幕上千华

作者:十年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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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折妙手


      幽暗清冷的夜空之下,站着两个人。
      这里是圣贤庄偏东一隅,靠近辛者库,暂时还没有官兵巡逻到这一角来。
      两人对立而视,皆是一身孑然的气质,僵持不下。
      其中一人负剑在后,飘扬的发丝凌乱,映衬在身后的满月之下,身着暗衣,面容清隽,轮廓硬朗,立在屋顶之上,像是不谙世事的清秀公子,可是身上的冷峻,以及如同看着猎物的眼神,却又给人一种,压迫的王者之范。
      对面的人一身夜行衣,面罩黑纱,看不清面容,身形上来看倒像是一位女子。她手中看起来没有多余的武器,情势上来说倒是弱了一截。
      “你是大漠人。”
      男子开口,声线与人的气质也极为相符。语气里三四成是疑问,更多的是确定。对面的人猛然愣了一下,自然没有接话。
      “在下劝你跟我去一趟黑楼。”
      那人本还是没动,却忽然一下子下了屋顶,企图掩映在黑夜中。言惜卿自半夜出门,发现不对劲至今已追了小半个圣贤庄,怎肯放她跑掉,直接循着她的方向又追了过去,不久的功夫就拦在了她的面前,即刻出剑,猛地发现她袖口中伸出一把短刀,在光下熠熠生辉,那短刀立即接过了剑的攻势,来势汹汹,却没有要与言惜卿缠斗下去的打算,因此才交手了几个回合,言惜卿的身影快得惊人,一手握住了持短刀的手腕,一手将剑横了过来,停在那人脖前一寸。
      他望着她的眼睛,睫毛很长,亦望着他。他忽然发现,这人的瞳色,在月色的映射下来看,竟然有几分湖蓝。因为这一抹蓝藏在眼眸里,所以是这样的清澈,透明,澄净。
      如果言惜卿这人多关注红尘浮世一些,或许就能认出来这是谁。
      两人离得很近,气氛也有点紧绷。言惜卿甚至能闻到她身上散发出一种似兰似麝,从未闻过的的异香。
      就是思考的这一瞬功夫,他眼前忽然散开一阵白雾,手也被挣脱开,眨眼就不见了人影。逃跑的功夫倒是如辛还般一流。
      他知道那人跑向了何处,却没再追,收剑,只是陷入沉思。
      这是两人的第一次交锋,言惜卿的功夫亦根本没用出几成。
      他仔细揣度了很久,决定不打草惊蛇。

      ————————————————————————————

      “真被查封了吗?”花宁下意识重复了他的句子,“你这句话……何解?”花宁怔怔地望着李忘川的侧脸,棱角分明,目光沉落在夜里,一丝乱发吹扬飘荡在西风中。
      李忘川回过头来,带着他往圣贤庄回去的路走,“楼上,地上的灰尘有很多人踩过的痕迹,积灰需要些时辰,说不定只早我们几炷香的时候走。”
      “楼下也差不多是这个道理,长椅有很多人坐过的痕迹,估计沾了一屁股灰才走人的,桌上是脏的,没有人清理过。他们可能还会再来,所以事不宜迟,走为上策。”
      此时的花宁真的有几分佩服起忘川来。方才在楼里面的时候,他就想不到研究一下地上的痕迹,就算是他在那种昏昏暗暗的地方好好仔细端详了,也不见得能像他能这么快分辨出有多少人的脚印,也这般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甚至还想到去一楼大堂查看一番。
      不过兜兜转转一圈,整个事件开始变得更加扑朔迷离,反而更难抽丝剥茧。
      忘川皱了好久的眉头,忽然想到什么,伸出手指头来掰算“我们来梳理一下从当时至今的疑点。不然太乱。”
      花宁点头,前面的事他比较清楚,先开口道:“首先是茶艺师没有顾忌,杀人不假掩饰,只是留出了足够自己逃脱的时间。阿七之前说过这茶艺师八成是假扮的,这么看来,她应该是已经不需要茶艺师这个身份了。”
      “或者是说,她已经知道这里要被查封,所以才不需要这个身份继续了。”忘川听着,忽然默默出声。
      花宁再次怔愣。
      “可能她得知了添加罂粟壳的秘密,所以不怕了,这样前面的事大概就解释得通了。”忘川摸着下巴,慢慢分析。
      花宁忽然有点惊喜,这么看来,真相的冰山一角好像浮现了那么一些,可他转而又想到刚才的几幕,脑袋里又一头雾水。
      “这样的话,长风楼为什么被查封了之后还会有多人进出,这个问题就没办法解释了。”
      两个人一边慢慢往回走,思绪却都拼命在往茶艺师的方向扯,却不知道事实的真相却与此次案件相去甚远,他们在思索的过程中越扯越细,却都没有注意到事件最为本质的核心。
      事情的真相,永远只有当事人最清楚。
      后来的后来,当花宁回忆起当晚的经历时,都免不得捏上一把冷汗。他们曾无意窥探到了藏在这座城中最大的秘密之一,却无从下手,也无从揭秘。
      错过与遇见,皆天命矣。

