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棠

　　群子再次确认了一下地址，才走进了潘家园。
　　潘家园里很安静，但是每家都掌着灯，偶尔传来一阵挂铃响的声音然后是一阵细碎的交谈声，接着就没有了，应该是请到里屋谈话了。
　　在这种清后期的古胡同交错的地方，每家都掌着青黄色的灯是一件很诡异的事情。
　　群子混潘家园也不是一两年了。
　　在琉璃孙的手下办事，永远得小心一点。
　　很显然，孙爷今天生气了，那个解当家，无论他的目的是什么，惹恼了孙爷，今后在办事总归是不好办的。孙爷让他来，不过是想过问一下事情的来由，如果解雨臣指望孙爷能帮忙，恐怕他要吃大亏了。
　　而且通过这种方式来通知自己，解雨臣自己的日子肯定好过不到哪儿去，那么他很有可能被监视了。群子今天来，说不定也被监视了。
　　乙A27。
　　群子叹了口气，看来今天也不会好过，然后走进了一家很不起眼的小店。
　　现在在潘家园，能搞到点真货不太容易，除非你有门道。所以家家门面里摆的都是些根雕或者民国以后的老式留声机打字机之类的，虽然没啥价值，好歹是真货。但是这家店，连摆的东西都让人觉得假，正常人如果不是游客应该绝对不会进来的。
　　群子刚摇响了铃就有一个老汉慢慢悠悠从里屋晃了进来。嘴角还镶了颗假牙，笑起来不怀好意。
　　“怎么，小兄弟，来看东西啊。”
　　群子笑了两声，然后把那张写了地址的纸放在了桌上。
　　那老头突然就不笑了，眼睛瞥了一眼群子，再低头确认一下。
　　“解当家，明白了。”
　　然后拿出一根拐杖，走到柜台后开始敲地砖，确认了某一块是空心的之后，将它按了下去，柜台下面的地砖是空心的，形成了一个地道。
　　“祝你好运。”说完又亮出他的假牙不怀好意地笑了两声。
　　这个地下室并不大，看起来也就二十平米的样子。完全没有光线，群子看的很吃力。摸索着找到了一个烛台，群子暗骂一声连个点灯都没有，掏出打火机将蜡烛点燃，然后他就突然不动了。
　　周围无数个烛台突然同时亮起，群子愣了一会儿，随即反应过来那不是烛台，是镜子。
　　很多面镜子。让烛台产生了无限的反光。
　　不过这并不是他不动的唯一原因。
　　因为他觉得，这里有人。
　　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考虑到他自己的模样就已经被镜子无限复制了，只要他移动，周围那无数个影子也会跟着移动，他微微转头，扫视向周围的角落，希望可以发现动作和自己不同步的人。
　　起初他并没有发现什么，只是直觉地看向一个角落。那里有人。
　　说不上来为什么，他觉得很奇怪。随即马上发现了奇怪的地方在哪里。
　　那个人，是他自己。
　　但是并不是镜面成像，而是确实是一个人。长着和自己相同的脸。
　　他一惊，转过身来，双手握拳，做出防备的姿势，但是他发现，对方也在模仿他的动作。

