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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语惊醒梦中人
“议亲?什么时候的事?”凝笙放下手中的勺子,颇感意外。
“也就这两日,夫人向老爷提了提,至于成不成,还没个准信儿。”李嬷嬷站在一旁,谨言答道。
海氏好快的动作!凝笙摆手阻止了芷兰继续为她添粥的动作,用帕子擦了擦嘴角。
“父亲怎么说?”
李嬷嬷回道:“老爷还没有点头,不过......”
“不过也没有反对,是吧。”
海家可是上官谨仕途的一大助力,如若没有更好的选择,这桩亲事可以说是定下了。
汀兰端来铜盆,里面盛了准备给凝笙净手用的温水。浸了适量花瓣的水抚过指尖,温度拿捏得刚刚好,凝笙静静地看着浸泡在里面的纤纤玉指。
“是上次与姑娘一同去苏府赏花的海三姑娘?奴婢不太有印象了。”芷兰取来了帕子,递与凝笙。
凝笙兴致缺缺,只道:“我与她不过数面之缘,对她也不甚了解。”
海如绘长相甜美,城府不深。上官云毅性情稳重人也上进,将来的前途差不到哪去,这两个人相处起来会是什么样的,凝笙也不好说。
然而这门亲事的决定权始终握在上官谨手中。恐怕在他的考虑因素里,儿子的终身幸福远远比不过一个利字。
“既如此,朱姨娘那边......是否要透透风?”李嬷嬷不确定地问道。
“此事我不便插手,如有必要,我会亲自告知三妹妹的,嬷嬷无需挂心。”凝笙瞥了李嬷嬷一眼,后者连忙低头应是。
凝笙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腕上的白玉镯子,“我已吩咐人在敬修堂那边打点过了,嬷嬷只需带着人去一趟即可,病痛还是要及早医治的好。”
李嬷嬷一听这话,连规矩也顾不上抬头震惊地看着凝笙,半晌“扑通”一声跪下,眼圈发红地给凝笙行了大礼。
“嬷嬷这是作什么,快些起来吧。”凝笙连眼皮都没抬,说着劝阻的话,人却是动也没动。“嬷嬷从小看着我长大,自己人何须如此客气。”
不知是否错觉,站得离李嬷嬷最近的汀兰发现在姑娘说到“自己人”这三个字时,李嬷嬷的身躯好像微微晃了晃,汀兰只觉气氛凝重,眼观鼻鼻观心地盯着自己的绣花鞋看。
李嬷嬷重重地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告退离去。凝笙望着她行走迟缓的背影,淡淡地对站在身后的芷兰道:“这件事你做得很好。”
汀兰不解地看了眼芷兰,却见她的神色有些紧张,还带了些敬畏,“是姑娘教的好。”
凝笙不置一词,挥手示意她们退下。两个人撤掉了碗筷碟盆,躬身退去。
汀兰是个藏不住疑问的性子,刚出了姑娘的屋就忍不住拉住芷兰,附在她耳边悄声问道:“方才那一出是怎么回事儿?姑娘瞧着也没生气啊,我怎么觉着李嬷嬷的脸色不太对,像干了什么亏心事一般?”
芷兰正出着神,没得被唬了一跳,几乎拿不住手上的东西,“我的姑奶奶你小点儿声,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她环视了下周围,把汀兰拉到了墙角处,“你这咋咋呼呼的性子再不改改,迟早会害了咱们姑娘。”
这话说得有点重,汀兰的面色有些发白,声音也带了点儿颤:
“我、我就是,有点好奇而已。以、以后不会了。”她和芷兰是打小儿一起长大的,情同姐妹,头一回听到这么严厉的话,顿时被吓懵了。
芷兰微微叹了口气,语气轻柔了不少:“我们走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
从敬修堂出来,李嬷嬷攥着手中的几个药包,低头就看到幼子稚嫩的笑脸,只觉满腔锥心的痛,这是她唯一的命根子,也是她活着的支撑和希望。
想她李蓉娘半生辛劳,丈夫早亡,头胎生的闺女不足月就没了,只留下这么一根独苗,竟又是这般多灾多病的命,只恨自己一介孤寡女流,只能靠着月俸和针线补贴来维持生计,入不敷出,眼见着连宝儿的药费都维系不下去了。
“娘,我想吃糖葫芦。”六岁不到的宝儿扯着她的袖子,消瘦的脸颊难得浮现起一丝红晕,怯生生地道。
李嬷嬷摸了摸干瘪的钱袋,又想起方才敬修堂的伙计说的话。她蹲下身去,揉了揉儿子的小脑瓜,“好,娘给你买,不过待会儿回去可要乖乖吃药,不准再嫌苦不喝。”
“那我留着糖葫芦等喝完药再吃,这样药就不苦了。”宝儿歪着头,鬼灵精怪地笑道。
“好,娘的宝儿最乖了。”蓉娘牵住儿子的手,愁容稍减。她暗暗告诫自己:
为了儿子,决不能走错路,她的主子由始至终都只能是大姑娘,背主的奴才要不得,大姑娘救了宝儿的命,恩同再造。毕竟是自己奶大的姑娘,太太临走前又那般嘱咐了,自己若是有半点私心,那可是要下阿鼻地狱的。
待母子俩回到府中,已近酉时,蓉娘安顿好宝儿的晚膳,又匆匆地煎了药,正要喂孩子喝下,一位不速之客的来访打断了她。
“李嬷嬷,可曾用了晚膳?这是婢子特意吩咐小厨房留的蒸蛋碗,记得宝儿最爱吃这个了。”进来一穿着水绿色比甲的丫鬟,放下手中的食盒,那张讨喜的圆脸上挂满了笑容。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蓉娘看了眼摆桌上的食盒,道了声:
“妹子有心了。”
“嬷嬷可别客气,毕竟咱们都是为主子办事的,婢子指望嬷嬷提携的地方还多着呢。”
小丫鬟笑盈盈地说着,正要把食盒打开,不料蓉娘却一把按住了她的手。
“宝儿这两日有几声咳,敬修堂的大夫给看过了说要戒口,恐怕要辜负妹子的美意了。”蓉娘徐徐说道,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自己的手。
小丫鬟脸上的笑容一闪而逝,语气也变得干巴巴起来:“既这样,那婢子下回......”
