春卷皮才薄而脆，香且无油腻之感。

　　云娘打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拿出十二万分的手段，誓要将这第一餐做出她云娘的名气来。

　　却说那大厨房里，掌事的是徐妈妈，就是那柳姨娘的心腹。她因为厨下手艺不错，又有柳姨娘暗中帮衬，半年里竟爬上了一把手的位子。

　　昨日里因着柳姨娘出了大丑，她也连带着被厨房里的人夹三带四地说了些闲话。这当口正不好受呢，却见云娘在那一处忙活个不停。

　　想那云娘，往日里哪有自己一半的风头？这才当了思瑞堂里的差，这厨房里一半的人怕是都要听她差遣了。徐妈妈心里有别扭地很，说不上是嫉妒还是厌恶，脚下却是管不住地往云娘那里蹭去。

　　“云娘，你这是做的什么菜啊。”

　　那云娘闻得是徐妈妈来了，眼皮也不抬只管手里动作，“是奶奶点的松鼠桂鱼。”

　　云娘细致地片着桂鱼，这片桂鱼的时间不得超过三分钟，不然就会影响最终的口感。所以这一步可以说是整个制作过程中最至关重要的一部，待片好了鱼裹上蛋黄面粉拎入油中炸了这才算做好了一半。

　　徐妈妈见云娘爱理不理的样子，只当她是给自己甩脸色，火气冒了上来，忽地去推那云娘正枕着片鱼的砧板。云娘猝不及防，生生将那桂鱼给片穿了。幸好人没有大碍，但左手的手心里却还是划出了一个血口子。那鲜血顿时就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大滴大滴地掉落在已经备好的面粉上，鲜红了一片。

　　云娘恨地直牙痒痒，却奈何不了她。听了动静过来的厨娘们见了这，也是吓了一跳。忙忙去寻了布给云娘包扎了伤口。

　　徐妈妈见事情超出了自己的预计范围，有些害怕起来。她虽是作威作福惯了的，但也是没见过这样流血的场面。趁着没人注意到她，忙忙地悄悄退了出去。

　　至摆午膳时，匆匆料理了伤口的云娘已将各色菜肴做得了，命了丫头送去了思瑞堂。

　　三个丫头拎着朱红色的大食盒一路穿廊入院到了思瑞堂，掀开盖子摆上一道道苏式菜肴，一时间整个厅里菜香四溢让人口齿生津。

　　阿芜携了荟如落了座，瞧着眼前一桌子的菜不知该先吃哪一个好。阿芜举着筷子犯了难，合该是要先尝一尝那松鼠桂鱼的，但面前的一碟鲜亮的虾仁却让她移不开去眼。

　　那些个虾仁是用姑苏东山一带的白壳虾仍活蹦乱跳时便挤出的虾仁制的，保证了口感上的劲道。淋上秘制的浆汁，扔进五分热的猪油里翻炒，将虾仁溜至呈乳白色，再以旺火复炒，一碟鲜美的虾仁便得了。入口鲜嫩爽滑，回味无穷的。

　　这边厢阿芜踌躇难断，那边厢荟如已舀了一碗老鸭汤絮絮地喝了。“这老鸭汤果真是名不虚传。闲云居士有言‘滋甘味美离不得，还道冬令老鸭汤。’我今日品味，确实如此。”

　　阿芜见了这些个念想的吃食，快快活活敞开了吃了阵。末了，又开开心心地吃了两个春卷才作罢。这一顿当真是酒足饭饱，大快朵颐。阿芜心里对云娘很是感激，便让眠月去唤了云娘来要赏她。

　　不多会云娘就来了，道了福就不再言语。流火眼尖瞧见了云娘手上的布条，忙问“云娘你这是怎么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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