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赤者猪

作者:唐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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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麻烦解决



      好了,天终于亮了,早餐终于吃完了,二审莫浅言也终终终终于--开始了。嗯?为什么说是“终于”?这个这个,因为鱼鱼第一次做替人伸冤的“大”事,心情动荡兴奋过头再加上有一点睡不惯陌生的床,硬是眼睁睁数了七八千只绵羊。羊生羊生羊再生羊,如此生生不息几十代后,终于的终于,天亮了,有东西吃了,王爷朱赤喊开审了。
      --你说,对经历了沧海桑田的鱼鱼来说,能不用“终于”吗?
      眼前场景如下:“明镜高悬”的牌匾下面,立一惊堂拍木桌。当然这是鱼鱼的叫法,她不知这桌姓什名啥,不过上面有一器具说书先生多有提及,曰“一拍惊堂木”,是以统称“惊堂拍木桌”。桌后太师椅,正中一张,左右各一张。正中朱赤,左鱼鱼右张仕图。鱼鱼磨拳擦掌双眼晶亮,经丫环的手梳了个时下流行的发型穿了正常的衣裙,神态像是小孩子恰逢大年初一。张仕图则垂头搭脑昏昏欲睡,时不时用手指捏一下眼皮提神,那可怜的眼皮早又红又肿。不要问我他为什么想睡觉,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呢,能坐到这里还多亏了江龙命人把他扛过来。小六忠心耿耿侍候着朱赤和鱼鱼那两碗茶,田见溪站在张仕图身后与睡意做斗争。至于其它闲杂人等,按各自规纪散布大堂内外。
      又按规纪先来了些文件宣读及案件陈述,待上下人等进入审案状态,朱赤和颜转向张仕图:“看大人劳累过度,昨夜都忙些什么?”
      张仕图费九牛二虎之力勉强压下欲脱口而出的呵欠道:“王爷为开沙府百姓躬身在前,下官又岂敢称‘劳累’?今日失态只因下官怕证据有所遗漏,昨夜和田先生又和推敲了些时辰,还望王爷恕罪。”
      “大人辛苦了。”朱赤悦色不变,呷口茶续道:“那么,我们就从开沙府帐房的帐本开始如何?”
      “是是。”张仕图额上细汗粒粒,转头向田见溪:“先生,务必把帐本‘全’都呈递给王爷过目。”
      “没错没错,别拿漏了。”朱赤追加一句:“特别是今年三月朝中拨下来的那笔银子。”
      此话一出,张仕图当场白了脸色,口里一迭连声“是是是”,镇定与睡意全失。田见溪干脆脚下一软,好在扶了张仕图椅背才没坐到地上,挣扎站起去拿帐本。
      三月,正是三月那笔银子未能与莫浅言记的帐对上!而最该死的是,昨晚两人明明已经发现这个大疏忽、明明要改过来,怎么会在动笔时睡了过去呢?王爷一开口就提到三月,难道他...
      “张大人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我这边拿点药吃吃?”鱼鱼灿烂的笑脸从桌那头探过来,一副助人乃快乐之本模样。
      药?张仕图心中一凛--没错!昨夜定是被人下了药,才会睡死过去。而这下药的人,除了这害他孩儿不能说话的妖女,又还能是谁?惊惧交加,他张仕图纵然城府再深,也做不到若无其事。
      “这核对帐本嘛,当事人都得在场。江龙,提莫浅言。”朱赤故意略过张仕图的失态,径自下令。
      待田见溪把帐本送到、江龙把莫浅言带到,张仕图不愧老奸巨滑,心中已定:莫浅言口不能言手不能书,一口咬定官银已悉数交给他便可。再加上自己身后是皇上宠妃淑妃、淑妃身后是以她父亲为首的一班朝中老臣,时逢新君初立,即使真有什么证据握在手里,作为辅政王的朱赤不可能不顾及这层层利害关系,而为了一个莫浅言便将自己当场拿下问罪。
      只要能争得些许时日,他张仕图便有逃过此劫的机会!
      莫浅言依旧昨日装束,跪在地上不言不动。张仕图喝问:“堂下所跪者何人?”
      这一问是开堂审案的必问句,被审的人首先要自报姓名。若人犯不能言语,便由旁边的书记官作答。那书记官大嘴一张,正要照本宣科,却听一个声音道:“草民莫浅言。”
      声音因嘶哑、无力而几不可闻,却--实实在在、真真确确由莫、浅、言所发。
      张仕图愣。
      田见溪骇。
      鱼鱼笑。
      而朱赤的目光,也实实在在、真真确确由温和化作凛咧,直直射向张仕图:“大人,开审吧。”
      开、审、了!
