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巫师

　　亚当把钥匙扔在鞋柜上，埃德蒙离开后，他的生活质量出现了一定的下降，这具体表现在好几天前的速食餐盒依然在长桌上摆着，到处都堆满了酒瓶和食盐袋。

　　他摸了摸胃，沉坠感和反胃感让他想吐，它们来得越来越频繁，现在食盐水的效率变得很低，他像渴望大麻那样热切地需要那些食盐，离开康斯坦丁的庇护范围是他做过最错误的决定——它的排名甚至超过了离家出走，何况那时自己表现得像个毫无理智的白痴，亚当揉了揉头发，一边懊悔不迭一边往沙拉盆里倒了大量的盐。

　　那纯白色像细雪倾泻在盆底，他再一次联想康斯坦丁的力量，它们有着相似的特质，冰冷得像是不近人情，“嘿，亚当，你的盐——是盐对吗？它们快满出来了。”克莱门特费了很大的功夫把艾玛从车里弄进别墅，亚当完全把她们抛在了脑后，那家伙这会儿像个坏掉的硬盘，“盐”、“康斯坦丁”和“力量”完全占满了内存。

　　那提醒来得还不算晚，亚当眼疾手快地把调料袋拿开，端着一整碗盐走到桌子边上，克莱门特离得远远的，异常的瞳孔大幅度地颤动起来，幽光像是不安定的火苗，令亚当感觉到本能的恐惧——但那单纯的布幔之下又不怎么严实地遮住了复杂可怕的部分，他没空去分辨，反手将那些盐倒进了水池，堵住出水口好几天的黑色物质冒出惨叫和白汽。

　　有那么一瞬间，亚当觉得它们是活的，甚至挣扎着要从水管里爬出来，但它们最终消失了，水池里有一股消毒水的味道——它从没这么干净过。

　　克莱门特捂着眼睛往后退，她开始觉得和亚当同处一个屋檐下并不是件好事，他的别墅里有储量巨大的盐，那数目令人极度恐惧，她有点坐立难安。

　　“......你总不能把自己藏到柜子里去。”亚当说，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来掩盖内心的烦躁，半长的金发从他的侧脸垂落，这将他的眼神衬托得格外冷漠，像是一片荒草丛生的旷野。

　　“如果我可以，我非常希望这么做。”克莱门特艰涩地笑了一下，她伸出手指捏着口袋，那里放着康斯坦丁下午才给过定义的东西，它并不那么让人产生安全感，但人在紧张的时候总是格外需要一个寄托。

　　亚当注意到了这个，他轻轻地皱了皱眉，认为中午时的那场谈话太过流于表面，最后完全的被自己的愚蠢给毁了，但事实上他们能就这个话题挖掘出更深的线索，亚当眯着眼睛：“我想知道那手环的来历。”

　　克莱门特像烫着了一样缩回手，她犹豫了一会儿才说道：“橡树镇大部分人都是天主教徒，这是一个出生洗礼时的馈赠。”

　　“每个人都有？”亚当挑起一边眉毛，心想神父这身份可真是个不错的掩护，那家伙一定挺阴险狡诈，他亲手给小镇的每个新生儿童带上枷锁，死亡通常不是一份讨人喜欢的礼物，但至少够特别，这玩意每个人都只能收到绝无仅有的一次。

　　克莱门特垂下头，痛苦地说：“是的，有时候我认为自己从出生开始就是一个笑话。”

　　......

