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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
保洁人员的工作,就是每天不间断地打扫,虽然很辛苦,可想到中午能吃一顿像样的午饭,就不会觉得累了,笑凡在楼道尽头的窗台下拉筋骨,好让双脚抬得更高。中途刘姐把他叫走一次,后来刘姐又无奈地跑来找我,她说笑凡不让她给他换衣服。
我知道笑凡在意别人看到身体,匆匆过去,单独为他换刘姐给的T恤和短裤,完了又赶忙回到岗位上。
其实那些衣服并不算新,样式也很陈旧,只是不影响穿着罢了。我暗自下决心,过年的时候,一定要赚钱给他买身新的。
饭点,问过一位路过的老师,才知道餐厅在三楼,于是带着笑凡过去,目的地显然比想象中小,只有两个窗口,很是拥挤,人多得都快转不过身。
我取了餐盘排队打饭,一边张望着前方,生怕肉菜都被打完,另外一边还要看着笑凡,用手把他拢到身边。我问他想吃鸡腿还是青椒炒肉,他眼睛亮亮的,忍不住吞了吞口水,真是小孩子。
好不容易排到我,虽然肉菜不多,不过还够打一份,食堂师傅冷冰冰扫视一眼,啪得一声扣了勺白米饭,又扣了勺青菜豆腐,喊道:下位!!
我还没反应过来,已是被身后的人挤了出来,眼睁睁看到他把最后一份青椒肉丝给了别人,然后又端出一盆粉条炒肉替代。所有来打饭的人最起码都有一荤一素,荤菜和鸡腿可以任选……
我咬了咬牙,冲师傅喊道:能给我个鸡腿么?
他满脸横肉,可不像善类,皱眉的样子很不耐烦。不理我,继续手头的活,大概见我一直没走,终于凶巴巴地吼道:这儿给老师管饭的,保洁员没荤菜!!
我错愕地望着他,而他的吼声,令周围打饭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的目光……如此注视下,我转身带笑凡离开,没走远,还听到食堂师傅对着打饭的其他人说话,阴阳怪气:瞧那副德行,年纪轻轻当保洁员,谁信哪?以为给刘姐灌迷魂汤,就当旁人眼瞎,不晓得私底下什么勾当啊,那小杂种还不知道和谁生的呢……
我咬紧牙,明明气得浑身发抖,却只能装作什么都没听到。
一旦压制不住火气,所有的努力都将前功尽弃………我需要工作,需要钱…恨也罢,气也罢,只能忍耐,必须忍耐……
找位置坐下,平静了情绪,才把笑凡叫到身边,我说:抱歉,没有肉吃了。
他抬着头,小小的眉宇间有怒气,答非所问:刚才的伯伯,怎么可以说爸爸?!
我愣了神,好几秒反应不过来,当我意识到正在被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安慰时,瞬间有了想哭的冲动,我说没事,那个伯伯瞎说的,不用管他说什么。
笑凡嘟着嘴巴,还有些气鼓鼓的,我的怒气顿时就消了大半,看着他,心里很暖:过来,爸爸喂你吃饭,等下个月有钱了,咱们就买肉吃。
他歪着脑袋,声音有点小:我自己吃。
对此,还没开口反驳他。小家伙已是跑到我对面的位置坐好,脱掉脚上的鞋子,又把脚在裤腿上擦了两下,然后搭在了桌上,我感到很震惊……虽然他小,韧带柔软,可这也太夸张了……才想起我忙起来的大多时候,未注意他做什么,一定是一直都没放松过练习,逼着自己不知道吃了多少苦。
成果显著,可惜的是他人还太小,桌子高,虽然腿能抬到位置,却依然吃不到食物。
看着他脸孔上渐渐转为沮丧和失望的神情,竟然也感同身受,心疼不已:笑凡,过来吧,这个桌子太高,等你再长大一些,好吗?等会儿爸爸要忙,咱们得快点吃完,不急着现在一时,好不好?
他不说话,默默地踩上拖鞋,起身到我身边,看了看餐盘,又说:那把盘子放桌子边,我还能自己吃。
我慢慢习惯了笑凡在某些事情上的执拗。比方说练习用脚,又比方说尽量自己的事情自己做……
日复一日,我们的生活渐渐有了起色,年底的时候,不光给笑凡买了新衣服,还购买了一套画具。这是我给自己最好的礼物,也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的开始。
虽然很穷,但那是我所度过的最温暖踏实的春节。欠的钱已经还清,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考虑到来年秋天,笑凡满七岁,要读小学。户口的关系,我决定春天就带他回以前所在的城市。虽然那里尽是不愉快的记忆,可也不能一直逃避下去。
然而,不幸的是,刚过完年,曾替笑凡交过医药费,还买多书的老医生,离世了。
这无疑是晴天霹雳,等我再三斟酌,将此事告诉笑凡时,他红着眼眶问我是否再也见不到老爷爷,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明白如果不带着他去拜祭,我想他一辈子都不会心安。
然而,一切却并不顺利。老人的家人对我们心存怨恨,全因他是在帮助过我们以后,身体状况才急转直下,不知道听谁说,他们认为是笑凡命硬,才导致这一结果。
虽心有不甘,我还是决定碰碰运气,然而在开追悼会的殡仪馆门口,老人的儿子冲出来,出手打了笑凡……我不知道我是怎么了,疯子般扑了过去,吃了不少拳头,直至被扭送派出所。
傍晚,华灯初上,我默默伸手推着笑凡的背离开,天空飘起细雨,虽然饥饿不断袭来,可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持续在心头蔓延,令我一点胃口都没有。
挨过巴掌,孩子脸颊有些肿胀,可他自始至终都不曾流下委屈的泪,只是安静地走在我身边,乖顺得让人心疼,我想我永远都不可能像别的父母那样,牵着他的小手,从出事时起,他的人生变得如此不幸,全都是我一手造成。而身上的不少淤青默默啃噬着我,痛觉快要将我的理智吞没。转过身,蹲下来看着笑凡,我说:儿子,咱们离开这里吧。
他怔怔地望向我不说话,扑闪着大眼睛,我终于忍不住伸手把他揽进怀里,脆弱决堤,泪流满面。他只是任由我拥抱着,无声地用脸颊蹭了蹭,传递着他的安慰。
辞掉工作,收拾好行李,第一次见到了房东夫妇,他们的儿子有急事,不能来办理手续,而这对老夫妇,比我想象中还要慈祥善良,他们带着年纪与笑凡相仿的小孙子,一直将我们送上归乡的火车。
自此,生活又翻开了新的一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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