呆萌系女配白莲叶

　　常理而言尔殷出了招待他的那厢房门之后应是循着来时的路从白府大门出府，然他脚步一转，倒往人家家里头行去了。

　　这不过是他无数兴起之中的一个罢了，就如同他早朝回来心血来潮想换一双绣金紫靴穿一穿，在书房看一本书看到一半临时起意要上街喝一杯茶馆里淡得不能再淡的茶水。很多时候都是等他穿上了靴子或者上了街之后他才发觉自己做了什么，此刻他亦不过抿起原本平平的唇线一边轻轻摇头，好似觉得自己跟个孩子似的很可笑。

　　但心情总是很好。

　　于是在他自己都不晓得的时候，他已然变得随心所欲起来。

　　今晚亦是如此，他面无表情地出了屋子，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来到白府后院一片绿意盎然的荷塘前。

　　他眼神很好，漆黑的夜里仅凭着远处飘来的渺茫的光亮也只一眼就看到了墨绿丛中的一片小舟，还有上面的小丫头。

　　没由来地就联想到四年前在他的选后宴上盯着他看的那个小丫鬟，却似乎还有些什么是他没想起来的……

　　他突然对她很好奇。

　　也只是一个念头的辰光，他已然站在那叶扁舟的船沿上，他用内力提着自己的重量不让小船晃动得太过厉害。

　　船里的白莲叶翻了个身，面上遮着的荷叶滑了下来，她的手似乎没什么力气，和她的身体一样蜷曲着。

　　四年了，比起当年日华殿上的匆匆一瞥，她的确是长大了。

　　此刻她双颊酡红安安静静地躺在舟中，委实很难看出当年殿上那个定定看他的小姑娘脸上胆大的神采。

　　神采？他竟然把一个小丫头对他的冒犯看作一种神采？

　　他一愣，旋即轻笑起来，震得船沿也随他摆动着。

　　白莲叶似乎对这突然的晃动很不高兴，皱着眉头，嘴里发出几声嘟囔，咿咿呀呀的。

　　尔殷又是一愣，突然很想放声大笑，他甚至觉得他今晚来一趟白府最大的收获不是瞧见了他多年未见的准君后，而是发觉他矜持蹈矩的准君后身边居然有一个这么好玩的小丫头片子。

　　他突然想起来，明日这个小丫头还要上他的府邸给他赔罪。

　　他最后饶有兴致地朝着舟中酣睡的白莲叶看了几眼，旋身离去。

　　尔殷自小便很反感身边侍仆如云，来白府这趟他身边只带了个名叫杜口的小厮，即便如此，也还是应了他母后的要求。

　　不过这次他却觉得偶尔在身边带个可以使唤的人也并非一无是处，他一边疾步走在通向白府大门的长廊里，一边淡淡同身后的杜口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白家二小姐的贴身丫鬟是哪一个，让她去荷塘的小舟里把她家小姐请回屋里。”他微一沉吟，接着道，“随后告诉她，我明日空处不多，若是她诚心赔罪，恐怕只能早起了过来，我倒是还能陪她寒暄几句。”

　　往前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道：“顺带亦同莲花行一声告知，”他想了想，“我今日不胜酒力，言行或有唐突，叫她不要放到心里去。”

　　忽明忽暗的灯火阴影下，这位太子侧君的面部表情不很清楚，唯一能够瞧见的只有他扬起的一弯薄唇，即使有徐徐凉风拂面，也感觉很是温暖。

　　这温暖也只留了一瞬，即消失于唇下些许阴影中。

　　尔殷不再言语，拔腿行去，只余身后杜口一声应承，心里些许纳闷，却不吱声，只躬身行了一礼，便务事去了。

　　荷塘里的白莲叶沉浸于一段又一段支离却清晰的回忆里，一时抽不出意识，直到感觉眼前一阵光亮，刺得她如临白昼，这才眯着开了眼。

　　迷迷糊糊地，眼前是一团火，她觉得看着烫人，遂吸着鼻子往后缩了缩。

　　此刻的白莲叶灵台有些混乱，方才她宴上一阵干呕，其实出了屋子倒什么也没呕出来，她也不管，亟亟上了小舟，用力向岸边一推，她只觉得自己离岸远了，便倒头昏睡过去。

　　她夹在无数幼时的回忆里，觉得自己那时很傻，总是想要在什么东西上掰倒白莲花，到头来却愚蠢地成全了她的一切。她甚至想过，若是当初她没有那种可笑得有些可怜的犹豫，那么白莲花会不会从那个万丈光芒的位子上落下来，感受一下她从未受过的失望，而她自己会不会因此摆脱这个命运的阴影？

