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隐传

　　“周妈，那你不生我的气了吗？”我怯怯的问。
　　“说哪去了！周妈哪能跟你生气，你还是个孩子呢！”
　　“谢谢周妈！”我忽然扭头，在她脸上轻轻啵了一口——作为一个小孩子，是不是该这样取悦于大人？果然，周妈乐的一张脸像盛开的菊花——“浣碧真乖！真乖！”说着竟骂起小蝶来，“你可比你小蝶姐姐讨人喜欢多了！人长的好看，还又机灵！你看她，整天就知道蹲在灶门口，拉着一张脸，像头笨驴！”
　　周妈说这话的时候，我清楚的看到，小蝶深深低下了头。“周妈，不要说小蝶姐姐了！——要不是小蝶姐姐烧火烧的好，哪来这么好吃的甜糕？”
　　“哟！……说着说着，这小嘴就甜上了，跟抹了蜜似的！”
　　“没抹蜜，是吃了周妈做的甜糕！”这样说着，我也觉得自己要甜死人不偿命了。周妈听了笑得有如花枝乱颤，差点将我从她膝上哆嗦下来。
　　“快把脸转过来，让周妈瞧瞧，这张会骂人，又会夸人的小嘴儿怎么长的？”周妈说着用手来搬我的脸，却碰到了我脸颊上的烫伤。我疼的啊了一声，周妈这才注意道，吃惊道：“哎呀，这是怎么弄的，脸怎么黑了一块，还起了一连串的水炮呢！怎么像给炭火烫的？”
　　我偷眼看了看小蝶，她紧张的瞪大了眼睛。
　　“不是烫的，是我不小心摔倒了，擦伤的！”我脱口道，脑海里也冒出无数个问号——怎么摔，才能摔成烫伤？？？好在周妈并没有深究，哦了一声，命小蝶拿来个凉水盆，我沾湿了手绢，轻轻擦了下脸。
　　“回头得找个大夫瞧瞧，这么好看的小脸儿落下疤就麻烦了！”周妈说。
　　我看她说话的情态很是担忧，一颗心愈发放松下来——与周妈这算是尽释前嫌了吧。
　　“其实，周妈也不想骂你小蝶姐姐！还不是希望她挣点气？你周伯死的早，就剩下我们娘俩……”周妈说着脸色黯然下来。她这样黯淡神色，我不由的悲悯之情油然而生了，脱口问了周妈许多，周妈也一一作答。
　　她原是个苦命人，家贫无计，嫁了个世代劁猪为业的手艺人，也许天命报应，那人竟不能生养，还赖周妈是不下蛋的鸡。苦熬了十年，周妈一气跟那人索了一封休书走了，后来经人介绍，京城新出了一家甄府招杂役仆妇，便来应聘。入了府，过了一半年改嫁了府上的一个丧妻的厨子，那厨子竟不是有寿数的，小蝶才出世就下世了。我听周妈一番诉说，不由得靠在她肩头，用擎着枣糕的手的手背轻抚她的心口。
　　因听周妈提到甄府，更加好奇，便又问了些甄府的情况——“难道老爷家不是世代在京城做官吗？甄府是什么时候有的？”
　　“十年前就有了，甄公子多大，那甄府就有多久了。”
　　“老爷做的是什么官？一定很有钱！不然，怎么修建的起这么气派的府邸？”
　　“老爷有什么钱？还不是一步步靠着丈人提携么？如今才坐到这么大的官，据说是大理寺正卿什么的——就连这宅子也是老丈人赠的呢，只为了女儿。”
　　还有这么多故事！我心中暗自惊异——“那老爷是怎么和夫人是怎么认识的？”
　　“你这孩子，心眼儿多的都跑哪去了，连这话也问。”周妈斜睨着眼神瞅着我，似责似爱的揶揄我。
　　“哦……”我有些脸红，却还是真心的想知道——“周妈，我，我只是好奇。……”
　　“不过，我倒也打听过，老爷和夫人是在一年的元宵节灯会上认识的，一见钟情……”周妈说着轻笑起来。可我却笑不起来——既然一见钟情，为何甄远道后来又喜欢上何绵绵？二者到底孰先孰后？
　　“周妈，夫人姓什么，叫什么，家里的势利一定很大吧。……”
　　“夫人姓元，名字我倒给忘了，只知道夫人曾是出了名的美人，艳名远播，有个外号，叫云里花。夫人的爹还是一位公卿，势力大着呢。”
　　“哦……”我不禁默默出神了，实在想不出什么所以然来。我宁愿是何绵绵先认识的甄远道，这样可以推断一下是不是甄远道始乱终弃，喜新厌旧，抑或元氏主动勾引等等……。然而事实，似乎恰恰相反……我的心好失落，痛楚莫名——是因为身体里流着何绵绵的血么？我的心总是无由的向着她，为她而痛——。
　　不管怎么说，令自己的女人无名无分，含恨而死，终是男人不负责任。想到此，我还是很恨甄远道，觉得他白生了一副刚毅清廉的假貌，内心却是个伪君子。
　　正在伤感出神，周妈道：“浣碧啊，周妈跟你说了这么多，毫无保留！那你是不是也得跟周妈坦诚相见啊？也跟周妈说说你的来历身世呗！”
　　一句话，我仿佛迎头泼了一杯冷水——醒了。“那天夫人也问我来着，可我真的不记得了。”我小声道。
　　“嘿，你这孩子，还跟周妈见外，藏心眼不是？！”
　　“没有，真的没有！”我急急的解释。
　　“还瞎说！”周妈佯装气恼，“五岁的孩子，我不信什么都忘了！家住哪，打哪来的，都忘得干干净净！？”
　　“周妈，我真的不记得了！再说我以前是谁不重要啊！重要的是现在，我现在是甄府的丫鬟，没有亲人，无依无靠，只能把您当作亲人了！”
　　“那你把周妈当亲人，还不告诉周妈你的一切么？——周妈保证，为你保密，跟谁都不会说！”周妈信誓旦旦道。
　　她为何这般非要知道我的身世不可？我心中疑窦丛生，却无法言说，只愣愣的看着周妈。
　　“你再不说，周妈可真生气了啊！——你可知道周妈生气的样子！”
　　我能说什么？我随便说了她会信么？或许，想知道我身世的根本不是她，那个人得不到标准的答案，又岂能干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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