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家 往事

　　吃过晚饭哥儿几个坐炕上说话，老大拨着火盆里的火炭说：“入了冬，一天比一天冷，惠州城的鬼子检查也一天比一天严，我想着再走一趟就不去了，城里不太平，少去的好。”

　　“不去就不去吧，老四不在家，老三身子不好，土根他娘这几天身上也不好，大哥一个人也不放心。”老二接口说。

　　“嗯，不去也行，少挣点就少挣点，这趟我和大哥去。”老三说

　　“那行，就这么定了，明个老三跟我去，老五你去各家看看有卖山货的就让他们拿过来，跟他们说年前就这一趟了，捎带的东西都记上，后个走。唉，这个老四也不知道跑哪去了？真愁得慌。”

　　许是年前就走这一趟的缘故，收上来的山货比以往多出一倍不止。老大犯愁了，两骡子驼不走，剩下放家里要开春送出去，压着本钱不说还掉称。

　　老二斟酌了一会儿说：“要不用就黑妹吧。”

　　黑妹是家里的一匹母马，齐家老祖宗从山东逃出来那会儿带着的马的后代，家里那两个骡子就是她的孩子，平时祖宗似是供着，除了农忙时实在没法了，一般都不用她，想着再配个驹子，养的膘肥体壮，黑黝黝的鬃毛漂亮的很。

　　老大舍不得：“我还想养养再配一回，这一来回又怕累着它。”

　　“就走一趟，让它驼轻的，重的让骡子驼”，老二一句话就定了。

　　鸡叫了头遍四丫就醒了，抱着老三的胳膊说：“我真不放心让你去，你看你这几天咳嗦比前些日子厉害了不少。”

　　老三轻抚着她的头发笑这说：“没事，年年这样，咳嗦厉害也不照样生龙活虎的？”

　　四丫还要说，老三堵上她的嘴，使劲的亲她，四丫虽是一个孩子的妈了，对这事还是很羞涩，使劲捶他又怕捶疼了，放轻了动作，老三笑着说：“你这是给我挠痒痒呢？”

　　四丫白了他一眼，这一眼含羞带怯，老三觉得小腹呼呼冒火，趴在四丫耳边说：“咱们再给小满生个弟弟？”

　　四丫难得的睡了个回笼觉，醒来的时候日头已经明晃晃的挂在天上了，她连忙穿好衣裳下地，却见老三站在地下笑眯眯的看着自己说：“睡醒啦？”四丫想起早晨他干的好事，狠狠的剜了他一眼，老三觉得四丫这会子最好看，红扑扑的脸蛋带着晨起的慵懒，亮晶晶的眼里似嗔似怒，他心里就像有把小毛刷在慢慢的刷着，让人痒痒的，老三一把搂过四丫使劲在脸上亲了一口说：“真好看，要不是该走了，我还想睡一觉。”

　　四丫羞红了脸捶他一拳，低头说：“我去给你做饭。”

　　老三不撒手，半搂着她说：“我做好热在锅里了，我吃完了，一会儿你跟孩子吃点。”

　　四丫惊讶的看着老三，老三点着她的鼻子说：“你三哥我啥都会干。”

　　四丫嘟囔着说：“会做饭了不起呀，要不是你我早就起来了。”

　　老三搂了她一会儿轻笑着说：“就你能干，我耽误你了，我这就要走了你不亲我一下？”

　　四丫瞪着他说：“你这人咋这样，不是好人。”

　　老三摸着她的小脸，指下是光滑的触感，他心里叹了一声，真不愿意走。

　　四丫踮着脚亲他一口，帮着他整理衣裳商量他：“你这几天不大好，让二哥去吧。”

　　“我去，年前就这一趟了，我给你和小满扯块布，一人做一身衣裳，这回去可能要多耽搁几天，东西多还要办年货。”老三扳过四丫肩膀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说：“你和闺女在家等着，我给你们买好吃的回来。”

　　老三他们在半个月后回来了，老三是抬回来的，黑妹没回来。老大拴好骡子耷拉着脑袋去了西厢房，老三躺在炕头，四丫坐在炕沿边抱着小满哭，小满手里抓着块花布，那是老三带回来的。