      只不过,被审的人成了张仕图。人证、物证俱在,朱赤又以王爷身份压场,江龙提点,张仕图势如山倒,并顺便审出其它如受贿卖官、霸人产业、张吟邦强抢民女、鱼肉乡民等案,数罪并罚,张仕图当日斩首,张吟邦及牵涉人员各有刑罚。
      “你!”张仕图犹自不信朱赤竟如此果决,快刀斩乱麻。
      “我灿月国,不容你们这种父母官的存在。”朱赤敛了凛咧,依旧“和颜悦色”,笑吟吟看向张仕图,似乎刚才那一连串的步步紧逼,根本不是出自他的意思:“至于淑妃那边,自有皇上安抚,张大人就请放心。”
      笑得风清云淡,说得无足轻重。朱赤最后呷一口茶:“这回的茶香,总算对味。”起身退堂。
      堂后城中名医齐集,再加上鱼鱼身上现有的一些伤药,即刻着手莫浅言内、外伤的治疗。朱赤亲到法场监斩,昭告天下官吏应廉法奉公、爱民如子。又命随行人员接手灾银安置工作,到各灾区实际发放。稍后略事休息,便拟了官文,任命莫浅言为开沙府代理知府,江龙原职辅佐。又写下奏折一封,奏请天子任命莫浅言为开沙府新一任知府,封江龙为勇义将军,命人快马送回宫中。
      待手边的事都告一段落,已是掌灯时分。从一堆案卷中抬头,一颗放大的人头明晃晃撞入眼帘。朱赤大骇,底气一泄,上半身跌入椅中。距离拉开,这才看清那人头所有者正是林鱼鱼。
      鱼鱼不知什么时候跑进来的,双手托腮,似笑非笑趴在案头。“嘿嘿嘿嘿。”这就算打了招呼。
      可怜的朱赤,本就被开沙府弄得一个头两个大,好容易松口气,又硬生生被这麻烦精吓一跳,不由自主那股火气便窜上心头:“你一个女孩子家,到底懂不懂礼法?”
      “什么才算是礼法?”鱼鱼不耻下问。
      “‘男女非有行媒,不相知名;非受币,不交不亲。’本王和你非有行媒,非受币,本王的房间你便要‘非礼勿进’。”
      “非有行媒,非受币?”鱼鱼干脆把屁股挪到案上,两脚离地晃悠起来:“可我救你在前,相约在后,这一恩一约,对君子你来说可比你说的那两样要紧得多。既然我们深交至此,你房间我是‘进退得宜’。”
      进退得宜?这四个字,用得还真“好”!再看她坐的地方,天!那是奏折好不好?虽然这当朝天子不太得他朱赤的心,但这折子现今还在他地盘,就这样被你压屁股底下,没面子的岂不是自己?火气退、无奈涨,呻吟:“林姑娘,既然你熟知礼法,能不能麻烦你稍微表现出一点来?至少,斯文些,坐旁边的椅子吧!”
      “才不稀罕!”鱼鱼一个拧身,坐到梁上去了:“要不是想问你什么时候去皇宫,我还懒得进来呢。”
      朱赤对她出人意表的行径已无力深究了:“林姑娘,是否只要进过皇宫,你便会自行离去?”
      “当然。”鱼鱼凝神看梁上小壁虎抓蚊子,漫不经心:“你以为跟着你们这些官很好玩吗?臭架子大,规纪又多,要不是想光明正大看看皇宫什么样,我才懒得看你白眼呢。”越到后,那声音越像在自言自语:“特别是做官的多数没好人,我不过跟了你两天,就见到这么贪这么坏的官,知道那么多人因为他们而生不如死,害我都高兴不起来了。”
      哦?朱赤有点意外--原来她还知道什么叫“白眼”?原来她也会有不高兴的事?第一次以看正常女子的眼光投向鱼鱼,只见阴影笼罩下鱼鱼垂首而坐,显出些无助来。心也便第一次在面对鱼鱼时沉静下来,回想起竹林中她素昩平生却现身赠药、论说莫浅言屈打成招时的出口成章、昨夜里往张仕图参汤里放药的灵机一动,微叹:罢,不过是个被宠得不知进退的孩子,往后自己看不惯时出声提点便是,犯不着大动肝火。略一权衡,有了定夺:“小六。”
      当摆设顺便看戏多时的小六即时应声:“是,爷。”
      “传本王口喻,此行一百零八名亲卫留开沙府三月,协助江龙处理事务。将这块令牌将给江龙,可随时调动亲卫军。收拾行装,本王明日回朝复命。”
      “是,爷。”小六利落退下。
      看向屋梁,鱼鱼似充耳未闻,仍旧一动不动。于是难得好心提醒:“林姑娘可有听到?我们明日便可启程。”
      “啊?”鱼鱼回神:“明天?干什么?”
      “去、皇、宫!”朱赤只觉太阳穴又开始痛了。
      “好啊好啊!猪猪真乖!”鱼鱼见喜忘形,连连招手:“那我也告诉你一样好东西!这壁虎抓蚊子可有意思了,你也上来见识见识!”
      壁虎抓蚊子?敢情她低头半天,就是为了看壁虎抓蚊子?
      朱赤一时血气倒流,无法抑制自口中喷薄而出:“林--鱼--鱼!你给我下来!”
      于是,以温文尔雅闻名灿月□□的辅政王,再次破功。而十丈开外,小六顶礼膜拜:“鱼姑娘,你不愧是小六此生偶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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