　　亚当在一阵难耐的呕吐感中惊醒，他甚至来不及跑到厕所里，就趴在床边上吐了个昏天黑地，漆黑的粘稠物从床单滴到地板上，像一团挨挨挤挤的蚂蝗，看上去异常恶心。床单变得油腻且厚重，它本来是素净的蓝白格纹，那呕吐物却不管不顾地模糊了它的属性，亚当发现它被整个染成了紫色，一些着色更深的若隐若现的纹路在布料上蔓延，它只露出冰山一角，却像个代表着整段古老文明的艺术结晶。

　　那图案延伸到了地板上，发出可怕的腥气，像是无数垃圾在地底腐烂才能造成的效果，亚当捂着嘴跑出房间，跌跌撞撞地冲进客厅里，当他握住了料理台上的盐袋，那感觉好得像是抓到了一张头等奖的彩票。

　　“你在干什么？”轻柔的声音从后面传来，亚当转过身，克莱门特在他几步远的地方，赤裸的双脚踩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浓郁的影子。她身上穿着一件漂亮的晚裙，亚当认出那属于一个上个月和他共度过美好夜晚的名模，它对她而言显得有点大，像一条艳丽的旗帜。

　　“我饿了。”克莱门特说，她又走近了一步，亚当正想让开位置，却敏锐地意识到了不同寻常的地方。

　　他手里有盐，而她离得太近了！

　　亚当没有动，他牢牢地盯着克莱门特，暗中握紧了那袋盐：“你不太对。”他试探着说，那女生不怎么客气地笑起来，嘴角扁平且冷酷地拉开，那笑容里的恶意几乎快要化作实质，但她显然过于自信，愿意继续同亚当虚与委蛇。

　　“美妙的夜晚总是令人心旌摇曳，哪怕我有点不正常，可我总归是个青春期女生。”克莱门特凑到了亚当的耳边，像一条柔软的蛇半靠在他的肩头，她冷得像一具刚从冰箱里抬出来的死尸，身上有那种属于死亡的味道。

　　亚当避开了她，不着痕迹地向旁边退，“你想跟我上床吗？”他问，却为这样的猜测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忍不住想象现在这个女生的躯壳底下藏着一个什么样的魔物，它的味道差劲透了，臭得像是从生下来就没洗过澡，它可能长得也不怎么好看，总找不到合适的男女朋友，这真让人同情。

　　“我不跟活人上床。”她说，硕大的黑色瞳孔完全地挤掉了眼白，它们灵活地转动着，透露着恶毒的笑意，“他们的温度太高了，那令我不舒服——”

　　克莱门特伸出手，指甲在月光底下泛着青黑，亚当一扬手，白色的盐大面积地落在了她身上，少女柔嫩的皮肤发出可怕的声响，它飞快地被消融，露出底下丑陋的黑鳞，那寄居的魔物尖利地大叫起来，亚当趁机推开他朝楼梯的方向跑去，克莱门特脚下的影子分化成几十条跟在他身后，它们毫无障碍地穿过桌椅和墙壁，齐心协力地朝他的双脚扑去。

　　亚当的右脚被捆了个正着，那东西阴冷且潮湿，他浑身打了个哆嗦，用力地拽住楼梯扶手，感觉自己像一条随时会被扯开的脆弱的纸袋，胃里翻涌着的东西正在拼命地想要冲出来，亚当头疼欲裂，他听到那魔鬼咒骂着接近，身上消毒水的味道清晰可闻，他同样听到楼上艾玛正咬着牙齿浑身打颤，她清楚正在发生的一切，她怕得要命，这是当然的，她的朋友召唤了魔鬼，她不可能对这事一无所知。

　　愤怒几乎烧掉了他的理智，亚当说不出更具体的，缠在他脚上的东西像是有些特别的能力，它把他的负面情绪增幅了无数倍，一种可怕的紫色火焰从他身上冒出来，像是一群迎风摇动的精灵，它们看起来柔弱极了，那阴影却发出尖锐凄厉地惨叫，迅速地缩了回去。

　　亚当连滚带爬地冲进了地下室里，他的记忆无比清晰，曾经的景象像是慢放无数倍的影碟机，他清晰地念出那句咒语，虚空中像是有无数只冰冷的手拉住了他，他踉跄着摔了进去，身影完全地消失在了房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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