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蝶刃

　　因谷雨双手有伤，这推倒石柱的重任自然落在了叶枫身上。叶枫调整好击打石柱的方向，双掌聚力，拍向第一根石柱。石柱轰然坍塌，顶端搭在第二根石柱底座边缘，形成一座独桥。叶枫让谷雨先别跟来，待四根石柱彼此相连，搭成一座石桥后，叶枫站在对岸，这才对谷雨挥了挥手。
　　谷雨踏上石桥，未几便到了对面。眼前，又出现一道门，与之前两扇门不同，这道门由玄铁所制，叶枫沿着门边四下看了看，推开了这道铁门。铁门后，是一方由横竖各九块铁板拼成的场地，每块石板上都有九个拳头大小的圆孔。场地中央立着一个半人高的骰子。叶枫站在场地外缘，隔空一掌击向了那枚骰子。叶枫掌风刚落，那一角竖着的骰子突然转动起来，叶枫与谷雨身后的铁门随之关闭。同一时间，场地西南方的屋顶上突然落下一枚天雷，叶枫骇然，忙拽着谷雨一同踏入场地中央躲避，天雷落地即炸，威力十分惊人，叶枫与谷雨躲闪及时才未被天雷伤到。然而第一枚天雷刚落地，骰子正上方的房顶又落下一枚天雷，谷雨刚要后退，就见叶枫朝天雷拍出一掌，天雷在半空中炸开，并未伤及到叶枫与谷雨，如此往复，其余三角轮流掉落天雷，叶枫及时将其一一打落，避免被炸伤。五方天雷落完，叶枫稍得喘息，骰子中间四块铁板洞孔间突然窜出地刺，叶枫未想一波刚平一波又起，等中间的地刺落下，叶枫与谷雨二人忙往中间铁板跳去，同一时间西北角四块石板也窜出地刺，如此又一轮循环。接着不知从何处蹿出两个机甲双子，径直向叶枫与谷雨袭来。叶枫赤手迎击其中一个机甲，谷雨应付另一个，两人手中皆无兵器，对付这机甲双子要吃力一些。叶枫抬手架住双子机甲的手部关节，手腕用力，卸了下机甲人的双手。谷雨武学修为较为灵巧，不与双子机甲贴身而战，而是隔空以掌力制止机甲人，一番缠斗下来，谷雨略有支绌。叶枫已经解决了自己那具机甲人，赶忙替谷雨解围，一手捏住机甲人的脖颈处，叶枫借力腾空跃起，翻过机甲，将那机甲人颈部折断。闯过第三关，叶枫胸口起伏，似已疲惫，谷雨亦然。
　　叶枫注意到场地中央的骰子虽在转动，速度明显比之前要慢上许多。叶枫脑中灵光闪现，丝毫不顾场地四方出现的四条机甲龙，对谷雨示意了个眼神，对着骰子连拍数掌，谷雨会意，也跟着叶枫一齐击向那骰子。两人不知击了多少掌，在四条机甲龙将要靠近骰子之时，那骰子突然碎裂成片，四条机甲龙像失去控制了一般，身子重重砸在了地上。
　　密室又恢复了原来的平静，不久后，场地东边响起一阵石门打开之声，一条暗道出现在叶枫与谷雨眼前。叶枫与谷雨相互看了一眼，径直往暗道里走去。
　　暗道内遍布带着刀刃在地上来回转动状如陀螺的暗器，这是唐门特质的自走刃，若被它们碰到，轻则割断脚筋，重则斩断双足。不过这自走刃看似锋利，实则掌握其走向就能避过，跃过这几枚自走刃，叶枫与谷雨又来到一道门前。这道门依然是敞开的，里面立着三丈来高，由玄铁打造的高大威猛的机关人——汉唐。
　　叶枫砸了下嘴，突然笑了起来：“未曾想竟然闯到了这最后，得以一见唐门传说中的最强机甲，真乃三生有幸。”
　　“哼！我也未曾想到叶盟主有如此能耐，竟然还能活着出现在我面前。”唐远的声音由汉唐之后传来，带着冷酷的杀意，弥漫在这阴森的唐门密室之中。
　　谷雨贴近叶枫，低声问道：“唐远怎么会在此？”
　　叶枫知道谷雨要问什么，唐远安排人只炸毁了第一间密室，往后的密室皆未有所动作，如今又能避开叶枫与谷雨的视线出现在最后一间密室之中，实在蹊跷。叶枫按了下谷雨冰凉的右手，轻轻扬了下嘴角，把身边人往右边带了几步。谷雨这才看清楚，为何唐远会出现在此，唐远的身后有一间暗门，如不细瞧难以分辨。唐逸正站在那道暗门边，神色黯然，不似往日那般伟傲。