　　“别哭，我没事，这不是好好的回来了？”老三扯了扯四丫的衣襟，四丫转过来看着他，瘦的脱了像的脸哪还有往日的白皙光润，干瘪的面皮紧紧的贴在脸上就像抹了一层灰，眼睛陷了进去倒是像大了些个。

　　“你说咋回事？黑妹儿咋没回来？你咋成这样了?”老三苦笑一下。

　　老大说：“弟妹，是我没看好老三，你骂我吧。这事我慢慢说。

　　那天他们进了城天快黑了，两人在兴隆商号给伙计住的屋子里歇了一宿，第二天把货点清楚，老大说：“年前就不下来了，兵荒马乱的，过年开春再说。”

　　老掌柜叹了口气说：“不来就不来吧，现在啥都不好干，日本人也开了商号，价钱定的低，老主顾走了不少。”

　　老大把单子给老掌柜，让他们把货备齐了，没有的让伙计出去找找，他要出去转转，给季兰香买个簪子，老三说你去吧，我看着他们拿货。

　　老大走不久来了一队日本兵还带着个翻译，他们走到马棚指着黑妹叽里呱啦一顿，那翻译说：“太君看中了这匹马，征用了，这钱你拿着。”扔给一块大洋，就有小鬼子去牵黑妹，老三一听这样哪行啊，拼命拦着，拦着就挨了打。

　　伙计说小鬼子拿枪托一下一下的打胸脯，老三就是不撒手，后来他们都过来把老三打死过去，牵着马走了。

　　老大回来时老三被商号的活计抬到医馆里了，医馆是李家老大开的他说伤了肺腑，肋条断了两根，以后好了会落下病根，不能干重活。老三在医馆里躺了七天才敢下地，下了地就要回来，李先生生气的说不要命就走吧，又养了七天才让走，走的时候给开了不少的药，也没收他们房钱，只说以后再送药价钱少算点。他们离开的时候借了商号一个车，套上骡子，买了一套铺盖铺在车上。老掌柜的拿出一块现大洋出来，说是那天小鬼子给的，老大不要老掌柜说不要黑妹也回不来了，老大就收了，紧紧攥在手里攥出了汗。

　　齐家沟在莲花乡最里边，离莲花乡五十多里的路程，从乡里到齐家沟有四十几里可以走马车，剩下五六里都是山路，只能走马，车是上不去的。老大走到离齐家沟最近的坎下孟家，找个亲戚家把板车寄存起来，又找了两个大伙子帮忙抬着这才到了家。

　　四丫哭着埋怨老三：“你说马牵走就牵走吧，拼命有啥用？你能打过他们吗？人好好的比啥都强，你重要还是马重要，你要真有个啥事我跟小满可咋活呀。”

　　老三苦笑着说：“我没想那么多，一心就想不能让他们把马牵走，黑妹是齐家人的命根子，我不能眼看着它就这么走了。”家里养了这么多年早就当家里人看待了，四丫她还不懂。

　　老二和柳玉莲说：“还想着再配个驹子，这下完了，还得再买一匹母马，你说这日本人吃饱撑的抢马干啥？”

　　“抢马骑呗干啥。”柳玉莲白了他一眼“我还想着等黑妹儿再下个驹子给土根留着，这下可好马都没了，咋想让黑妹儿去城里了哪，不是一直都不使唤黑妹儿吗？”柳玉莲知道家里很看重这匹牡马。

　　“唉，我看货多才说让去的，我要知道这样打死我我也不让去呀”老二悔的肠子都青了。

　　季兰香问老大：“还能找回来不？”

　　“不能，小鬼子拿走的还能要回来？”老大点了一袋烟抽了一口“你没事到老三屋里坐坐，老三的伤好了也不能干活，先生说了八成要落下病根，他身子本来就不好，唉，这回更难了，家里的事能帮着干点就帮帮，我咋跟老人交代呀？”

　　一时间家里愁云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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