“不必了,烦请妹子转告那位,道不同不相为谋,老奴虽愚钝,也明‘一心不得二用,忠仆不事二主’这个道理。”蓉娘也不与对方多言,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嬷嬷可要三思啊,容婢子好心提醒一句,宝儿的身子可拖不得,这万一要是有个好歹......”小丫鬟神色一变,言语之间竟带了几分诅咒的意味。
自己怎么被奚落都无所谓,却万不能牵扯到宝儿!蓉娘气得嘴唇直哆嗦,立即下了逐客令:“老奴还要忙,慢走不送。”
小丫鬟忿忿地拿起食盒,头也不回地走了。待迈出屋门,仍不解气地跺脚骂道:“不识抬举的老货,还以为自己是什么牌面上的人物?呸!”
****
与此同时,老夫人住着的颐养斋里,灯火通明,丫鬟婆子们井然有序地在正厅处伺候着,晚膳刚撤下不久,余氏正在给老夫人拿捏筋骨,并聊着家常。
“今晚用的药膳里,阿婉新加了几味调理脾胃的药材,姨妈用着可还喜欢?”余氏控制着手上的力度,柔顺乖巧地问道。
谢氏闭眼靠在躺椅上,微微颌首,“嗯,手艺又精进了。”
谢氏的妹妹,即余氏那已故去的娘精通医理,可惜人走得早,余氏也只学到些皮毛,但她对此十分热衷,闲暇时总会收集研究些保养调理的药方,对于药膳和补品有几分心得。
“可不,老夫人今日比平时多用了些,姨娘每隔几日就变着花样做这么精细的膳食,这份孝心,老奴看得真真儿的。”谢氏的陪房林嬷嬷递上茶水,殷勤地说道。
余氏得谢氏看重也不是一两天了,她是老夫人一手教养出来的,分量自不一般。恨只恨家道中落,父母早逝,身份上落下了一大截,无缘正室之位。
即便如此,她余谦婉也不是好拿捏的,她与谨郎那么多年的情分,哪里是白氏能比的,正头娘子又如何?进了门两年肚皮一点儿动静都没有,还得靠塔上自己的丫鬟才勉强在后嗣这个难题中稳住脚跟。
思及至此,她抚了抚小腹,脸上难掩得意之色,这一胎若是儿子,弘哥儿将来便不愁没有兄弟帮衬了,更何况有谨郎在,海氏又能耐她何呢?白氏留下来的那位已经够她愁的了。
“你岁数也不小了,这回更加要小心谨慎些,力求稳妥的好。”谢氏看了眼她的肚子,意有所指。
“姨妈放心,阿婉省得。平日里就有注意调理身子了,在这关头会加倍注意不出差错的。”
余氏已生养了三个孩子,因调养得当,风姿身段皆韵味十足。白氏没了后,续弦进门的海氏,不过是个绣花枕头,成日里端着副正室做派,有哪个男人爱木头?
至于其他几位“同僚”,余氏压根没用正眼瞧过,来日方长,只要守住谨郎的心,往后的事,谁又说得准呢。
“待过阵子坐稳了,再说与表哥听。这不表哥的生辰也快到了,也算是阿婉的一份贺礼。”
“你是个好的。”谢氏轻拍了下她的手背,“时候不早了,你快回去歇着吧。”
“是,也请姨妈早些歇息,阿婉告退。”余氏屈膝行礼退去。
外面早有丫鬟婆子取了灯笼照明开路,余氏搭着贴身丫鬟萤儿的手背,在她小心翼翼的搀扶下走出了颐养斋。
“吩咐去办的那件事怎么样了?”跨过院门,余氏望着前面被灯笼照出的一片明黄,淡淡地问道。
萤儿神色微变,双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状,她附在余氏耳边低语了几句。
余氏静静听完,面上不显,柳叶似的眉瞬间皱了皱,“竟有这样的事......”
待她回了青霓阁,沐浴更衣过后,便吩咐萤儿把人带了来。
“她当真是这么说的?”
一番盘问过后,余氏握着茶盏,扫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身影,脸色极为阴沉,与方才在颐养斋的温婉女子判若两人。
“千真万确,奴婢不敢有一句虚言。”
小丫鬟匍匐在余氏的脚边,头趴得低低的,眼里只看得到自己身上的水绿色比甲,额间虚汗密布。
余氏压抑住心中的烦躁,挥手骂道:“一点小事都办不好,没用的东西,还不快滚!”
小丫鬟如获大赦,慌忙磕了头,跌跌撞撞地退了出去。听着身后响起的瓷器破碎声,一张圆脸煞白如纸,后背的衣裳都湿透了。
“姨娘莫要动怒,保重身子要紧。”萤儿赶紧让人收拾了地上的碎茶盏,并站到了余氏身后为她抚背顺气。
余氏深吸了口气,指尖请按太阳穴,半晌都没说话。萤儿大气不敢出,手上的动作也不曾停下。过了一阵,才听得余氏冷笑连连:
“看来我还真是小看了咱们这位大姑娘,倒是看了出收拢人心的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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