　　“副堡主算盘打得实在精妙。”叶枫往后退了几步，目光徘徊在唐远身上，戏谑道，“副堡主故意诱我二人进入唐门密室是想嫁祸我二人私闯唐门禁地之罪。若我二人误中机关身死，那便死无对证；若侥幸脱逃，那也是百口莫辩。我二人如今既已进入这密室之中，怕出去了也会被众唐门精锐弟子射成刺猬吧。”
　　叶枫话音落，唐远眼中却未有一丝得意之色，相反，唐远拧眉直视叶枫，眼神如刀，似要将叶枫拆骨入腹，唐远沉着脸道：“既然你知晓，为何还会来此？”
　　叶枫摸了摸鼻子，弯起嘴角，笑得一脸坦然：“因为，我想知道到底是谁在指使你。”
　　唐远眼中多了一抹慌乱，冷笑一声，对叶枫道：“你到死也不会知道！”
　　只听闻一阵机关响动之声，一直立在一旁的汉唐突然动了起来。汉唐虽是机关人，制造地极为细致，传闻汉唐融合了唐门机关术、霹雳堂火器术制作而成，进可攻，退可守，乃唐门御堂最为得意制作。当年安史之乱时，史思明曾向唐门出以重金购置此物，虽只得一具，却抵千军万马。这具藏于唐门密室之中的汉唐乃唐傲天最为得意之作，其精奇巧妙胜过唐门任何一个机关。叶枫将谷雨推至一旁，冲惊愕的五毒弟子微微一笑道：“谷兄，如若在下活不下来，麻烦你跑一趟浩气盟，告诉承狐狸我把浩气盟主之位传给他了。”
　　未等谷雨拒绝，叶枫抬掌迎上汉唐，汉唐挥出一斧砸向叶枫，叶枫掌风劈在汉唐的斧头之上，未激起任何响动。叶枫蹙眉，暗道果然强攻不行，脚下运力，只等汉唐来攻，叶枫左右闪躲，汉唐不似机关人那般笨拙，几番下来，汉唐挥击更为灵活。从进入唐门密室开始，叶枫一刻也未歇过，人虽灵巧却会疲倦，机甲笨重却不知停歇，汉唐看上去笨拙，实则机关结合处十分巧妙，叶枫已显颓势，加之汉唐技能频出，叶枫一个不留神被汉唐反射出的箭雨击中右肩，叶枫吃痛，额间冷汗涔涔。
　　唐远看着叶枫渐落下风，眼中杀意更甚，站在暗门后的唐逸则缓缓闭上了眼，似是不愿见这修罗地狱。汉唐巨斧挥动，眼见就要将来不及躲闪的人劈成两半，一道凌冽气劲冲出，阻住了汉唐的动作。谷雨双手紧握汉唐巨斧，将那一斧之力扛下，替叶枫接住了这一招。然而汉唐力气猛烈，这一斧之力震得谷雨胸中一窒，当即呕出一口鲜血。
　　叶枫未料谷雨会舍命相救，可他并未停留，趁着谷雨制住汉唐的间隙，叶枫立即起身，飞身跃至暗门不远处一道竖在地上的十字机关，双手拧动机关，只听一阵机甲擦碰之声中，刚还威猛的机关人突然卸了力气，汉唐收回巨斧，立在原地，与先前未动之时一模一样。
　　谷雨同时收回内力，整个人跪倒在地不住咳喘。叶枫心疼地看着远处的人，踉跄地走到谷雨身边，将谷雨扶了起来。“谷兄，你救我的时候可想过阿双？”
　　谷雨受伤颇重，见叶枫还有心思调笑，谷雨却无气力再与叶枫打趣，只得丢给叶枫一个白眼。
　　那头，唐远未料到叶枫会如此轻易就能破解唐门密室的机关，见自己的毒计未成，唐远扣动手中的千机匣，对准叶枫与谷雨，咬牙切齿地道：“叶枫，今日你别想活着走出这里！”
　　一直站在暗门处的唐逸突然跃至唐远身边，翻手扣住唐远手腕，将唐远手中的千机匣卸在自己手中。唐远惊愕地看着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同胞手足，脸色惨白：“大哥？”
　　“唐远，收手吧。”唐逸痛惜唐远，伸手握住唐远的胳膊，规劝道，“你不是向我保证过不会再杀人的吗？算大哥求你，别再错下去了。”
　　唐远挣开唐逸的胳膊，冷笑一声：“大哥，叶枫已经知道我的秘密了，如果让他走出这里，你觉得我还能继续活下去？”
　　唐逸倏然抬头，盯着面前冷酷的胞弟，眼中有不舍有怜爱，更多的是懊悔。当年自己一时的意乱情迷竟会让唐远走至如此地步，如果当年不曾回应唐远的感情，不会在这禁地之地与唐远做出禁忌之事，唐远或许不会变成这样。“小弟，大哥保证不会有任何人伤害你。”唐逸不愿再看唐远走错路，唐远的这条路，是他开的头，也当由唐逸自己来收尾。
