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慢

　　他告诉我很多黎国的事，而我很高兴他告诉我这些。
　　黎王詹尹确实是个冷酷的君主，但是他的冷酷建立在自己的喜恶上。上一秒钟，他可以听信一个不名一文的贩夫小卒，下一秒他也可以罢黜一个有功之臣。
　　但是，他的确是一个有作为的君主，所以黎国才能兴盛才能称霸。
　　而个人问题上，他将最心爱的女人乐罗废置冷宫，而让只有一面之缘的女人染苏住在繁华的月宫。
　　“他们没有说错，我是为了保护乐罗才留在黎国。”燕未然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似乎满满的自责。
　　我不喜欢看到他的这种神情，他应该是自由潇洒的，不该被禁锢，不该被拘束。
　　“你，为什么不带她走”
　　半天没有响动，他的声音从头上慢悠悠传来：“离泱，本就是我对不起她，而她属于黎国。”
　　这种迟疑不免坐实了我的猜测，原来，这又是一出狗血的三角恋，燕未然也不过是多余的。
　　但是他话说的过于隐晦，还真不是我所能参透，我所不解的倒是那个堪称极品的詹尹。
　　“詹尹的性情这么怪，乐罗也太可怜了？”
　　“这是她的命，但总有一天我要带她走。”他说的那样斩钉截铁，那样让我嫉妒。
　　他一早知道我爱吃桃，但是此刻的桃子吃到嘴里满是苦涩，我也没能问他我想知道的事情。就像之前我告诉自己的，至少我能保护他。
　　天渐渐暗下来了，桌子上放着一盏灯，新换的灯芯还熏着烟，透过烟雾这暖暖的光却映得我眼睛疼，像是要流出泪来。为了掩饰我这种不自然的状态，我一边揉眼一边支吾：“但是......乐罗为什么要招一个听音师？”
　　他又是娓娓道来，我细细听着，由此可见他对这个乐罗的事情真的是很上心。
　　原来，不过是一个深宫女人的夙愿。
　　乐罗一直以来都精通音乐，在染苏来之前，她跟詹尹创作过很多脍炙人口的乐曲，唱的曲甚至传遍了整个黎国。但现在，她不能唱了，只能找一个听音师来协助她，作一支久已失传的六合曲。
　　这六合曲，是笙、箫、古琴、古筝、箜篌和笛六种乐器共同演奏，只是这六个人不止要有至纯之爱，还需要汇聚天地的灵气。
　　目前，还没有人能奏成这六合曲。要知道，这世间要同时具备这两个条件是何其困难。
　　乐罗不能唱歌的原因，他没有告诉我，我想其中可能又是一段伤心的往事，不说也罢。
　　“离泱，我不知道你到底懂多少，但是你既然来黎国，希望你能帮她一点。”
　　“我虽然不是很聪明，但无论如何我是一个神仙，一定不会再让你们受伤害的。”
　　“明天我带你进宫。”
　　他说完这些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而我却毫无睡意，他也没有离开的意思。今晚的他好像很累，但是辗转反侧，也许是我的到来算是他的麻烦，也许是因为今晚的话题有关乐罗，戳及他的痛处。
　　突然想起詹尹坏性情的原因，我不由得大胆推测：“燕哥哥，你说詹尹这么怪，是不是中邪了？”
　　凡间的人不是常有这种说法吗？那么我的理由也不无道理，也怪不得他们凡人看不出来。
　　燕未然：“离泱，宫里的事情你不要插手。”
　　“你放心吧，不管是遇到什么邪乎事儿，肯定会被我一眼识破的。”
　　黑夜中我看不出他的神情，但是我依然能听出他沉沉的叹气声。这样熟悉的一幕，好像又回到我们初识的那一晚。
　　人生若只如初见，那是一种不被打扰的幸福。我就听着他沉沉的呼吸声，缓缓的睡去。

　　去见乐罗的时候，倒是没有在宫里看到她，而是在那一汪湖水之上。
　　她和另外的妃子受染苏之约，在月宫的湖上设宴，饮阁听泉，观赏这个季节湖边的睡莲。远远望去，这湖面上的小舟荡漾着微波，沿着蜿蜒的水道，绵延而行，几道靓丽的倩影倒比那睡莲还要美上几分。
　　不愧是一国之王的女人，妖娆多姿，风情万种。不时传出来的笑声更是银铃悦耳，令人回味。
　　燕未然拉着我，在岸边的桥头停住了，他不想去打扰这份和谐的画面。而我，也没有理由打扰。
　　船渐渐的近了，船头摇曳的珠帘下探出一个穿着红衣的女子，她旁若无人地在那一片空地上起舞，天地间的风鼓满她的红袖。
　　旋转的腰肢柔软的像是要折断似的，而其他人也渐渐为她吸引，走出船来观看。这么美的女人，值得这样的目光。
　　“她就是染苏。”燕未然的声音在耳边轻轻响起，不带一丝温度。
　　“什么？”
　　“她就是詹尹现在宠幸的女子，染苏。”
　　“怪不得，我要是男人我也会爱上他。”她有着最耀眼的颜色，炫目的让所有美丽失色。
　　燕未然怔怔地看着我，似乎对我的说法很为不满，但是又慢慢回答：“那是因为，你还没有见过乐罗。”
　　我的眼睛，还是没有离开那一抹红色，直到一只纤细的手从船的窗口伸出，轻掠水面，拈下一瓣睡莲。
　　那双手，纤细修长，凝白如玉，想也知道是一人间绝色。
　　但是就在我欣赏着两处美景的时候，那湖面上的小船却突然向一处倾斜，沉沉地歪去。
　　水慢慢的渗进船舱，聚集在船头所有的人大叫着花容失色，却没有人注意到船中的那支藕臂的主人。
　　我猛然惊醒，喊出声来：“快，船里有人。”
　　比我的喊声快的，是一个立在不远处的男人，他水上的功夫，不比燕未然差。蜻蜓点水地飞身过去，从窗口就把那女子挟至了岸上。
　　他们从空中闪过的时候，我好似看到了一朵睡莲一般的女子，她眼眸双启，似星星般明亮，一动不动看着救她的男子。
　　那是一双看着情人的眼睛，容不得他人。好像天地之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刚才的灾难也只是等待情人的前奏。
　　如果说染苏是一朵妖冶的牡丹，肆意绽放，那这个女子就是娴静的睡莲，独自美丽。
　　但是，他们又没有立即上岸，男子带着女子轻轻站在水面上，随着刚才的力度转了几个圈，男子却一手揽着女子的腰，一手向湖中甩去。
　　上一刻还盛开着的睡莲，被男子甩出的内力击碎，四散落在湖面上，一片凌乱。
　　然后那个男人用冷笑的眼睛，看着女子，将她带上岸之后便不再理她。
　　“那是乐罗。”燕未然的眼睛自始至终也没离开过她，但是那又能怎么样，被别人抢了先了。原来，这就是燕未然心心念念的女子，并不如我想象的国色天香，却是独一无二的。
　　“那你刚刚为什么不去救她？”他不是应该第一个冲出去救这个他要守护的女子吗？
　　“因为，这样的小灾小难困不住她。”燕未然又说了半句话，总是这样吊着我的胃口。
　　但是想也有道理，自始至终乐罗都没有表现出船头那些女子的恐惧，而是静静地看着发生的一切，波澜不惊。
　　其他那些妃子是怎么被救上岸的，我没有看清。但是，我只看清了一件事情，那染苏着实是个厉害女子。
　　上一秒还抱着乐罗的男子，此刻是如此的紧张染苏的安危。
　　那个男子，是詹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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