　　可是，若是？没有若是了。

　　她永远都是白莲花生命里最最恰好的女配，她会如同所有话本子里面写的那样永远陪衬着白莲花无比璀璨的人生直到她到达顶峰的那一刻。

　　可是，白莲花的人生有顶峰么？

　　白莲叶眯着眼睛，她突然觉得眼前这团晃来晃去的明火很是讨厌，她又想到从前的一切，觉得连一团火都来欺负她，鼻头一酸，两颗圆滚滚的泪珠就这么一下子滑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到她手中拿着的那片大而圆的荷叶上。

　　她已经不太分得清现在是白天还是晚上，也不大晓得自己在哪里，不大记得自己的年龄，只觉得自己还是那个暗地里使劲儿的小小的白莲叶，每日每夜地想要走出自己姐姐影子的笼罩。

　　她甚至忘记了那个时候的白莲叶其实是从来不哭的。

　　那个时候的白莲叶很傻却很坚韧，她有过高兴有过悲伤有过各种各样复杂的情感，却从来都只在重重跌倒之后爬起来，然后一股傻劲继续往前冲去，那个时候的她没有时间停歇没有时间挣扎更没有时间愁苦地大哭一场。

　　可是，她忘了。

　　无数念头在白莲叶的脑袋里飞快地打转，渐渐她已经忘了为什么悲伤，却只想要悲伤地掉一回眼泪。

　　白莲叶的贴身丫鬟欢霓着实被她小姐这副样子给吓到了。

　　方才她依照一个自称太子侧君小厮的人说得来荷塘寻白莲叶，当她打着灯笼找到白莲叶的时候，本该舒口气，却发现她家小姐怎么也叫不醒，她心急之下举了灯笼照到小姐脸上，小姐醒是醒了，却莫名其妙哭起来。

　　“小姐，小姐。”欢霓从来没有见过小姐这样哭过，一时间有些心慌，唤白莲叶也唤得更卖力了。

　　见白莲叶不睬她，她也没办法，只好从自己的小舟移步到白莲叶的小舟上，放下手里的灯笼，撑了船，到了岸。

　　欢霓好歹比白莲叶大些，个头也高些，万幸白莲叶脚下还能使些力气，两个人这么搀着扶着也回了屋里。

　　白莲叶一沾床就呼呼睡了，欢霓没敢叫她，怕她又哭起来，也就随她去了。

　　白莲叶今晚在宴上才刚犯过错，这事欢霓更没胆声张，基本上就是她自己架着白莲叶走了一路，早已累得近乎脱力，打理了些琐事，不久也便回屋休息去了。

　　白莲叶一觉睡到天大亮，忽听得屋门被人拍得啪啪响，心里一惊，忽地坐起来，又觉得头有些痛，揉了几下方才朝外嚷了声：“进来罢。”

　　就见她的丫鬟欢霓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小姐，您，您快些梳洗罢，再晚些，侧君怕是真要怒了。”

　　白莲叶没听得太明白，她伸了两根纤纤玉指放在太阳穴的地方，轻轻揉了揉，道：“你别急，慢慢说清楚了。侧君？什么侧君？”

　　欢霓亟亟奔过来，一边帮她整理衣裳，一边道：“太子侧君哪，怪我昨日糊涂没能跟您说，侧君昨日传话来，吩咐您今日赔罪须得早些，此时怕是已然晚了不少辰光。”

　　“赔罪？”白莲叶放在太阳穴上的手一僵，“我又闯了什么祸么？”

　　欢霓手下不停地忙活着，嘴上却大大地嘘叹一声：“祖宗呀！你这喝了酒就忘事的毛病是跟谁学的？”

　　白莲叶这回倒是没抖手，只敛了容色，一副淡然的模样：“我师傅。”

　　欢霓身子只震了一瞬，又开始忙活起来，声音却是放柔了不少：“学得倒可真好。”（……）

　　欢霓这几年来见人就羞的毛病确实改了不少，不过留仙面前她却始终一副多年前的那个小丫鬟的羞赧模样。

　　对于这一点白莲叶曾经私下揣摩了半天，也没揣摩出什么头绪来。她又不好意思拿这个问题去请教留仙，只好暗暗推断是否欢霓已经总结出一套留仙的择偶喜好来，然后暗自领悟原来她师傅好的是这一口啊。

　　于是每每各项考核的时候，她都会穿得十分显嫩，并且一定特意起个大早让欢霓在他脸上扑上两团厚厚的羞赧的红晕，希望激起她师傅心里一丢丢的好感，在惩罚上莫要太过不近人情。

　　约摸是欢霓的总结太过成功，如此装扮的白莲叶倒真真由此免了几回的背书功课。

　　自然，白莲叶在欢欣鼓舞的同时，她亦是正大光明地领悟了她师傅的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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