      再走了一程,两个人终于绕到寝舍的后墙来。在宵禁的时候出门,晚些半夜时分翻墙回来,这事情作为一个男生没干过就委实太乖宝宝了。以往这个时候和这个地方都还算是挺安全的。两个人互相帮忙(主要是花宁上不大去)使了把劲就都翻上来了。
      正当两个人坐稳在墙上想跳下去时,忽见底下有个人,手里立着一把枪,目光炯炯地瞪着他们两人,差点吓得两个人没喘过气来直接倒下墙。
      “哪个门的,半夜还敢跑出去?”底下的估计是圣贤庄里的巡逻兵,真是好巧不巧,大概是听到他们两个人在墙外的声音就赶过来抓人了。
      花宁差点直接泪如雨下了,心说前不久才被阿七那个死兔崽子害得罚站罚背,今个跑出去居然还被抓了,真是不知道得罪了哪个祖宗啊。
      于是两人华丽丽地领了两张处分,警告通报全圣贤庄。
      忘川看着不远处通告栏前围满了一群人,无语望天,以前晚上出去过那么多次,回的也是老地方,怎么就跟花宁这个衰神一走,偏偏就被抓到,还处分了呢?
      “哎,咱们就是被杀鸡儆猴了嘛。”花宁一脸伤心。
      忘川瞪了他一眼,“你是鸡,我不是。”
      他没理身边抓狂的人,望着不远处持戟的几个官兵,完全无视官学内这边热闹的场面,走来走去地巡逻着,秩序井然。
      天上落下一片树叶,恰好悠悠飘落在他的头顶上,无声无息。
      据说,那位死去的张司业在逢京的妻子已经来过圣贤庄收敛遗物,梨花带雨,哭得甚为伤心。张司业在逢京北村有一处房屋,平日里住着他的妻子与四岁的儿子。
      李忘川伸手把树叶拿了下来,心静如水,没再说话。

      ————————————————————————————
      圣贤庄南门。
      “这位……官兵?”
      这边目视前方,严阵以待守门的官兵,低头斜眼看了一下这位姑娘。
      她衣着简朴,并不太整洁,身后背着一个包袱,大约是行了很久的路程。姿色平平,却很有小孩子的朝气蓬勃,明艳动人,但这一切显然在这位官兵的眼中只有一个样。
      “不是圣贤庄门生,没有进出门证不得入内。”
      这小丫头即刻腹诽,什么嘛,不就是所官学,搞得这么正经。
      她周旋了片刻,见没什么能马上进去的法子,只能先在南门口望洋兴叹。