　　唐远连连后退，直至贴近墙角，唐远都未答应唐逸。唐远只是喃喃低语，似要将满腔的情愫都说与唐逸听：“你保不了我，从小到大你都没保得住我，当年爹不许我修习孔雀翎，你偷偷教我，被爹发现，爹打折我右臂之时你在何处？后来我在唐门密室私造孔雀翎被六伯察觉，他当着唐家堡上下废了我的武功，你可曾替我出头？如今你又要这么骗我？大哥，你可曾真的爱过我？！”
　　唐远的话字字如刀，唐逸的心被扎得千疮百孔。当年为了继承唐家堡，唐逸只得眼睁睁看着唐远被父亲打折手腕，为了重振开元之时唐门的辉煌，他咬牙废去了唐远的武功。唐逸以为只要从此将唐远护在身边，便没人可以伤害他，然而唐远终究还是被他伤害了。
　　“唐……远。”唐逸捏紧手中的千机匣，那是一架比孔雀翎稍小的武器，不论唐远多么努力，再也无法驾驭孔雀翎。唐逸为了安抚唐远，亲手造了这架形制与孔雀翎一模一样，规格小了一些的千机匣给唐远。可唐逸不曾想，唐远却将这铸造手法透露给了外人，并炸毁了他替唐远暗中制造千机匣的密室。“对不起。”唐逸往后退了几步，一手按在暗门另一边的机关之上，一阵机关启动声后，一动不动的汉唐又一起动了起来，不过这一次，汉唐对准的目标却是退到角落之中的唐远。唐逸痛苦地闭上眼，纵然再不舍再不愿，他终将亲手杀了唐远。
　　唐远震惊地盯着远处闭眼的人，终是了然一笑，亦合上了双眼。一阵箭雨之后，唐远身中数箭躺在地上，嘴角带着一抹释然的笑意，唐逸终是保住了唐远最后一丝尊严，也保住了唐远的秘密。
　　一滴泪从眼角滑落，唐逸不敢去看唐远的尸体。叶枫扶着谷雨跌跌撞撞地往唐逸身边走来，待至唐逸身边三步，叶枫停下了步子，歉然道：“唐堡主，对不住。”
　　唐逸抬眼望着叶枫，故作轻松地道：“盟主何错之有，是在下教弟无方。也多谢……盟主成全。”最后两个字轻不可闻，唐逸背对着唐远的尸体，捏紧了双拳，“孔雀翎之事在下确实无可奉告，望盟主见谅。”
　　叶枫点了下头，表示理解。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守护的东西，唐逸想守护唐远，却选择了最为惨烈的方式。想起不久前在唐家堡客房内，唐逸给自己的暗示，叶枫心头突然恍惚了起来。唐逸终是选择了亲手了结唐远，而唐远刚才明明能对唐逸中下傀儡蛊却未动手，到底是唐远太过狠绝？还是唐逸太过冷酷？叶枫猜不透，也不想再猜。
　　“唐堡主，在下还想问最后一个问题。”叶枫眼神暗了暗，开口问唐逸。
　　“盟主请说。”唐逸知道叶枫不会追问孔雀翎之事，向叶枫点了下头，算是同意了叶枫的提问。
　　叶枫问：“刺杀谢老盟主之人，并非唐门之人？”
　　“是。”唐逸点头。
　　听得唐逸的回答，叶枫眼中倒是一片清明。叶枫拱手对唐逸称谢，扶着谷雨欲往暗道走去。
　　那头，唐逸突然问叶枫：“叶盟主深谙唐门密室破解之法，不知是何人指点？”
　　叶枫轻笑一声，并未转头：“在下曾与隐元会会主投契，他曾将半本《隐元秘鉴》借我翻阅，恰巧有一节是说唐门密室。”顿了顿，叶枫似乎想起了什么，接着道，“只可惜这半本《隐元秘鉴》我保管不善，被一少年借走，至今未曾还我。”叶枫说完，就感觉扶着的人肩头抖了一下。随后叶枫扶着谷雨走入了暗门之内。
　　唐逸看着暗门关合，终于支撑不住，颓然倒落在地。这里是他与唐远孽缘开始的地方，也是这段不伦之恋结束之地。一门之主，连自己的感情都无法握在手中。唐逸伸出左手，右手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砍断了自己的左手。从此，唐逸没了唐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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