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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半夜，章瑛又被冻醒过来。此时已是十月中旬，夜里寒凉，小室中没有像样的被褥，章瑛发着烧，身上难受的厉害。他再也睡不着，索性靠坐在墙边，回想自己一天来的离奇经历。

　　他跟皇帝是何时中了迷药的？两人对弈之时，屋里并无旁人，房外也有卫士守候，歹徒根本不可能接近。茶水和杯盏是章瑛亲自准备的，他自己事先都不知道会拿给皇帝使用，下药者又怎能未卜先知？而且，曹钰中迷药的症状似乎比自己严重的多，可见两人所中的药量兴许都不一样，这又是怎么回事？唯一说得通的解释是，他和皇帝并不是吃进了什么药物，而是碰到了某种沾有药物的东西。前一天晚上，他们两人唯一长时间接触过的东西就是各自的棋子。

　　顿时，事发那天下午章忠信询问自己谁人执黑、谁人执白的情形出现在了章瑛眼前。问题是，章忠信为何要对皇帝下药？难道只是为了让皇帝“宠幸”章家子弟？章瑛又想起了一件更紧要的事：皇帝凌晨时还神志不清、无法行走，后来又怎么能主持殿试，岂不误了国家大事？不早不晚，为什么恰好在这一天对皇帝下药？殿试跟章忠信能有什么关系？但是，即将参加殿试的举子陆思郁正是皇帝暗中选定的帝后，此人倒是跟章家和金家的利益密切相关！难道这才是症结所在？

　　章瑛觉得自己的假设似乎过于大胆。且不说两大门阀是否能够预先探知皇帝心中的帝后人选，就算真是如此，拖延殿试又有何意义呢？陆思郁早已到了京城，哪怕殿试改日举行，也一点不会影响皇帝封他为帝后。不对，自己多半想岔了，关键也许并不在于殿试。对于皇帝来说，陆思郁又不是来考状元的，殿试在哪天举行不是问题，甚至他是否参加殿试也不是问题。难道章、金二家对皇帝下药只是为了扰乱皇室对陆思郁的暗中保护，好对到了京城、尚未受封的下一任帝后暗中下手？又或者，他们针对的不是帝后，而是皇帝本人，因此皇帝所中的并不是普通的迷药，而是毒药？章瑛冥思苦想了几个时辰，再也分不清脑子里的哪些是严密的推理，哪些是疯狂的妄想。他又惊又怕，心神不宁，恨不得立刻得到确切的消息。

　　直到第二天上午，章瑛才被几名卫士带到仁寿阁的一间大厅里。他高烧一直未退，又整日没进水米，进屋就被推倒在地。等他起身站好，就看见屋中长案后面坐着一名面相严肃的中年官员。那人倒也开门见山，让章瑛自行报出身份后便道：“大胆逆贼，快将谋害陛下的罪行如实说来！”

　　听到“逆贼”和“谋害皇帝”的说法，章瑛心中一凛，但是看到审问自己的仅有一人，又无大理寺的官员在场，便觉得曹钰不会真有大事。他稳了稳心神，想到自己对章忠信下药一事纯属推测，因此便不宜在此提及。万一自己的说法被人穿凿附会，作为章家谋逆的证据，那就会株连九族，害了家中无辜的男女老少。

　　于是，章瑛朗声答复那名官员：“谋害君父乃是天下首恶，章瑛万死不敢身涉此罪，大人明鉴。”听了他的回答，那官员厉声道：“陛下在你处中毒，你还敢自称身无过犯？速速将你毒害陛下的情形一一说明，免得皮肉受苦！”章瑛道：“陛下确在下官住处体感不适，下官不敢隐瞒，但章瑛实实不知此内缘故。下官素来忠心侍候天子，不敢伤害陛下龙体。还请大人详查，还下官清白。”

　　“好个‘下官’忠心侍候天子！还要还你清白！”那官员拍案而起：“事到如今，你还敢信口开河，眼里哪有律法！若不动刑，谅你不招，来人，先掌嘴二十，让他知道这里没有官员、宫眷，只有阶下囚！”话音刚落，两边就有卫士走出，作势要对章瑛动手。

　　章瑛一向自视甚高，见卫士要对自己动手，气得大喝一声：“我是离峫王重孙、富阳侯之侄，你们谁敢动我！”不知是被他的气势所慑，还是知道他原本与皇帝十分亲近，卫士们竟犹豫着不敢上前。那官员见状大骂道：“大胆章瑛，你以为这里是江南，任你章家为所欲为？慢说你是罪臣之后，就算是皇家内眷，到了这里也不容你放肆！”

　　“章家”和“罪臣”二词让章瑛吓了一跳，不知此人究竟是已经查到了什么，还是仅仅虚张声势恐吓自己，希望自己自乱阵脚。但事到如今，自己也只能嘴硬到底，试着反过来探探他的口风。章瑛故作镇静，反唇相讥道：“我章氏乃是开国重臣、国之柱石！无凭无据，如何能说是‘罪臣’？诬枉下官事小，构陷名门事大，大人三思！”

　　那官员见他如此对答，连忙命令卫士动手。章瑛几时受过这等侮辱，奋力推开一名卫士，但很快又被另外一人紧紧揪住头发，打了几十下耳光。章瑛进宫后从未吃过大亏，突然受到这样的刑罚，他羞愤难当，恨不得立刻碰死。但他转念又想，自己这样死了有何意义，只是白白叫人看了笑话。此后，他强压怒火，不言不语，等着看那官员还有什么手段。

　　章瑛一不求饶，二不招供，那官员接着问话，章瑛哪里还会搭理。他很快又被押出大堂，等待改日再审。

　　回到囚室，饿了多时的章瑛见房里已经摆了清水和馒头，也不顾脸上红肿，立刻啃了起来。填饱肚子，他方觉身上好些，但下身的疼痛却越发厉害起来。他解开亵裤一看，内里血迹斑斑，想必是前一日曹钰神志不清将他弄伤，他高烧不退可能也就是这个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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