　　那边传来解雨臣凉凉地声音：“如果你不动的话事情会简单很多。”
　　群子愣了一下，然后犹豫地问了一句：“花儿爷？”
　　“很好，还没有我想象的笨。”
　　“您现在不是在解家吗？”而且还被监视了。群子不笨，知道有些话还是别说的好，特别是他还是孙家的人。
　　“那边我自有办法，”解雨臣的声音有些不耐，配合着群子的人皮面具感觉很诡异，“重要的是你来了，这就行了。”
　　“花儿爷现在叫我来，不怕被别人看到吗？”
　　“会，但是短时间内他们不会发现，”解雨臣抬头示意群子看这个房间。
　　这并不是一个规矩的房间，天花板更像是一个弧形，更诡异的是，这个房间里全是镜子，连天花板和地板都是。
　　“镜面效应，两面镜子互相对称时会产生无数的影像，”解雨臣解释道，“我现在扮成你的样子，而无数乘以二倍并不会有多少差别，他们不可能监控到这个地室，即使看到了，也不会发现我。
　　“这并不是一个正多面体，”解雨臣顿了一顿，又道，“你知道的，正多面体最多只有二十个面，而要产生更加立体和混乱的效果，我需要更多不规则的镜子。这个房间内有三十二面镜子，简单的说来，这是一个‘足球’。
　　“我有必要模仿你的动作来混淆对方的视觉。所以你还是别乱动了，那样会很麻烦。”
　　解雨臣又看了群子一眼，数学很明显不是群子擅长的，他只知道，如果群子再这样发呆下去自己的时间就快没了。
　　“那些都不重要，现在长话短说，琉璃孙让你来，有没有交代什么？”
　　群子回了回神，马上道：“没什么特别的，但是孙爷的心情不太好。”
　　“呵嗯，”解雨臣冷笑，“现在可不是因为他心情不好就能拒绝的，你是个机灵的人，应该也感觉到了吧，老九门，要有麻烦了。”
　　琉璃孙知道的内幕并不多，解雨臣并不指望他打探到多少消息，他只不过是在赌，既然解家发生了这么大的变故，琉璃孙的人手应该多少也出了些问题。看到群子犹豫的目光，他觉得自己应该是赌赢了。
　　解雨臣这话说的很大，如果琉璃孙真的有麻烦了，他只是想告诉琉璃孙，现在解家和孙家的处境是一样的，他们或许不是朋友，但是有共同的敌人，合作，可能而且必要。
　　解雨臣没有等群子回答又说：“黑瞎子的行动，一直都是你负责跟踪的吧。”
　　这不是一个问句。群子的脸色明显一变。
　　“是。”
　　“孙爷对这事，愿意帮多少？”
　　群子客气的笑笑：“解当家，孙爷是个很会记恨的人，您真的不能指望他帮你多少。”
　　“我不指望他帮忙，但他要知道，这股势力，可能早已深入老九门的内部，我知道琉璃孙信任你，但是他不能否认，他的其他伙计都是他的人。”
　　群子还在犹豫。
　　解雨臣又紧接着道：“现在我们已经清楚了对方这一次行动的目标是什么，而我可以毁掉他们的目标，所以，和解家合作，没有什么坏处。”
　　“解当家，您这人真的很奇怪，孙爷刚刚被您四门审讯，到现在还记挂这件事，您还能信任他能跟您合作？”
　　“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解雨臣递给群子一张字条，道，“我没那么蠢，自然不指望他能做些什么，跟孙爷说，我现在有一个计划。而你需要做的事，不过是找到黑瞎子，然后想办法告诉他，后天早上我会在这个地方，去或者不去，他自己决定。”
　　群子接过字条，想了想道：“解当家您这事根本不靠谱啊，万一黑爷他要是不来呢。”
　　解雨臣就勾起唇角：“怎么，你要跟我赌么，我解雨臣还从来没有输过。而且就算我输了，这对琉璃孙也不会有什么损失，为什么不答应呢？”
　　群子就笑了：“解当家考虑的很周到，这是横看竖看对孙爷都没有坏处，事情我自然会办，至于结果怎样就不是我能负责的了。”
　　“这就足够了，我的判断很少出错，替我谢谢孙爷。”
　　“明白。”

　　凌晨四点，解宅。
　　一个人拿着根警棍就过来了：“站住，什么人？”
　　一个苍老的声音答道：“你是新来的么？连我都不认识，我是这里的总管。”
　　“对，对不住，我不太记脸，您进您进。”那人人模狗样地笑笑。给解雨臣开了门。
　　刚走进房间，解雨臣松了口气，刚想摘下假发，就听见霍秀秀道：“小花哥哥你总算回来了，我要是再不回去霍家会发现的。”
　　解雨臣看过去，就看见另一个解雨臣很诡异地用霍秀秀的声音说话。
　　解雨臣清了清嗓子，说道：“多谢，霍家那边很有可能也有变，自己小心点。”
　　“知道了。”霍秀秀已经开始卸下脸上的人皮面具，虽说做工并不是很牢固，也扯得疼的叫了一下。
　　解雨臣看不下去，接过了美工刀，开始帮霍秀秀卸妆，然后又开始换上老管家的面具。
　　“那边还顺利吗？”霍秀秀问道。
　　“还不错，那你那儿呢？”
　　“我办事你有什么不放心的，”一顿，霍秀秀又没好气地抱怨道：“我可不是学戏的，下次别给我安排这些乱七八糟的戏码了。”
　　“是，是，霍大小姐，有什么抱怨等事情结束了说不行么？”
　　“切，你就是在敷衍，到时候一忙又不理我了。”
　　解雨臣没有答话，有点无奈，算是默认。
　　看着扮好的妆，霍秀秀古怪地扮了个鬼脸：“好啦，走了，奶奶该着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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