      而这时已经是饭点,靠的近以及放得早的师门自然占了大便宜,但如果此刻你走在墨香殿或是仁心居的回程上,绝对能见到壮观的大军朝着你冲过来,本来是要掐死你的气势,但是他们没功夫掐死你,因为哪怕就掐死你这点时候,就已经意味着他们要排望到不头的长队再吃饭了。
      此时的膳房还没那么拥挤。
      一般来说,自然是没有人要跟这惜卿无痕两大冰块坐一起的,一个高贵冷艳,但是言辞高度精炼概括,没用的话绝不说一个多余的字;一个就是面瘫,或者可能真的不大知道什么叫聊天,所以跟他们在一起呆一天非冻死不可,在忘川这种每天不展示一下自己言辞有多犀利就活不下去的人看来简直是炫酷拽啊。只是他们不轻易被察觉的温柔与关怀,大概也只有与他们交心才能感觉得到了。
      今天落座的时候,忘川非常嫌弃花宁,死活不愿意坐他对面,捧着碗葱油拌面施施然端坐在他斜前方。
      于是等阿七来的时候,只能甚是无语地坐在花宁对面,直接对着这盘孜然牛肉炒饭开动。他眼睛斜视了一下旁边一脸阴笑,慢慢拌面的忘川,打了个寒颤。
      过了没多久,忽听得对面一声,“啪!”清脆的碗敲在水曲木桌上,“我做的,你吃这个。”
      阿七鼻子里猛地窜进一阵鲜辣,他抬眼,一碗酸辣粉冒着腾腾的热气,颜色鲜亮。于是可劲咽口水,看来今天还是没有自己的份,只能默默扒拉米饭......
      “那啥……”
      “吃了,不许说不好吃。”姜钰完全不给花宁反驳的机会,又往前朝他那里推了推。
      花宁看了看,稍微皱了皱眉,“你加了多少辣?”
      “没加太多,看你上次水煮鱼片没吃多少。”
      花宁咬了咬唇,没说话,很明显再清楚不过她大小姐的脾气,然后不情不愿地端到面前,一筷子一筷子慢慢尝起来。
      还没吃几口,花宁忽然猛地咳嗽起来,脸涨的通红,很明显是被呛住了,姜钰马上反应过来,起身即刻拿了一杯水过来,“我记得我真的没放那么多辣啊……”
      花宁欲哭,这下呛得真有泪了,本想尝几口装装样子呛到,没想到真的呛进喉咙里去一粒辣椒子,结果真不行了。
      “你丫......咳咳......你丫是......咳咳.....真想害死我啊!”
      “我哪有!”
      花宁猛灌了一口水,伸出舌头,用手扇风试图缓解麻意,“你自己是川蜀人,你自然尝不出来辣还是不辣!”
      姜钰不乐意的劲儿又上来了,“我已经少加了很多了!”她伸手,一下子推到忘川和阿七两人面前,“快尝!你们说辣不辣!这酸辣粉不加辣叫什么?酸粉?”
      阿七低头猛扒饭,忘川仍旧一脸笑意,慢慢推碗,“阿七,我知道你饿了,你先尝。”
      花宁没管对面这两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是,不叫酸辣粉,谁家酸辣粉搁五斤醋五斤辣椒?!”
      姜钰气急,“你敢再说一遍是我烧的不——”这句话刚从嗓子眼里冒出来,她忽然一下子没坐稳,啪嗒一声一屁股坐地上去了,卡在桌子和凳子中间,显得异常狼狈。
      花宁非常想忍,他知道这时候笑出声来就完蛋了,结果这笑还没从大脑经过就喷了出来,他猛地捂住嘴巴,四周的人全下意识朝这里围观过来。
      “看什么看!吃饭!”姜钰气得要命,一双怒目把四周的视线全瞪了回去,就想挣扎着站起来,看着早已噤声知道自己死期不远的花宁,更是气不打一出来。
      “嘶——”正当她想自己拍拍屁股潇洒走人的时候,她忽然发现自己好像站不大起来了,脚腕一动疼得撕心裂肺,八成是扭着了。
      补刀小能手忘川一脸得意,“花宁只有在跟姜钰吵架的时候,智商才会上去那么一点。可惜能量守恒,情商值已经接近为零。”他笑容满面,继续拌面中。
      “嗯......那个,你脚腕伤得没事吧,要不然……我背你去仁心居看一下?”花宁挠头,感觉大事不妙,小命不保,于是很真诚地说。
      李忘川于是立马放下筷子,一脸煞有其事,双手作投降状,“我错了,我收回刚才最后一句话。”

      姜钰异常艰难到达花宁的背上之时,并没有从刚才两人吵架的氛围中脱离出来。花宁的身子骨比较柔弱,病怏怏倒算不上,却不给人硬朗的男子汉形象,是以在他背上不算稳妥,一摇一晃的。但就这样,她还是略微有些愣神,没说话,也完全没了刚才吵架的气势。
      忘川朝着两人远去的背影,表情十分微妙,终于开始一口一口吃面。
      阿七嗅了嗅眼前的酸辣粉,开口问道:“川川,你加了几勺辣?”

      等到姜钰稍微反应过来的时候,花宁仍旧摇摇晃晃地行在石板路上。所幸膳房与仁心居都在东北角上,路程不算太遥远。
      她觉得气氛有点尴尬,于是先开口道:“花宁,我……重吗?”
      花宁是个老实孩子,但是这个时候再讲真话就是真蠢了,“不重。”
      姜钰勾了勾唇,知道他这两个字里虽然是掺水的,但毕竟是个妹子就喜欢别人夸她瘦,于是很是受用地点了点头,全然忘记了脚上的伤痛。
      花宁的背并不宽厚结实,委实看不出能够让人放心依靠的意味来,只是他身上有仁心居独有的浓浓的药香,轻轻袭来,她感觉得到自己心跳的速度,却不知道花宁有没有任何感觉。
      等到了仁心居,姜钰顿觉时间怎么一下子过得这么短。笨手笨脚的花宁从背后刚把她给放下来坐好,忽然听得门口有人在叫他——
      “宁宁!”
      就是这么一声,花宁一下子就回头看了过去,神色中忽然涌现出汹涌澎湃的惊喜。
      “无戈!你怎么来了!?”
      姜钰也朝门口望去。
      这时,她脑袋里忽然就冒出这么一幕来,花宁一脸怀念地这样跟她提起:“无戈是我在私塾时最好的朋友。”
      “戈,取战乱之意。无戈自然就是没有战争,和平的意思。”
      “以前我跟无戈在盛安那家小私塾,什么坏事没干过啊……”
      花宁实则论及此人的次数并不多,但是每次无意识地提起时,他眼里片刻的思乡与柔情都展露无遗。以致她居然有些羡慕那些跟他一个私塾的赵无戈,以及一种……莫名的危机感。
      现在,当她看到眼前这个人的时候,她终于知道为什么会有危机感,以及 女人的第六感为什么这么得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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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2章 第三折妙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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