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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清明走出来时头还晕着,他的身体让他走得十分缓慢,原本应该感受到的疼痛传达不到他的脑子里,只觉得身体与平时不同,感知不出那是疼痛还是酸胀还是痒,他走出店门时跨出的那两条腿就像灌了铅,落地时重得似乎能看到地砖碎裂得细沫。
他的身体摇摇晃晃,让他几乎倒下。
“我得坐坐。”他喃喃两句:“我得坐坐。”
扑通一声坐在了路边,屁股上传来了某种尖锐的感觉,那感觉让他一下子想到了削尖的树枝或者张开的剪刀,最细最锐利的地方扎在了他的尾椎上。可这感觉是什么,他说不出来。他的脑子里一定是被倒了一锅沸腾的铁水,每次喷溅而出的红色铁水逐渐烫熨着他的脑子,叫他无法思考。
司徒说:那里将是你哥哥与你告别的地方,最后一次。
他把这段话想了想又想,一个词一个词的想,一个字一个字的想,拆开来想,重组想,换成罗马音,拼音,英语,家乡老话,密码,各种各样的方式,他想更加了解这句话,可是却做不到。
这句话的意思,再清晰,再明白不过了。
他的哥哥,或许已经死了。
怎么会呢。
他低了头,揪住了自己的头发,细软又温暖,阳光正在他头顶摇晃,把他晃得更晕了。
哥哥是个怎么样的人,哥哥正直,善良,勇敢,坚强,他能想到所有美好的词都能放在哥哥身上。只要是哥哥说过的话,就一定会兑现。
最后一次哥哥走的时候,他说……
他说了什么……
清明扯了扯自己的头发,他记不清了。他对哥哥充满信心,他从不认为哥哥会出什么事情,也从不相信哥哥会丢下他一个人。
他就这么坐着,较真的想着哥哥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从而想把短信的事情忘得一干二净,但是越是这么做,那临安路十七号几个字越是放大了死死贴在他的眼睛前,他睁开眼就顺着他的视线移动,他闭上眼就像黑暗里的路灯在他的眼皮子里频频闪烁。
突然,清明抬了头。
还有一个人,也许可以帮他。
他站起来,晕得他一个踉跄,屁股上的疼痛,被太阳炙烤的烫意,以及猛然起身的窒息感叫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可是他只停了一步就往前大跨步的走。
他的哥哥还在不在,他一定知道!
拥有阴阳眼的季三知。
他三步并作两步,朝着三不知书店跑去,司徒临安带他去过,他还有印象。
跑到书店前时他已经气喘吁吁,大门关着,贴着块吊牌‘现在不营业‘,他走上前去,把那块吊牌反过来一翻,上面写着‘去别的书店吧’。
原本还急躁难安的清明直接就扑哧笑出声来。他看着像是有鼻涕虫爬过似的黏糊糊的门把手,心想不会有人想过来买书的。
他伸手转了转那门把,没想到转开了。
推开了门,嘎吱嘎吱响。屋子里头没灯,窗帘都合了起来,一点光都透不尽力,这里简直比黑夜还要黑。
他把手机拿出来打开了内置手电筒,照亮了自己眼前的一小片地方。地上也是黏黏的,看不清颜色的地板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有些浅色的反光,书架潮湿而充满盐的咸味,书本本身的墨水味道混上说不出的潮味,刺激他很想把这地方的窗帘全掀开。
他往前走着,鞋子每次落在地板上都有很响的声音传出来,让他怀疑自己穿着的不是板鞋而是踢踏舞鞋。
他一边走,一边用手机光照着远处。
这不是个很大的地方,很快就发现了睡在沙发上的季三知。
他看看手机屏幕。
正午12点。
他清清嗓子,喊了声季三知的名字。
没什么反应,倒是在极安静的书店里有些吓人。
如果是平时,换个地方换个人换个事件,他很乐意等沙发上的人醒过来,可是他现在有十万火急的事情,如果不问,这件事就会变成炸弹堵在他胸口,随时随地倒计时爆炸,把他炸成碎片。
他往前走了两步,避免光线直射季三知的眼睛,轻轻的喊:“醒醒,季三知。”
季三知还是睡着,他平躺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放在胸口,一身黑色的睡袍,就好像他不是个大中午睡在沙发上的人,而是躺在棺材里的中世纪吸血鬼,再来几个白玫瑰配上獠牙,就完美了。
清明被自己的想法惊得皱了眉,他前不久刚看到这个人焚烧恶鬼,现在看到他像个吸血鬼似得平躺在沙发上。不过这种吸血鬼形象也是从电视里看来的。
他拍了下额头。
“电视剧害人。”他喃喃着,伸手轻轻推了推季三知的胳膊:“醒醒,季三知,我有事问你。”
季三知的眉头皱了皱,他闭着眼睛,没了那倨傲的神情,长密的睫毛以及些微带着不满的表情让他看起来还有些可爱。
清明晃晃脑袋,觉得自己一定是脑子出问题了,居然觉得季三知可爱。
他又准备推推,可是他的手还没碰到季三知,就被牢牢抓住,啪得一声,疼得他嘶嘶叫。
季三知半睁着眼睛,似乎在辨认眼前人是谁,可是他的怒气几乎要从眼睛里变成实质性的火焰,他的声音也低的像从身体里发出来的,拖着长长的音问了两个字。
“你谁?”
“是我,钟清明,我有事情想要问你。”清明急切的说着。
季三知抬手揉了额,一头黑发睡的蓬松又乱糟糟,在头顶上乱翘,让人很想把它们抚平或者揉得更乱。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根烟来,点亮时的火光就闪了一瞬,把他的灰眼映得猩红。
他说:“你最好,是有很重要的事。”他缓慢又一字一顿的说着,然后抬手压住清明得后脑勺,把他往下面一按:“不然,你就得来解决我的事。”
清明一看,脸就红了个彻底。
因为睡袍不是很厚,光滑的丝质把轮廓勾勒得更清晰,那里鼓了形状出来,季三知又把他按得特别低,他呼吸间的呼出的气几乎就能碰到那里。
他猛得后退,挣开季三知的手,扭过脸不让他看到自己通红的脸。
“我知道你有阴阳眼。”清明轻咳声说到:“你能不能看到我的哥哥。”他一边说着,声音就哑了下来,红着的脸也苍白下来:“司徒临安说,临安路十七号,是我哥哥最后一次和我告别的地方……”
季三知没说话,他吸了口烟,红色光顺着白色的烟体一路上爬,烧过的地方留下了灰白的灰烬。他把烟灰捏了下来,在指尖碾压着,忽然一笑:“我还以为,你会先问你身后的东西。”
说完便抬了眼。
清明忽然就觉得四周都冷飕飕。因为季三知没有看他,而是看到他的身后,在他那灰眼倒影里,他的身后,分明站着个奇怪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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